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乾清宮殿下跪着的管事, 太監們聽到梁公公的禀報,恨不得從來都沒有在聖上面前出現過才好。‘天啊, 調查疫病這麽大的事兒, 太子殿下怎麽就偏偏挑在這個時候上報呢。難道沒有人跟殿下說起烏雅側福晉的事情嗎, 這是在聖上的怒火上澆油啊!糟了, 糟了。’
然而不論管事,太監們心中的吶喊有多響亮, 該來的還是來了。
“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 胤礽一入殿,便行了禮。
“免禮, 坐下罷。”聖上看到太子,震怒的表情有所松動, 只是他的神色還是很嚴肅。“梁九功剛剛說京城疫病的結果出來了, 到底如何?”
那次京城疫病影響甚廣, 成百上千的無辜百姓病死,許許多多的孩兒沒了父親娘親, 許許多多的父親娘親沒了孩兒, 被毀的家庭不計其數。就連聖上自己,也是躲到了行宮避難。若是這麽大的事情并非天災,而是**, 那那個罪魁禍首的心到底是有多毒, 到底是有多狠!
胤礽卻是又站了起來,他把手中的東西高舉,那東西看着像是一張紙。“皇阿瑪, 這便是證據。”然後梁九功下了臺階,他小心地把太子殿下手中的紙張拿了上去,把它平鋪到聖上的案桌前。
聖上也頗有些奇怪,他仔細地端詳了那張紙。
那張紙上像是畫着一幅畫。畫上用紅色的液體圈了三個大點,然後便有一條線把三個大點都連接了起來。一個大點上畫着一棵結着果子的樹,一個大點上畫着幾間屋子并一些像是莊稼的東西,而另一個大點上則是畫着一些跪着的人。
這些畫都非常粗糙,有些事物的形象也只是幾條簡單的線,就像是第二個大點上的‘屋子’,不過是一個大框框加另一個像是‘窗戶’的框框。畫中原本的內容是用紅色液體畫的,那些‘屋子’‘果樹’等的注釋則是用黑墨寫上。而在第一個大點上,标注着‘烏雅府’,第二個大點上,标注着‘歷村’,第三個大點上,标注着‘太子’。黑色的內容是後來的人以猜測加上的。
聖上看了,倒覺着有些詭異,他皺了皺眉頭,直接問了。
胤礽起身回答,他神色嚴肅,“啓禀皇阿瑪,這副圖,本是畫在一個叫六子的人的家中牆壁上。這個六子是烏雅府的一名仆役,在疫病爆發前,便在兒臣得病的那個莊子幹活。兒臣懷疑,這是一幅散播疫病的路線圖。散播的路徑便是從烏雅府,經過郊外的歷村,再到當時兒臣待的莊子。”
胤礽停了停,才是又說道,“疫病爆發時,因為人員慌亂,疫病的源頭已無證可查。疫病後為了百姓的安全,又是銷毀了衆多的衣物物件,加上最早患病的人大多沒能幸存,這疫病爆發的原因更是難以查證。”
說到這裏,胤礽突然擡起了頭,他神色激動地對着聖上說,“但是上天有眼,不忍讓這麽多的百姓白白送命,雖然那背後之人做事狠毒缜密,卻還是讓兒臣查到了蛛絲馬跡。”
“這幅畫是在京城的疫病消退後,兒臣命人清洗患病者住所時發現的。兒臣懷疑那烏雅氏便是制造這場災難的背後之人!” 胤礽一字一字地說出讓人震動心神的話,他的話音剛落,周圍便響起了一陣抽氣聲。
這可是害人性命的疫病!烏雅氏這麽一個閨閣女子,怎的就會如此狠心?!
“你知道你這是在說什麽嗎?”康熙也是震驚了,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厲聲說道。不管怎麽說,那烏雅氏都是經過皇室冊封的皇子側福晉,是上了玉蝶的,在之前,更是得了自己的稱贊,如若這場疫病真是她做的,便是天大的皇室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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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黑着臉,他揮了揮手,梁九功便指示旁邊的小太監,把殿下跪着的那些無關緊要之人清了出去。于是整個乾清宮大殿,便只剩下太子以及康熙等人。
“是,皇阿瑪。” 胤礽并不畏懼,他直接說了,“這牆上的畫并不是最重要的,插在那畫上的簪子才是最重要的!”說着,胤礽便讓人把簪子帶了上來。
康熙看了一眼那個簪子。女子為了保管區分好首飾嫁妝,像是簪子,步搖一類的飾物,都會有主人的标記的。這個桃木簪子的簪針後頭,分明就刻了一個‘烏’字并一個‘曦’字。想必那個‘烏’便是代表了“烏雅氏”,那個‘曦’字便是代表了烏雅側福晉的閨字。
簪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桃木上的銀飾也有些發黑,簪針很短,這應該是烏雅氏小時用的簪子。這個簪子雖是舊了,但它的簪身卻很光滑,想必擁有它的人必定是經常撫摸把玩這個簪子的。
康熙的臉色更加沉了下來。“那個六子在哪裏!”只要把‘六子’傳上來,那便可真相大白。
只是胤礽卻是告罪了,“皇阿瑪,那個六子連同他的妻子,并兩個孩兒,早在疫病爆發初期,便患病離世了。”想來也是,若是那場疫病是烏雅氏差那個六子散播出去的,那個六子也該是最早患病的那批人之一,只是卻是可惜了他的妻子孩兒了。
