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N14
“心寒的時候真是冷啊。分明是驕陽似火六月天,卻總有一種滴水成冰的錯覺。可是每當多體驗一分世事無常,都會想還好痛苦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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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恒:〔圖片〕〔圖片〕〔鏈接〕
“你看這貼了嘛?”
項祖曼緩慢地打出一個“?”。
“那現在看。”
項祖曼:“……”
“我這邊正在構思女主人設,”項祖曼暗示,“什麽貼啊,急嗎?”
“不急,我還是先幫你構思女主吧。”周自恒從善如流,“畢竟我現在只是個可憐兮兮的筆友。”
還沒等項祖曼松口氣,那邊又彈出來一條新消息,“叼着冰糖葫蘆的傻白甜女主怎麽樣?”
……這絕對是故意的,看出來了。
項祖曼:“我可不覺得一個優雅而紳士的典型成功人士會看上一個傻白甜,雖然他是個變态。”
“哦,那她首先一定是個風情的女子,我說褒義的,”周自恒回複,“有一定疏離感,同時還要有情調,連一個印在玻璃球上的吻都是纏綿悱恻而暧昧的。不過這也太難塑造了點。”
“确實是反派大佬的菜。But按你的說法,男主不是個多動症中二xxj嗎?”項祖曼糟心地問,“你确定男主也吃這款?”
“小破孩喜歡成熟一點的,問題不大。”周自恒認真道,“而且人物本來就是多面的,她可以既魅惑又撩人,但本性是個直率的小沙雕……等等?”
周自恒終于反應過來,咆哮:“你竟然說老子是個多動症中二x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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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祖曼隔着屏幕都知道對面什麽反應,笑了好半晌,趕在周自恒說出“你要不要去xxx上搜一下周自恒的迷妹貼數數再來跪求本寶寶諒解”這種話之前順毛,“我可沒說,那是你自己說的。”
周自恒不甘地把輸入法裏“你要不要去xxx搜一下周自”清空,發語音,“你好敷衍。”
“你可以這樣想,雖然你是個多動症中二xxj,但你勝在長得好看,大家對美人都是有濾鏡的,一般情況下不會看到你真實的一面。”
“嗯,好吧,”周自恒輕易接受了這個設定,“我知道你對我有美人濾鏡了,你不用這麽委婉。”
項祖曼:“……”
她有時候真的好奇,一個理科高考狀元,差點就被top2名校的研究生導師預定的種子選手,到底是哪來的天然呆悶騷屬性,腦回路如此清奇。
“話說我上次拜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周自恒自動跳轉話題,“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體感俄國人是很喜歡用拟人修辭的。”
“什麽?”項祖曼聞言鍵入“陀氏”,在文件夾裏找出這篇名著,然後和周自恒連了語音,“你說。”
周自恒舉例,比如我的俄教老師,看圖聽寫作文就會很理所當然地給小狗加“你都不陪我玩”的臺詞。《白夜》裏對彼得堡建築物的“心理描寫”就很活潑,語氣大概對應七八歲的人類幼崽,在整篇文章細膩的筆觸和絲絲入扣的暧昧氛圍裏毫不違和——由此我得出狹隘的結論,拟人在俄羅斯文學裏是相當常見的東西,童心也是。
想想一位提槍摔熊的壯士回到房間,把小女兒櫃子裏的洋娃娃排排坐放在窗前,“哪,悶了一天了,看看外面吧。”
……這反差可太萌了啊。
項祖曼聽着他的描述和感慨一時間有點失神,回過神來問,“你的俄教老師?”
“嗯,高中時候學着玩兒的,日語也學了,明年打算去考日語N1證了,考完學德語。”
“你學那麽多外語幹嘛?”
