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N17

“每當多體驗一分世事無常,總要想還好經歷這些的不是你。想着想着,眼淚就幹了。心裏裝一個人啊,就是飛向他的利箭全紮進自己心上,還總要擔心他受了傷。”

周自恒快到站的時候給項祖曼發了消息,他沒什麽心理負擔地确信曼神會來接人。

想到那天早上她就是乘着這列火車,一邊問他“‘今夜月色真美’有多少種說法”,一邊做好了準備遠遠地躲着他,周自恒沒來由地心情有點好。他估摸着企鵝號還在小黑屋裏沒放出來,用筆友專用手機號給項祖曼發短信。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項祖曼暈車的厲害,正在去接人的公交車上昏昏欲睡,倒被他吓了一跳,沒好氣的回複,“換件衣服可破。”

“不換,”周自恒耍賴,“我新到手的Dior男裝,不換不換就不換。”

項祖曼被他這句話弄清醒了,“……你穿的西裝來?”

那邊回了個“√”。

“你有病啊,”項祖曼看手機确認了一下溫度,“今天G市三十度,你瘋了穿西裝來?中暑了怎麽辦?!”

“中暑了你安慰我。”周自恒飛速截圖發給初際旻,“看!別不樂意了你曼神對我就是真愛!”

初際旻盯着手機屏半天,冷酷地回複,“你确實病得不輕。”

項祖曼:“你下車以後出火車站右拐五十米,有個挂紅燈籠的小巷子,在那兒等我。”

“嘶……”周自恒樂了,這描述很容易讓人想歪的哈。

周自恒下了車,剛拐進巷子裏,就見項祖曼一身白色練功服,頭發被發帶箍起,十分清爽。反觀自己,穿着黑色西裝坐火車還拖着個笨重的行李箱,确實太丢人了些。

“衣服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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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周自恒說一句肉麻的話,項祖曼倒先開了口,他一愣,“不是吧?”一邊解西裝扣,“一上來就……這麽勁爆?”

周自恒仔仔細細把西裝收進箱,項祖曼則在一旁不緊不慢地撩袖子。周自恒思忖着這氛圍有點不對,突然,一只手扣上他的脈門。

周自恒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抓住那只手一拽一擰,還好理智很快回籠,他剛想問你幹什麽,項祖曼一拳揮來,他偏頭一擋,聽見項祖曼說,“聽說踢館北岸少主至少十兩銀子來請,今天先打個十兩銀子的領教領教!”

“我那是……”

項祖曼一腿劈過來。女孩子天生力度不夠,練拳法不占便宜,周自恒想說這丫頭練得竟然不錯,好歹不是花拳繡腿,柔韌性和技巧都挺出挑,要是個男娃這麽好的資質他就陪着練練也無妨,回頭收個小師弟好好教——可這是男娃嗎?這他媽是媳婦兒!天底下哪個男人打老婆?

周自恒這邊躲得盡職盡責,項祖曼那邊一點不留情——好吧其實拳腳也舍不得真往他身上招呼,也就呼呼的風聲是貨真價實的——等她那股勁兒漸漸過去,一邊動手一邊罵,“你他媽來幹啥!你要不要命了!讓你躲遠點!真當自己是金剛羅漢佛光護體七十二條命随便瞎折騰,你是納蘭容若還是倉央嘉措背兩句詩就覺得自己是情聖,你想談對象追你的姑娘從家門口排到南極洲你随便挑你跑這來給誰送人頭——”

周自恒不躲了,也不閃了,他兩手摁住項祖曼的手腕順勢把人抵在牆上,湊近到鼻尖貼鼻尖的距離。

他沒有親下去。

周自恒嗅着她低低地笑,他心裏軟軟燙燙的熨帖,草,看慣了曼神那副憂郁女神文青範兒,炸毛起來怎麽這麽可愛。

他記憶裏項祖曼是沒炸毛過的,項祖曼小時候愛笑。小虎牙露出來,兩只眼睛滴溜溜地轉,眼睛裏像泡着兩壇子陳年老酒,濕漉漉的,光看一眼他就醉了。那時候的小丫頭像甜得發膩的酒心巧克力,軟乎乎一小團,好像随便哄一哄就能拐走,怎麽逗也不生氣。

“項祖曼,”兩人之間的溫度太高了,他看到她微顫的睫毛和躲閃的眼神,“你個小騙子。”

你才不是怕我離你近點小命不保,也根本不是怕給我扶了正,将來不幸降臨時我會傷心,你只不過是不相信我喜歡現在的你而已。

你确實變了,這沒什麽可回避的。

可我還是喜歡,随你怎麽不相信好了。

項祖曼偏過頭,眼神落在空中某個地方。

良久,“你會煩的。”

“不會的。”