“兒臣查了這般久,便是想要查到更多的證據,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被兒臣找到了一個知情人。”然後胤礽便請示了聖上,聖上允了,那人便被帶了上來。
“萬歲萬萬歲,萬萬歲萬歲…”那是個二十來歲左右的男人,是個莊稼漢的模樣。他哪裏見過這般莊嚴肅穆的場景,更是沒有拜見過天顏,這一上來便讓他在聖上面前講話,便有些語無倫次了。他一上來便不住地磕頭,還不帶停的,便是旁邊的小太監攔也攔不住。
經過一番拉扯,旁邊的小太監終于是讓他在貴人惱了之前停了下來,他這才把話說明白了。
“聖上英明,聖上英明,六哥也是受了那個女人的蒙蔽,才會落得個如此下場。他也是後悔了,他也是後悔了呀,是他對不住嫂子,是他對不住兩個孩兒啊,他是真的後悔了呀…”那個人一說話,便在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全都出來了。
聖上皺了皺頭,梁九功便趕緊差小太監把那人給勸住了。
“小的叫七子,小的是,小的是烏雅府的一個小仆役,也算是跟六哥一起長大。六哥的腳有些跛,他在小時候便被他的父母遺棄了,是烏雅格格,不,是烏雅側福晉在路上看他可憐,便把他接到烏雅府上幹活。六哥一直都很感激烏雅側福晉。只是…”那個七子卻是有些遲疑了。
“好好說話便成,不需顧忌那麽多,聖上自有定奪。” 胤礽見七子有些害怕,便道。
“是,是,”七子也是豁出去了,他雖然沒有參與那可怕的散播疫病的陰謀,但是看到那麽多人死得不明不白的,那可是人命啊,這個秘密他一天不說出去,他也是怕死後會被投入那阿鼻地獄的啊。
“烏雅格格有時候也會差六哥他做一些事情,六哥他一直對烏雅格格是有念想的,但是他絕對沒有逾矩,”七子趕緊說到,“後來烏雅格格賜了嫂子給六哥,嫂子賢惠,又為六哥生了兩個可愛的小侄子小侄女,我便以為她們的關系便淡了。卻是沒成想,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卻是讓六哥做了這傷天害理的事情!”七子有些泣不成聲。
“六哥那天回來,他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不僅是他,還有嫂子,兩個小孩都有了疫病的症狀。我是住在他隔壁的,他不讓我過去,只是隔着牆對我說,”七子有些說不下去了,“他隔着牆對我說,讓我趕緊走,趕緊逃出京城。”
“他說是烏雅格格讓他做了一件事,那件事可能會很嚴重,但他也跟我說了,烏雅格格自然也是會有辦法阻止的。他跟我說,烏雅格格如今在皇宮不開心,如果這個事情爆發後,能夠由烏雅格格來解決,那她的處境或許會好很多,她也會開心很多。但六哥還是讓我逃了。我…”
七子哭得更是傷心了,“六哥他為何要那般的傻啊,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六哥并不知道那是疫病啊,他只以為那是無關要緊的小病啊,”七子突然又開始猛地磕頭了,“聖上,聖上,都是那個女人蒙蔽了六哥,六哥也只知道那些沾了病液的東西有害,但他并不知道那是疫病啊,他不知道啊,她不知道啊,他要是知道,也不會害了嫂子侄子侄女啊,聖上…”
康熙在上頭,他猛地拍了一下案桌,他臉上的青筋冒起,他甚至被氣得都說不出話來。想必那個烏雅氏是想憑借着治療疫病的功勞,想要更上一層,卻害了這麽多的無辜百姓!
“皇阿瑪,兒臣剛剛給您呈上的畫,便是那六子家中牆壁上那副畫的描摹,那些用朱砂畫的地方,全都是那六子用自己的血跡畫下的證據。那個烏雅氏把疫病從烏雅府,一路散播到兒臣所在的莊子,其心可誅啊!”
烏雅氏真真是好心機,就這一條計謀,可謂是能夠一箭多雕。莊子爆發疫病,那皇室的人自然便無暇顧及她發明治療天花法子的種種疑團。京中爆發疫病,這麽大的事情,若是她能夠給出解決疫病的法子,那萬民聲望,榮華富貴便唾手可得。烏雅府也爆發疫病,這下子更是沒有人會懷疑那個‘仁慈善良’的‘杏醫娘娘’了。
被指使去散播疫病的人,是‘愛慕’自己的人,自己的秘密便不會洩露。更別說,散播疫病的人,這麽近距離接觸那些病液,不僅是他,便是他周圍的那些人,一定也會病死,如此這般,這個秘密便會永遠随着那些人的下葬,被埋在腐朽土壤的深處。
然而她卻是失策了,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人的底線。‘愛慕’她的六子終是醒悟過來,他用妻兒的性命和自己的淚水血液留下了對烏雅氏罪行的證據。逃跑的七子也對着自己的良心,說出了實話。
“傳。”康熙重重地說了一聲。雖然他沒有明說要傳喚的人是誰,但梁九功還是戰戰兢兢地彎了腰。
“傳烏雅側福晉。”梁九功高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