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陰謀
天還是未放晴,陰陰沉沉的。雪越下越大,寒風吹過,更是讓人冷到心中。
胤礽注視着皇四子。過了良久,他突然把手臂擡起,手中的弓箭緊繃着,他竟然把弓箭指向了皇四子!
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太子身旁服侍的何玉柱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他瞪大眼睛,不敢放過一絲一毫。他的嘴巴張開,好似想要說什麽,但卻又不敢造次,他的手腳冰冷,身體仿佛掉進寒窟中,太子這是要幹什麽喲!
而跪在地上的胤禛也驚呆了,在他的設想中,從來就沒有這種情況!
但胤礽并沒有停下,他把箭頭晃過胤禛,他突然轉過身,把手中的木箭對準靶子,放手,把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力道之大,竟使得箭頭全插入木靶子中。
“禀報太子,正中紅心。”站在靶子那邊的小太監離得太遠,他什麽都不知道,只在高聲地禀報着。
突然,胤礽笑了。
胤礽拿着弓,他突然彎腰把胤禛扶起,“四弟這是在做什麽,有什麽事情值得你這般。你我二人乃親兄弟,何必講究這番。那烏雅格格為我大清造福,自然是極極好的,又有何可不喜。”
他把胤禛扶起後,還替胤禛擦了淚,“你怎這般小看你二哥,你二哥像是如此心胸狹隘之人麽。當即以社稷為重。”
胤禛倒是有些受寵若驚,怎的太子哥哥今天倒是如此好說話。 “那,那些流言…”胤禛有些支支吾吾的,那些流言才是最要命的。那些流言不外乎是‘皇四子乃上天預定的真龍天子’‘太子不堪大用’等話。
“你我龍子鳳孫,皆是尊貴之人,怎可輕易相信那些胡亂散布謠言,別有用心的陰險小人,胤禛看孤說得可對?” 胤礽看着胤禛的眼睛,問道。
“那,那是自然。” 胤禛回答道,“太子哥哥果真是行大事之人。”
“這雪也大了,想必也是不能再繼續練箭,四弟還是早早回去的好,以免被凍壞了。” 胤礽笑了笑,他和善地拍了拍胤禛的肩膀,把他肩上的雪拍掉。
“是,太子哥哥說得是。” 胤禛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應對,倒是連聲稱是。
于是兩人便分離了。皇四子回阿哥所,胤礽則行至放弓箭的小屋。
“何玉柱,把門給孤守好了!”太子剛劍門,他拒絕了小太監的服侍,低聲吩咐何玉柱,還讓底下服侍的人都下去,把門關了,不準靠近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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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弓箭的小屋并不大,只有一個窗戶,胤礽走進去後,并沒有立即把大弓放下,他慢步走到了窗戶旁邊。從窗戶望去,便可見騎射場,也可見剛剛胤礽和皇四子談話的地方。
胤礽把手中的弓箭握緊,他突然把長約80公分的大弓舉起,然後擡腿,重重地把大弓往大腿上一砸,大弓頓時從中間斷開了!
手中緊緊握着四分五裂的大弓,大腿上劇烈的疼痛讓胤礽壓抑已久的情緒稍微有些發洩,他咬着牙,從牙邊狠狠地擠出,“胤禛,胤禛,果真真是皇阿瑪的好兒子!”
帝位,帝位,誰不想要呢?從來沒有接觸過權勢的人不會清楚,那個位置到底充滿多大的引誘。越是服從于權勢的人,就越會對權勢産生難以避免,從心底裏的深深渴望。
每天跪在皇阿瑪的面前,每天跪在太子的面前,每天對地位高的卑躬屈膝,難道皇阿瑪的那些好兒子,不會有逆反的心理嗎?難道皇阿瑪的那些好兒子,不會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站在那高高的地方俯視所有的人嗎?難道皇阿瑪的那些好兒子,不會想要名垂千史,為萬人所歌頌嗎!
平民百姓家,就一個小小的酒肆屋子,都會掙得個六親不認,頭破血流,更何況是一個泱泱大國!
掙得了那個位置,便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句話便可定成百上千之人的生死;一個眼神,便能所有人冥思苦想;一個動作,便可決定千百裏地方的興盛于衰落。所有的人都在為自己做事,所有的人跪着的都是自己,所有的人害怕,尊敬的都是自己。
胤礽望着眼前雪白的世界,雪越下越大,騎射場的靶子已被小太監收回,整個騎射場一片雪白。
然而,靠近權力中心,并不意味着就是權力中心。看似觸手可及,但卻又遙不可及。難道其他的皇子沒有争奪皇位的心思嗎?開什麽玩笑,六歲的黃毛小兒,也會想要更多好吃的,想要更多更好的東西,只是在皇宮中,大家都會掩飾,都會做戲罷了。
胤礽清楚別的兄弟都會有争奪皇位的心思,就算是皇阿瑪,他雖然寵愛自己,但也是不反對兄弟間競争的。但他沒想到,隐藏得最深,心思最缜密,想得更多的會是胤禛。
胤礽比胤禛大四歲,雖天家無情,但胤礽一直對胤禛都不錯,是真把胤禛當弟弟看待的,平日對他也多為照顧。皇阿瑪不止一次提到,讓胤禛成為自己的‘賢臣’,而胤禛每次都是十分激動,恭恭敬敬地回答。
胤礽以為自己最大的對手可能是身為長子,有明珠相助又騎射十分了得的大阿哥;以為自己的對手會是深受文臣推崇,詩文十分了得的三阿哥,卻沒想到,自己是養了條毒蛇在身邊!
