第24章
影院的音響依舊發出震耳欲聾的效果音, 但她仿佛什麽也聽不見了。唯一回響在耳邊的,只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聲。
她也跟着摘下3D眼鏡,握着轟焦凍的手, 看着他緩緩垂下頭, 半阖雙眼——恰恰在這時,影片進展到英雄與敵人高速飙車,座椅配合着劇情猛然一個颠簸。林原薰低低地驚叫了一聲,額頭一下撞到了轟焦凍堅硬的肩膀。
“痛……”她嗚咽了一聲,眼淚都被撞了出來。下一秒, 一只大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輕輕揉着她撞疼的地方。
“還疼嗎?”貼在疼痛處的手明顯地變涼了。林原薰知道轟焦凍發動了“冰”的個性,噙着淚搖了搖頭:“好多了。”
她擡起頭剛想說些什麽,動作卻陡然一頓。轟焦凍正垂頭關切地看着她,面孔距離她很近,她幾乎能數清楚他眼睑上濃密的睫毛。
四目相對, 轟焦凍頓了頓,放下按在她額頭的手,垂首吻了下來。
雙唇相觸, 林原薰察覺到他小心翼翼地停頓了一陣。随後一個溫熱濕濡的東西便試探性地觸了觸她的唇角。
她的後腦勺一陣發麻, 微微張開雙唇, 握着轟焦凍的手卻收緊了些。
舌尖緩慢地描摹着唇縫。即便只是第一次接吻, 轟焦凍便幾乎是出于本能般側了側身, 隔着扶手将林原薰按進了懷裏。
***
暑假就這樣結束了。九月初,還是大三學生的林原薰開始了學校的課程, 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回了課題研究中。而轟焦凍的事務所也逐漸穩定了起來。雖然不靠安德瓦的力量,他能接到的工作與沒有背景的新人英雄一致,都是一些普通警察也能幹的活兒,但他卻也沒有眼高手低,而是穩紮穩打地持續進行着英雄活動。
從九月初到十月下旬,兩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但依舊在周末抽出時間約會了幾次,大多是去咖啡廳、電影院、圖書館一類的地方。
十月下旬的一個周二,林原薰結束了一節權益投資課程,正收拾着桌上的筆記,忽然聽見一旁兩個學生正在讨論着什麽。
“你看到了嗎?剛剛的突發新聞?”其中一個學生壓低聲音問道,“那個英雄Deku不是在一個多月前抓住了一個爆彈魔嘛?結果抓住的敵人還是個傳授制作爆彈方法的師傅,他的弟子剛跑到練馬區新人英雄紮堆開會的地方尋仇,無差別引發爆彈攻擊,自己也炸死了。”
“看到了,上課的時候手機就推送了這條新聞。”另一人回答,“聽說死了兩個新人英雄,重傷的也有好幾個。”
林原薰的手顫抖了一下,差點沒能握住手裏的筆記本。她猛然回頭,朝着說話的兩個人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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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兩個男大學生察覺到林原薰的目光,先是一愣,以為平時高嶺之花一樣的美人對他們産生了興趣,便不動聲色地轉身快速整理着頭發和衣服。但他們剛轉過身去,便聽見林原薰把包一拎,随後踩着急促的步子走出了教室。
林原薰快步走到教學樓外,直到陽光照射在身上,那種冰冷刺骨的感覺才緩解過來一些。
她拿起手機,快速找出了轟焦凍的聯系方式,顫抖着手撥出了電話。
等待的時間簡直是淩遲。但幸運的是,大概七八秒後,電話就被接通了。
“薰?”轟焦凍的聲音在一片嘈雜的背景音中響了起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但卻沒有虛弱的感覺。這讓林原薰稍稍放下心來。
“我看到新聞了。你在哪裏?”她急急問道,聲音都有些變調。
轟焦凍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回答:“在練馬區xx-xxx號,和其他新人英雄一起開會。”
“我現在過去找你。”林原薰顫聲說着,沒再聽轟焦凍說了什麽,轉身就朝着大學門口跑去。