“會,”項祖曼近乎偏執,“多愁善感的人很招人煩,喜怒無常的也會。平靜的生活讓人厭倦,但像我們這種麻煩不斷的日子也令人疲憊不堪。女孩子黏着男朋友會被讨厭,不黏着又讓對方覺得感情淡漠;太懂事的女朋友寡淡無味,作天作地的又很快會被厭惡。怎樣都是死局。”

會失去,那就不要擁有。

周自恒擁着她笑,看起來像是完全沒在聽,深邃的目光像散開了星辰,“這個時候應該接吻,”他說。

“但我可不是那些俗人,”他心情愉悅,也一語雙關,“誰像那些愚蠢的男人。”

項祖曼略茫然地看向他。

周自恒笑了笑,也學着她撩袖子那樣不緊不慢地從兜裏取出個小盒子來,緩緩靠近唇邊,在項祖曼的注視下極盡溫柔地在盒子上落下一個吻。

項祖曼一瞬間感覺頭都是炸的。

她恍如看到一個冷酷無情的狠角,每天和三百六十五種風情的女人在床上深度交流,替你做所有男人會為女朋友做的體貼事,卻在與你接吻的時候面無表情地注視別人。他向你展示他的溫柔,釋放他的雄性荷爾蒙,也恰到好處地給你看他溫柔到不了的眼底。

他給你除了愛情以外的一切。

于是你知道他不愛你也不可能愛你,你一邊罵自己是個傻缺,一邊義無反顧地沉淪,最終溺死在自我感動的眼淚裏。

項祖曼心說,完了。

我也傻缺了。

他輕聲問,“你會允許別的男生靠你這麽近嗎。”

項祖曼沒有答話。她似乎有點懵,不知道自己應該立刻推開他,還是放手一搏接納這個內心深處無比在意的人。

周自恒輕笑了聲,有點沙啞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橫沖直撞放肆地叫嚣着直接沖進渾身每一處血液流經的地方。燒得她局促不安,幾乎就要丢盔棄甲,扔掉那些所謂的顧慮,跟這個人走。

那個波瀾不驚恍若一潭死水的項祖曼,終于被撕掉了僞裝。

她輕喘了聲,差點就帶上哭腔,“你何必呢。”

這話一出口就剎不住閘,“我不想打碎你心裏那一點美好的回憶,我不想你覺得我是個矯情自私的人,我不想你浪費你的感情在一個糟糕的人身上,我不想等你厭倦了離開的時候,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我,”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字一句把這些話釘進他心裏,疼得他血肉模糊,“周自恒,你給的我不敢要,你要的我給不起,你為什麽非要把自己放進一個看不到頭的深淵裏……”

無助,絕望。

這樣黑暗的情緒,從未如此生動。

周自恒并沒有挪開充滿壓迫感的姿勢,只是靜靜地聽,聽她埋怨夠了,伸手扣住項祖曼的後腦,溫柔地按在自己肩頭。

比上次接吻的距離近多了。溫香軟玉撲了滿懷,周自恒恍惚,感覺自己飄着的心抓住了全世界。

剛才項祖曼眼底蓄滿了淚,卻并沒有落下一滴來,這會兒随着他的動作全扣在他肩頭,潮濕而溫暖。待對方終于平靜下來,他側過頭,在這人嘴角啄了一下。

“喜歡我嗎。”

項祖曼不知道怎麽說,小聲嘆了口氣。

“那就是喜歡了。”周自恒一只手在她背上輕拍着,沿着脊柱幫她順氣,“怕我遲早會離開,所以用你那沒什麽勁兒的爪子拼命把我往外推。”

項祖曼拒絕發表任何意見。

“還怕什麽,怕我厭倦你,怕你拖累我,怕這個怕那個,認定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讓我一輩子惦記着一口吃不到的肉,”周自恒也嘆了口氣,“我看就是初禦因把你伺候得太好了,覺得男朋友可有可無,反正也不會比你弟更寵着你。”

項祖曼點了下頭,算是默認。

周自恒又無奈又好笑,問了個項祖曼始料不及的問題,“沒錢的時候知道去銀行取嗎?”

項祖曼猝不及防地“嗯?”了一聲,随即心裏唾棄自己,反套路意識太差了叭!

周自恒見她果然一不小心中了招,結束了單方面沉默鴕鳥态,嗤笑一聲,“我這個人啊,賊心爛肺格外的多,不怕你丢。丢了再來我這兒拿。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不值得你還。”

吹吧你,項祖曼暈暈乎乎還沒忘了腹诽,給了心不要我還?那你現在這一口甜言蜜語不是在騙我的感情又是在做什麽?

但周自恒沒再給她胡思亂想的時間,他的印記細細碎碎地落在項祖曼的眼角眉梢,最後貼上唇瓣。蹭着這扇柔軟卻緊閉着不讓進的門含含糊糊地開口,“寶貝兒,你再糾結一會兒,我心跳就上二百了。”

項祖曼倏的一愣,城門破了口,敵軍肆入。

……要點臉吧,她聽見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別自欺欺人了,項祖曼,你根本就不想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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