胤禛的‘道歉’為何要等‘烏雅格格’的事過了這麽久才來?此時流言已傳遍皇宮內外。
胤禛的‘道歉’為何要挑人多口雜的騎射場?他本可去毓慶宮。
胤禛的‘道歉’為何要跪着,為何要痛哭流涕?這件事一開始可以說與胤禛‘無關’。
如果胤禛是大阿哥,三阿哥之流,是對皇位的渴望有所顯示的皇子,那麽對于這種‘上天的預示’,他會欣喜若狂,根本不會過來‘道歉’。
如果胤禛是七阿哥之流,是對皇位甚少渴望,或根本就無法得到皇位的皇子,那麽對于這種惹火燒身的流言,他此時就應該一個人到毓慶宮向胤礽解釋,然後躲在阿哥所稱病不出。
但胤禛不是。如果真想要事情平息,不添火,冷處理便是最好的處理辦法。但他卻選擇了在胤礽火氣最旺的時候,選擇在大庭廣衆之下,以最無辜,最可憐的方式跪着‘道歉’。
他想要什麽?想要胤礽破口大罵傳出心胸狹隘的傳聞?想要胤礽火冒三丈以坐實‘上天預定’的流言?想要示弱,讓胤礽放松警惕,讓康熙減少猜疑,讓天下人相信‘上天預定’真真是上天的安排,而非人力所致?
胤禛想要做‘劉皇叔劉備’,但胤礽可不是‘曹操’!
胤礽生氣得咬牙作響,他狠狠地瞪着外面的騎射場,他冷笑着,‘若想來,便盡管來罷!’
翊坤宮。
各色妃嫔都在争先恐後地恭維德妃,绾绾根本就插不進話,她只得含笑點頭應和。
時間已不久,大家都有些倦了,便紛紛告退。
此時秋月俯身輕聲問绾绾,“娘娘,外面的雪大了,不好走,不若讓小鄧子跑去毓慶宮,把轎子調過來,乘着轎子,免得把衣裳打濕傷了身子。”
绾绾維持着微笑的面容,點了點頭。她現在實在是有些累,一大早便得知‘烏雅格格’的存在,撫慰胤礽,加上又在翊坤宮和各色人精打了半天的交道,實在是太累人了。
绾绾和宜妃等告別後,便到偏房候着。此時衛貴人也跟着進來了。
“娘娘,最近發生了許多事,您,”衛貴人本是謹小慎微的性子,她長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她從腰間的香囊裏再拿出了一個香囊。
這個香囊為石榴型,以金絲為線,針腳綿密,上有如意繡案,後綴百吉珠寶流蘇,可見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
“娘娘,這個香囊是妾身織的,不值什麽,只是妾身的一番心意,謝謝娘娘上次的出手相助。”衛貴人開口道,并向绾绾行了禮。
“貴人言重了,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想必就算沒有我,貴人最終也是安然的。”绾绾趕緊把衛貴人扶了起來。
兩人再說了一會兒話後,衛貴人不好停留太久,便現行回去了。
不一會兒,秋月過來禀報,毓慶宮的轎子到了。绾绾便起身乘轎。
其實绾绾并不喜歡乘轎子,皇宮的轎子本來就很高,乘坐的位置與轎子的底相差大概一米,乘坐的位置與轎子的頂又相差一米,而轎夫擡起的距離又離地一米,也就是說,從遠處望去,整個轎子大概三米,相當于現代一層樓的高度。
雖然擡轎的太監都訓練有素,坐在上面并不多感受到晃蕩,绾绾也并不恐高,但坐在上面,總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绾绾坐上了轎子,這是擡八人轎子,轎子并不是封閉的。轎子四面用輕紗,頂上用織錦包着紅木,坐墊用綢緞包着棉花,绾绾披上紅色狐皮披風,手中揣着暖壺,雖然外面下着大雪有些冷,但轎子裏暖暖的,倒是舒服。
绾绾的姿态有些慵懶,她把手放在了轎子的扶手上,背懶懶地靠在轎子椅上,她望向轎子外的景色。輕紗很薄,從轎子裏往外看,外面的景色就像有了一層薄霧,倒是有別樣的感覺。
在轎子中,绾绾并不需要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因為根本就不會有人敢往上望。如果遇到那幾個為數不多,需要绾绾行禮的人物,也自然是會有宮女太監提前提醒的。
轎子慢慢地走着,迎面走來了一隊宮女。轎子并沒有停下,轎夫們還是維持着原來的速度,穩定地擡着轎子走。由于那是條小道,那隊宮女只得走上草地和灌木地,她們跪在地上行禮,直到绾绾的轎子遠去。
绾绾沒有多加留意,但是她突然好像感受到了什麽,“停。”绾绾把轎子叫停了,轎夫們緩緩停了下來。她想了一會兒,“剛走的是什麽人?”
冬雪示意了一下旁邊跟着的小宮女,小宮女趕緊激動地上前,“禀報娘娘,剛剛走過的是德妃永和宮的宮女,帶頭的是德妃的大宮女秋蓮,秋蓮帶着的就是德妃的侄女,四阿哥未進門的格格,烏雅氏。”
绾绾聽到後,她朝後便望了一眼,那隊宮女已然走遠,只看得到一點模糊的背景。绾绾挑了挑眉,“走罷”她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