直到林原薰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坐了進去,她才發現轟焦凍沒有挂電話,通話依舊在持續着。
她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了一下,這才重新将手機舉到耳畔。
“焦凍……”林原薰低低叫了一聲。
“薰。”轟焦凍的回應來得很快,他應該一直聽着手機裏的響聲,等待着林原薰再和他說些什麽。
“我這邊沒什麽大問題,只是我的朋友在攻擊中受傷了。在場的英雄裏沒有治愈類個性的,我現在用冰幫他們鎮靜傷口,一時走不開。”他說完後,又将手機拿遠,和身邊的人快速說了句“馬上就過去”,随後又繼續說道,“等一下我們會直接到警視廳做筆錄,現在現場很亂,普通人也進不來,你別過來了。”
林原薰一頓,堅持道:“那我到警視廳那裏等你。”
“筆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後續還有一些善後處理需要我們來做。你還是別等了,別累着了。先回去吧。”轟焦凍将聲音放柔了些,勸她。
可是我擔心你。林原薰心想,卻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她聽見轟焦凍那邊确實很忙,不想再讓他現在再分心去勸慰她,于是悶悶地“嗯”了一聲。
挂了電話以後,林原薰開始上網搜索這起事故的信息。已經有幾家媒體抵達了現場,在網上發布了僅有幾百字的緊急報道,也有事發時在附近的人用手機錄下短暫的視頻上傳到網上。林原薰一則則看着,到最後冰冷而顫抖的手指幾乎捏不住手機。
順着相關檢索一路看去,她發現Deku,那個被當作襲擊目标的年輕英雄,是雄英的榮譽畢業生之一,前任No.1英雄歐爾麥特的得意弟子。而她一心以為只是個能力很強、背景卻一般的普通小英雄男友,和Deku是同一屆的榮譽畢業生,他的父親則是現任No.1英雄,烈焰英雄安德瓦。
兩任No.1英雄的名字耳熟能詳,但對于他們的關系網,若不是業界中人或狂熱愛好者,普通民衆多數是不太清楚的。更何況英雄焦凍與英雄Deku如今也剛是大學畢業的年紀,恰好處于一個尴尬的時期。即便他們高中時期的那一屆被人戲稱為雄英的“諸神時代”,但那時的風光記錄也早已變成過去,大展身手也是從今以後,知名度不夠高情有可原。
但林原薰從未聽轟焦凍提起過安德瓦。他甚至時常和林原薰說到自己的母親和兄弟姐妹,但卻總是避開父親的話題,以至于林原薰一直以為轟焦凍出身于一個有點小錢的普通家庭,而他的父親只是一個常見的、不讨孩子喜歡的中年男人。
出租車已經行駛到了事發的建築附近。司機剎了車,回頭對林原薰說道:“客人,前面已經被警方封了路,沒法過去。”
林原薰愣了愣,朝着車窗的方向側過身去。隔着透明的車窗玻璃,她能看見一棟高聳的建築部分已經被爆炸的火光灼得發黑,中央大約十幾層的位置的牆體已經被炸碎,露出了仿佛五髒六腑般的建築內部。建築內部尚未消散的烏黑的濃煙從缺口裏往外湧出,帶着令人心驚的壓迫感逐漸彌散在空中。
看見樓層缺口內有冰牆一樣的東西閃着寒光,她撐在車窗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粉色的指甲都泛起了白。
“那就不過去了。”沉默了一會兒,林原薰收回目光,低聲對出租車司機說,“去警視廳。”
事故的發生導致交通略微堵塞,抵達警視廳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司機将車停在了距離警視廳門口幾十米的街道上。林原薰剛下車,便看見幾輛警車閃爍着頂燈停在警視廳門口。從車上連着下來了十幾名渾身沾滿爆炸煙塵的、灰頭土臉的英雄,其中還有人身上帶了傷。
她一眼就從灰撲撲的英雄堆裏認出了自家男友。
轟焦凍先踏下了警車,随後有些擔憂地彎下腰,沖着車裏說了些什麽。随後,車裏冒出了一個綠發腦袋。
身穿綠色連體戰鬥服的青年從車裏走了出來,步伐略有不穩。林原薰的目光順着他的腿一路向下,心不由得猛地一揪——青年的戰鬥服右腿沾滿了已經變成黑紅色的鮮血。
她認出他就是這次事故的中心人物,本名綠谷出久的英雄Deku。