“搞文學靠翻譯多不夠味兒,”周自恒說,“當然是自己去讀原汁原味的外文才能get到各種民族的獨特浪漫。”
“比如,中國呢?”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流浪地球。”
項祖曼一下子語塞了。
她完全能明白周自恒被戳中的點。
“冷酷嚴峻宏大浪漫,其實我們一直是很懂自我感動的民族,山可以一點一點挖,海可以一點一點填,連流浪都可以拉着地球的手一起走,”周自恒說這話時聲音很低,像在耳語一般聽得人耳垂發燒,“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只有中國人能說出這種話!”說到這裏他很興奮,“除了我們,沒有任何一個民族擁有這麽久遠的歷史,足以支撐他們在浩瀚歷史長河裏定下一個長達兩千五百年的計劃。不過就是從先秦再來一遍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周自恒的聲音跳躍着閃着光,整個人都愉悅起來,“簡直是,刻在中國人骨子裏的極致浪漫。”
是,項祖曼回答,我覺得整個電影都很戳我的點,比如我們點滿的種植技能,住在地下城裏也要種小花小草,要舞獅過春節,當然最戳我的地方還是你說的那個點,“史稱‘流浪地球計劃’”。
項祖曼笑,說我看完電影感覺渾身過電,噼裏啪啦沿着我的血液一直響進了左心房,特別帶感。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周自恒說,“我尤其特別非常很好奇,德國人,德式的浪漫是什麽樣子。像德意志這麽嚴謹的民族,一定會很有意思。”
項祖曼霎時有股沖動,她很想問問周自恒,你知道你自己的浪漫是什麽樣子嗎。你……下一秒,她驟然清醒,她在想什麽呢,這種會令人誤解越陷越深的對話越少越好才是,筆友……
只是筆友罷了。
周自恒沉默地很突然。
他說項祖曼,你……然後毫無預兆地安靜下來。他很少叫她這麽正式,似乎要提一個令人難堪的問題,比如說你一定要我這樣為難嗎?你一定要這樣折磨我,讓我挨不到碰不到戒不掉斷不了,直到有一天認命地去找天邊随便哪個急着結婚的女孩子搭夥過日子嗎?女孩子像約定俗成一樣,總是要拒絕過一次追求者再答應他,可你一定要與衆不同到,好像我永遠是第一次告白的樣子嗎?
好像下一次就會成功一樣,可是每一次都還會有下一次。
周自恒後來說,我看出來你很努力想要戒掉我了,像G市鎖起來的那道鐵門裏每天歇斯底裏嚎叫着哀求一點毒品的瘾君子一樣努力。其實我也很努力地不想煩你,你看不出來吧?但第一百萬次和第一千萬次的結果是一樣的,三個小時不給你發信息,我以為我已經成功戒斷了。
項祖曼笑了笑,啊哈,是這樣的嗎?你高中三年都沒聯系我诶,很顯然這件事輕而易舉——我也沒有聯系你,其實這很容易。她故作高深,你別心理暗示自己好吧,知道瘾君子為什麽會複吸嗎?因為是心瘾,當然那種東西把人的快樂阈值調得也比較高,他感受不到別的快樂了。
周自恒說我他媽現在就感受不到別的快樂了,你跟我說這樣的話,我心裏難受得像被戳了七十二個窟窿眼,你再說幾句我就九九歸真駕鶴西去了,還跟個抖m一樣死死扒着手機對話框,我他媽衣帶都寬了十厘米了,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哦,”項祖曼說,“別瘋狂暗示了,你Dior男裝終于到手了?”
周自恒迅速發送一張圖片過來,“好看嗎?”
項祖曼笑了又笑,“你個騷包,”她說,“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找誰化的妝?”
周自恒哼哼兩聲,老實交代,“從旻哥女朋友那兒順的。”
“那不是我哥女朋友,”項祖曼糾正他,“就是我青梅竹馬的姐姐。”
“有區別嗎?”周自恒問,“旻哥說我們不要在一起,對方說好,然後她問你要不要吃蒸餃,旻哥說你別下廚房了,哥帶你下館子。”他說,“你看,是不是女朋友很重要嗎?不是也是了。”
項祖曼正待反駁,周自恒又說,就算不是女朋友好了,旻哥又不會有別人,哪怕是炮友呢,那也是終身制,有沒有那張結婚證也沒影響,所以旻哥不松口有什麽意義,不松口也捆綁得死死的了。
項祖曼聽笑了,“你知道我哥不會有別人?”
“那你呢?”周自恒問,“你會有別人嗎?”
項祖曼頓了頓,“不會。”
“So,”周自恒發了個“攤手”的表情,“就夠了。”
“說女主人設吧,”周自恒沒再給她否認的餘地,“你有什麽想法了嗎?”