轟焦凍似乎想要幫綠谷出久一把,但他拒絕了轟焦凍的幫助,拖着傷腿跌跌撞撞地一步步邁上警視廳大門前的臺階。
轟焦凍也跟着走了進去。他沒有看到站在遠處的林原薰。
“客人,還要再去別的地方嗎?”林原薰正看着轟焦凍的背影消失在門裏,餘光卻忽然瞥到司機從車窗裏探出頭發問。
“不了,謝謝您。”她抿了抿唇,從錢包裏數出車費遞給司機,随後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安靜地站在了那裏。
這一站,林原薰便從下午站到了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警視廳前來來去去的人經過時都向她投去一瞥,時不時還有青年上前搭讪。她禮貌地回絕了對方,繼續站在原地等着,甚至不敢到一旁的咖啡廳休息,唯恐自己看漏了轟焦凍的身影。
其間她給轟焦凍打去過幾個電話,但無一例外地無法接通。
直到手機跳出了電力不足20的提示,林原薰才想起轟焦凍有可能已經從其他出口離開警視廳。但還沒等她來得及順着這個方向繼續想,她便看見警視廳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轟焦凍與綠谷出久一起走了出來。他身上沒有多少血跡,只有卷起的衣袖下能看見手臂和指關節處貼着幾塊創可貼。而綠谷出久的步伐比起進入警視廳時已經穩了許多,想必腿上的傷口得到了處理,只是褲腿上大片幹涸的血液依舊暗沉沉地晃眼。
林原薰抿了抿唇,站在陰影裏不知如何是好。她有點想過去,想近距離确認轟焦凍的情況如何,想聽到他的聲音。但遠遠地看着轟焦凍,過去兩個月來從未産生過的、隐晦而幽暗的近鄉情怯卻讓她自心底深處湧起幾分難以言說的恐懼來。
內心翻滾的情緒像是一團雜亂的線,而林原薰一時之間卻無法找到線頭。她在害怕什麽?
是了,她恍惚地站在原地想,她是害怕走上前去,就相當于接受了轟焦凍這個職業英雄可能會在未來的危險工作中受傷、甚至殉職的事實。或許是因為轟焦凍這段時間接受的工作任務都太過小打小鬧,她幾乎已經在日複一日的溫水煮青蛙中忘記了這種高危性職業的本質。
但轟焦凍一定沒有忘記。即便從零開始慢慢做起,原本經歷過的大風大浪、嚴加訓練出的戰鬥意識依舊深深刻在他的骨子裏。
林原薰正愣怔地站在原地,卻忽然看見轟焦凍不經意地朝着她的方向投去一瞥。他看見她的時候雙眼微微睜大,雙唇動了動,無聲地默念出了她的名字。
轟焦凍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等她靠近。而林原薰心中的怯意卻驟然如同浪潮般席卷而來。
在轟焦凍驚詫的目光中,她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轉身逃走了。
***
林原薰跑出幾條街後,才漸漸停下了腳步。
即便沒有回頭,她也知道在拐過街角前,轟焦凍一定在一直看着她。
夜幕低垂、街燈明亮,身邊行人來來去去,一旁的服裝店玻璃門一開便帶起一陣清脆的鈴铛聲響。再遠一點的車行道上,一輛輛汽車的燈光彙聚成一條綿延的星帶。
四周的煙火氣終于讓林原薰稍微安定了一些。她輕輕喘了口氣,透過一旁的商店櫥窗倒映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模樣。抓着包的手還在顫抖。意識到後,她用另一只手猛地按在了顫抖着的手臂上。
林原薰站了一會兒,直到不再發抖,這才邁開步子,漫無目的地随意尋了個方向走去。她的腦子很亂,需要想辦法整理一下思緒。
或許是因為在警視廳門口站了太久,如今重新走起來,林原薰才發現自己的膝蓋僵硬,腳也隐隐作痛起來。走了幾步,她看見路邊有一條空着的長椅,索性往上面一坐,蜷起腿來揉了揉膝蓋。
跟高六七厘米的細跟鞋看着有點礙眼。林原薰一邊揉着膝蓋,一邊默默從心底滋生拗了鞋跟的沖動。與此同時,她身後卻有車輛行駛的聲音緩緩變大,最後恰好在她的正後方停下。
“喂。”車窗打開,車裏的人喊了一聲。林原薰本以為又是一個來搭讪的,沒想到一回頭,卻看見一輛騷包的酒紅色瑪莎拉蒂裏探出了一個熟悉的紫發腦袋。
跡部景吾趴在車窗處朝着她點了點頭。
“怎麽坐在這裏發呆?”他問道,朝林原薰正對着的奢侈品店鋪看了一眼,“出來買東西忘記帶卡了?”
林原薰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她垂下濃密的睫毛,抿緊了唇。萬千燈火明明滅滅,融化在她眼底時聚成了一小片冷涔涔的暗光。
跡部景吾沉默了一陣,推開了車門,下了車。
他反身沖着車裏說道:“桦地,找個地方停車以後來這裏找我們。”随後,他後退幾步,看着車子緩緩離開後站在了林原薰身邊。
跡部景吾借着街燈的光線細細打量了一下長椅空着的另外半邊,神色似乎有些嫌棄,最後還是沒能坐下去。
“發生什麽事情了?”跡部景吾開口問,雖然出自好意,但語氣中依舊帶着一股矜貴的優越感,仿佛他大爺屈尊纡貴問句話實在是被問話的人無上的榮光一樣。
林原薰憋了一陣,最後還是沒能說出怼他的話來。他們其實并不算很熟,讓不知道正在往哪裏去的跡部景吾下車陪她,實在是有點難為這位大少爺。
大少爺見她不說話,也沒有再問,滿臉寫着不自在。林原薰猶豫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其實你不用特意陪我說話的。”想了想,她又解釋道:“不是我不樂意和你說話。我現在處于一種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想的狀況。”
“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不回家嗎?”跡部景吾沒有再在這件事情上多問,而是換了個話題。
“還不想回去。家裏空蕩蕩的,回去了也只有我一個人。”林原薰坦白回答。
跡部景吾也不作聲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看見家裏生意合作夥伴的女兒晚上獨自一人坐在路上,本大爺總不能假裝沒看見,置之不理。”
“哦。”林原薰點了點頭,“你還挺紳士的。”
“那是當然的。”跡部景吾說着,目光忽然移向街道另一頭。林原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壯、看起來年齡約莫三四十歲的男人朝着這邊走來,手裏還拎着一個紙袋。
“桦地。”跡部景吾朝着男人略微揚了揚下巴,當作招呼。男人點了點頭,走到林原薰面前,從紙袋裏拿出一對平底鞋放在了她身邊的長椅上。
“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桦地崇弘,目測碼數很準,你穿上絕對沒什麽問題。”跡部景吾雙手抱胸,語氣中有幾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自矜。
林原薰看了一眼鞋子吊牌,剛好是她常穿的37碼。她記得那時候跡部景吾沒有吩咐過桦地崇弘買鞋,這麽說這對鞋子是桦地崇弘自己給她買的。
她脫下細跟鞋,将腳套進平底鞋裏,又把換下來的細跟鞋扔進袋子。
拎着袋子站起來的時候,林原薰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桦地崇弘鞠了個躬:“謝謝叔叔。”
半天沒等到回答,她有些狐疑地擡起頭來,恰好看見桦地崇弘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而一旁的跡部景吾那張俊美的面容輕微扭曲了起來。
林原薰想了想,覺得自己明白了過來,于是掏出手機:“叔叔,我把鞋子的費用轉賬給你。”
跡部景吾終于憋不住了。他緩緩開口,不忍心去看林原薰知道真相後的表情:“桦地他……比我小一歲。”
林原薰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去那邊的咖啡廳坐一會吧。錢就不用你給了。本大爺還沒有到要收一個女人的錢的地步。”跡部景吾指了指不遠處亮着燈的、裝潢精致的咖啡廳。