“嗯,你對俄國人提槍摔熊卻富有童趣的描述讓我想起來一個人,”項祖曼說,“一個很有意思的老朋友。”
“有一次我騎單車去北基裏爾大街,看見有一個人在窗臺上放風筝。他半個身子探出來,像牽了個飛得很開心的女朋友,”項祖曼想起那個琥珀色的黃昏,莞爾,“鋪了有幾十年的青石板路高的高低的低,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我騎着車慢慢悠悠過那條街,來回不知道多少遍,好奇樓上那個人什麽時候才會放手。”
周自恒的臉變得通紅。
“當然樓上的小朋友最後也沒有舍得讓風筝一去不回,”項祖曼好似惋惜似的,“但我看見他把風筝收回來的時候……”
她在這裏打了個省略號,不知道是故弄玄虛還是讓對面自行體會。
“怎樣?”
“你不知道麽?”項祖曼反問,“我那時候覺得,這個男孩子長得好好看,但是長大了一定是個妖孽,不能娶。”
周自恒:“……”
“好好說話,誰娶誰?”
項祖曼飛快打字,“不知道,反正不會是你娶我。”
周自恒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不是,你這叫無端指控,我怎麽就……不能娶了?”
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兩個人認識不久。周自恒一直是個天馬行空的小可愛,丢了鑰匙出不了門,只好拿出心心念念的風筝在窗邊遛一遛——也是虧了家裏樓高,路也不通車,沒人管他。穿堂風不小,風筝晃晃悠悠在窗外飄着,遠處騎來的單車他看見了,單車上的人也看見了,可是那個小姑娘一幅目不斜視眺望遠方的樣子,過來過去好幾遍也沒有停下來喊他一句的意思。他不曉得在別扭什麽勁兒,橫是對方不叫他他也不想開口,餘光瞟見小姑娘一绺頭發被微風輕輕吹起,她向暮色而去,發頂像披着一層金紗。
周自恒心虛了,慌慌張張把風筝扯進來,關窗前突然打開了任督二脈,他輕輕閉上眼,虔誠地在風筝上落下一個吻。
那是一個真正的吻,好像在與什麽觸手可及的情人呢喃一樣纏綿的吻。
但他的表情是那樣虔誠,他閉着眼,像初生的天使,微微垂下頭。
幾步之遙的項祖曼被他駭得膽戰心驚,一顆心簡直要從胸腔裏跳出來,街道上所有的喧嚣在這一刻歸于沉寂。她于剎那間就喪失了聽覺、嗅覺、味覺,真正受到沖擊的視覺早已是強弩之末。她覺得那扇玻璃的反光未免也太強烈了,北基裏爾大街從南到北本就是一座開放式畫廊,周自恒那個吻造就了一幅生動的聖像畫。
那一刻項祖曼想的其實是,原來神愛世人。
後來項祖曼知道周自恒是真的赤子心腸,跟小動物親近要注意非禮勿視,下棋輸了要向自己的“将”或者“帥”道歉,小貓小狗浪費糧食被他排排坐訓誡了足有三十秒,被調皮男孩子放了氣的自行車則需要摸摸頭的安慰。項祖曼跑操回來,發現書包上的大熊貓挂飾被自己的粉圍巾裹得嚴嚴實實,附帶一張字條,“苦啥也不能苦國寶。”
這個人就很奇怪,項祖曼想着就忍不住笑,好像在他眼裏就沒有人和動物的區別,甚至沒有生物和死物的區別。世間萬物都只是“我”和“你”,或者“我”和“每一個個體”。這太奇妙了,神果然不止愛世人。
——我那時候覺得,這個男孩子長得好好看,但是長大了一定是個妖孽,不能娶。
——不是,你這叫無端指控,我怎麽就……不能娶了?
“我的錯,”項祖曼回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還是很适合娶回家的,女主照着你寫,問題不大。”
周自恒盯着對話框看了好一會兒,截圖,把其他句子馬賽克掉,唯獨在“你還是很适合娶回家的”下劃出一道紅線,發給初際旻。
附帶一句,“旻哥,別掙紮了,你妹妹承認了,我曼szd!”
兩分鐘後手機叮咚一聲。
初際旻:“不,是假的。”
周自恒:“?”
初際旻:“這句話一看就不是對你說的,不要濫竽充數。”
周自恒:“……”
求助,準大舅哥拒不承認我和我對象(還不是)的合法關系(馬上就合法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