一雙鞋的錢對于他們這樣的人而言根本入不了眼。但是林原薰覺得這樣不可以,她又不是跡部景吾的什麽親人熟人,不應該不給錢。于是趁着跡部景吾沒注意,她瞥了一眼小票,從錢包裏抓了幾張鈔票,硬是塞給了桦地崇弘。
桦地崇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收了。
轉賬是不可能的了。林原薰緩緩将手機放進包裏,心裏有點失落。
從她在轟焦凍面前離開直到現在,手機一次也沒響起來過。
推開咖啡廳的門,一陣帶着咖啡豆焦香氣味的空氣便迎面撲來。即便已經到了十月底,咖啡廳內的空調卻還開着,東京炎熱的天氣與陣陣空調冷風讓林原薰産生了一種自己依舊身處盛夏的錯覺。
咖啡廳裏此刻沒幾個人,店內播放着輕緩的鋼琴樂。店員正挽着袖子、站在吧臺後面利落地沖洗着杯盤。水流撞在瓷器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三人找了一張角落裏的位置坐下。見林原薰穿着單薄,跡部景吾先在背對着空調出風口的位置坐下。
“實際上,本大爺這邊也有些事情想提醒你一下。”跡部景吾用食指骨節敲了敲桌面,一邊思忖着一邊開口,“但是如果你現在遇到了麻煩的話,不妨先說出來。本大爺或許可以幫你參考。”
林原薰的注意力依舊集中在包中的手機裏,聞言便回答:“那你先說吧。我思路還沒整理好。”
“好。”既然林原薰将先說的機會給了跡部景吾,他便也沒有客氣。略一思索,跡部景吾選擇了用最簡單的話将情況告知林原薰。
“你父母似乎又有讓你去相親的打算了。”跡部景吾開門見山,“前段時間母親問過本大爺幾次對你的印象怎麽樣,有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思。本大爺回絕她幾次後,她突然就不再提及你的事情了。本大爺有些奇怪,前兩天問過母親一次,她說你的父母最近屬意才虎財閥,知道他們家的繼承人才虎芽鬥吏是個注重伴侶容貌的人,于是打算讓你和他見一次面。”
想起自己的母親提到過的、才虎芽鬥吏一直暗戀着高中時期的同學、如今的國民偶像照橋心美的事情,跡部景吾幾不可察地仔細觀察了一下林原薰的面孔。
只比容貌,她也未必會輸。
林原薰有些煩躁地蹙起眉。跡部景吾說出的的确算不上什麽好消息。她曾經跟林原愛理說過自己不想相親的事情,而當時林原愛理給她的時限是兩個月。如今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過了。
她這樣想着,輕聲說出了口:“我不想相親。其實我前段時間,交到了男朋友。”
跡部景吾挑起了眉。他想起林原薰曾問過他和男人見面要怎麽打扮。想起當初自己的建議,想象着自己喜歡的華麗衣裙搭配上林原薰這張出衆的臉,跡部景吾滿意地點了點頭。
林原薰繼續說:“他是個職業英雄。新人,剛成立了事務所,還背着銀行貸款。”
跡部景吾挑起的眉峰動了動。職業英雄這一行與他們這些商業世家隔得很遠,雙方的手都伸不到對方那裏去。如今甚至有不少商業世家都必須讨好一些處于行業頂尖水平的職業英雄,與他們進行合作——無論是在商業方面,還是在安保方面。
職業英雄算是最近幾十年才随着個性的出現一同興起的職業,整個行業已經在商業化與偶像化的道路上走了很遠。當英雄表面看上去光鮮,但實際上卻相當危險——有人做過統計,十年內職業英雄的生存率只有40左右。林原薰想要和普通的新人英雄男友在一起,她的父母必定會反對。
林原薰還沒有停口:“你知道今天中午練馬區的爆炸事故吧?我的男朋友當時也在那裏開會。我知道情況以後立刻趕了過去,在警視廳門口站到晚上,總算等到他出來。他沒有受傷,但他的朋友傷勢嚴重。直到那時候我才意識到當英雄有多危險。他看到我的時候,我心裏一亂,轉身逃跑了。”
她從包裏拿出手機,咬了咬下唇:“現在想想,我知道我不該逃跑的。他直到現在都沒有打電話給我,是不是被我的反應傷到了?”
林原薰一邊說着,一邊想要開手機給跡部景吾看,沒想到她摁了好幾下按鍵,手機屏幕卻始終一片漆黑。
她的動作突然頓住,過了幾秒後,雙手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手機……沒電了……”
林原薰攥緊手機,刷地一聲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吧臺前。吧臺後面正在擦拭着杯盤的店員一驚,瞪大了眼睛。
“請問客人您有什麽需……”店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原薰急匆匆地打斷了。
“抱歉,我需要手機充電!”她單手撐在吧臺上,快速說道。
店員感受到了林原薰的焦急,放下手裏的東西,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潮濕的手掌,一邊将她帶到了一旁靠着插座的小桌邊,又找出充電器遞給她。她立刻快速将充電插頭插了上去,長按開機鍵開了機。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剛剛開機,屏幕上就彈出了好幾個未接來電,全都是轟焦凍打來的。
林原薰急匆匆地回頭看了依舊坐在原地的跡部景吾與桦地崇弘一眼。跡部景吾沖着她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于是她坐在桌邊,立刻向轟焦凍撥去了電話。
她将手機舉在耳邊,忐忑地等待着。過了幾秒,電話被人迅速接起了。
“薰,剛才我打過去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有接。怎麽了嗎?”轟焦凍的聲音傳來——明明只是幾小時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重新聽見他叫她的名字的時候,林原薰的心髒依舊緊縮了一下。
“我手機沒電了,剛剛才開始充電。”她輕聲說道。
“沒事就好。”停頓了一下,轟焦凍說,“其實剛才……你不用那樣慌張地逃跑的。”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才會偷偷跑到警視廳門口等。不要怕。”他溫柔地說,讓林原薰內心湧起一片酸澀來。
他還以為她是因為害怕被責怪才逃走。但實際上,她現在卻正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成為一名職業英雄的女友,或者說,職業英雄的……未來的妻子。
“對不起。”林原薰低聲道歉,聲音如同火焰上的冰塊,剛剛出現便徹底融化消失了。
“別這樣說。”轟焦凍說,“你現在回家了嗎?”
“還沒有。”林原薰回答,“我在外面的一個咖啡廳,和朋友在一起。”
轟焦凍沉默了幾秒。
“薰,等一下……能見面嗎?”出乎林原薰的意料,他這樣開口問道。
***
轟焦凍原本打算問林原薰現在的地點、再過來與她會合。但林原薰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問出了他的公寓地址、并且讓他立刻回家休息。
結束通話後,林原薰愧疚地跟跡部景吾與桦地崇弘道了別。他們兩人特意下車陪她,她如今卻要先離開一步。
跡部景吾也沒有放在心上,而是擺了擺手,帶着桦地崇弘朝着車庫的方向離開。
夜深了,風逐漸變涼。林原薰抵達轟焦凍租住的公寓樓下時,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樓上。
她默數着樓層,數到他住的樓層窗口,卻發現窗內一片黑暗。
林原薰進了樓裏,坐上電梯。等到達轟焦凍的公寓門口時,她站在亮着微弱光線的走廊裏猶豫了許久,最後舉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過了幾秒,公寓裏驟然亮起的白色燈光透過門縫漏了出來。門“咔噠”一聲打開了。
轟焦凍安靜地站在門後。他身上穿着的依舊是那套沾着灰塵的戰鬥服,短發發尾處被爆炸灼得微微毛躁,渾身散發着刺鼻的味道。大概他也是剛剛才到家,沒能來得及換衣服。
“進來吧。”他看見她,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驟然漾開一片暖意,側身将她讓了進去。
林原薰邁步進了公寓。這還是她第一次到轟焦凍租住的地方,即便轟焦凍在晚上突然想要見她,她也明白他沒有什麽狎昵的想法,心中隐隐湧動着的唯有愧疚與緊張。
轟焦凍租住的公寓不大,家具擺設也很簡單,勝在幹淨整齊。林原薰進門後也沒有多看,只掃了一眼,又回頭去看轟焦凍。
青年安靜地站在林原薰身邊。看見林原薰回頭,他微微垂下眼皮,忽然朝着她靠了過來。
在林原薰的愣怔中,轟焦凍将臉埋進她的肩窩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脖頸處薄薄的皮膚上,左側的紅發與她的金色頭發纏繞在了一起。轟焦凍幾乎将大半個身體的體重都靠在她的身上,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重量。
這種感覺新鮮而令人戰栗,林原薰的身體不由得僵住了。
“焦凍,你還是趕快換身衣服、洗個澡吧?”雖然轟焦凍看上去除了神色有點疲憊外沒有什麽其他的異常,但她還是有些擔心,擡起手輕輕順着他的脊背拍了拍,“有什麽事情那之後再說?我不着急的。”
轟焦凍怔了怔,不動聲色地擡起頭來,後退了一步。
“抱歉,身上有點難聞。”他輕聲說。
林原薰聞言,心裏突然有點難過。
“我沒有嫌棄你身上的味道。”她搖了搖頭,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掌,垂頭輕輕在他的指關節上落下一吻,拉起戰鬥服袖子來找她在警視廳門口看見的那幾塊創可貼,“疼嗎?”
轟焦凍的手顫了顫。他的手皮膚粗糙,但她的的唇卻柔軟。這個充滿愛惜與溫柔的吻帶來的柔軟觸感讓他的心髒猛然一跳。
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又任由林原薰抓着:“不疼,只有一點小擦傷而已。”
林原薰握着他的手沒有放開。她擡起頭,注視着轟焦凍的眼睛問道:“想見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轟焦凍遲疑一陣,搖了搖頭。
“其實沒有別的事情。”他微微呼出一口氣,低沉的聲音如同薄霧般逐漸在空氣中彌散開來,“只是害怕你太擔心。還有就是,想見你。抱歉,這麽晚了還讓你過來。”
林原薰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男友。他如今的神态疲憊而又安靜,明明已經是個一米八幾的成年男人,臉上那種柔和的神情卻仿佛一個找到了依靠的少年。
在兩人确認關系後,轟焦凍扮演着的一直是一個給予者的角色,這是他頭一次對她說出自己的索求,頭一次告訴她,他想見她。
林原薰心一軟,低聲催促他:“焦凍,現在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好嗎?我就在這裏等着,哪裏也不去。”
轟焦凍沉默了一陣,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卧室。
林原薰在狹小的客廳裏環顧一周,最終挑了單人沙發坐下,将手裏的包放在腳邊。她聽着轟焦凍在卧室裏翻找了好一陣,才抱着一堆換洗衣物推開門。
她朝着轟焦凍看了一眼,見到他懷裏高高隆起的一堆衣物毛巾,心中感到有些異樣。但很快,轟焦凍就進了浴室,阖上了門。
大概在浴室裏清洗了半個多小時,他才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走了出來。
林原薰看着他身上穿得整整齊齊的、一看就知道不像是家居衣着的長袖襯衫,剛才的異樣感重新從內心浮起,但她一時之間卻找不到這種感覺的來源。
轟焦凍将毛巾圍在頸間,走到林原薰身邊坐下。沙發彈簧驟然承受壓力,上下彈跳了一下。林原薰的身體歪了歪。重新坐正時,她與轟焦凍的距離變得很近,兩人的肩膀幾乎都要挨在一起。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沐浴露的木香調清晰地萦繞在她鼻端。
轟焦凍沉默了片刻,先開了口。
“薰,你看見了那個和我一起從警視廳出來的英雄了吧?”他有意問道。
話音剛落,轟焦凍便察覺林原薰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