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話剛說完, 何玉柱示意了一下他身後的小宮女,小宮女便恭敬地拿出一套粗布衣裳來。說是粗布衣裳, 也不盡然, 只是非绫羅綢緞罷, 看那料子, 也是不錯的。
绾绾挑挑眉,想來太子殿下是想要裝扮成平民百姓了。
绾绾把太子送來的衣裳換上, 她最終只選了兩個宮女和一個太監,便是冬雪,夏荷與趙福傳。大家整理好東西後, 何玉柱便帶着太子妃一行人,趁着隊伍休憩的時候, 從另外一頭溜走了。
绾绾又坐上了另一個轎子, 如此這般, 磕磕碰碰地,大夥兒這才到了約定的‘悅來客棧’。
绾绾頭上是罩着面紗的, 由着何玉柱帶路, 很快,绾绾便被帶到了悅來客棧的一間房間。
“給太子妃娘娘請安。”绾绾一進去,裏面的人跪下請安了。
“各位大人情起, 既然是在外面, 現在又是這樣的情況,這些禮節便可不用罷,免得招人注意。”绾绾輕聲說道。在來這房間前, 何玉柱便跟绾绾說了,跟着一同微服私巡的,不僅有皇四子并衆多侍衛,還有幾位大臣。
“夫人過來這邊罷。”這間房間很大,便是用來會客也是可以的。在最上頭有兩個座位,其他的座位便分布在兩側。太子坐在最上頭,他笑着跟绾绾說,便是讓绾绾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
“夫人也會與我們同行,有什麽事情,并不必忌諱。”太子殿下吩咐道。
“是。”堂下的大臣們便紛紛稱是。
“跟夫人介紹一下你們罷。”太子又道。
雖說是有大臣随行,但畢竟是微服私巡,所以人數也并不多。
“拜見娘娘,臣彭定求,十五年狀元,現任國子監司業,因精通倭寇語,于倭寇的風俗文化有所了解,得太子殿下,不,是得爺賞識,有幸跟随南巡。”一個留着長胡子的大臣站了起來,他年紀似乎是有些大了,或許是因為在國子監當司業的緣故,頗有‘名師’的風範。
然後在另一側,便是又有一個長相清秀的儒雅男子站了起來,“拜見娘娘,臣沈廷文,二十七年狀元,現任翰林院修撰,本浙江秀水人,于南邊頗為熟悉,得爺賞識,有幸參與南巡。娘娘萬安。”他的聲音緩緩,有些低沉,卻很是穩當,讓人不由心生信服。
“臣周漁璜,三十三年進士,為翰林院庶吉士,得爺賞識,有幸參與南巡,拜見娘娘。”此周漁璜便是當初幫绾绾尋找陳芥菜鹵的那個翰林院庶吉士。疫病後,绾绾便把這事告訴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經過考驗後,亦很是賞識他。雖然他在這幾人中最為年少,但太子殿下還是把他劃入南巡的隊伍了。
“臣崔元寧,為皇宮侍衛長,為此次南巡的護衛統領,拜見娘娘。”原來這便是當初,跟着設計烏雅氏的那個侍衛長,他生得倒是高大,孔武有力,站起來黑着臉便是能吓退壞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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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雖不多,但都可謂是太子的親信,也是大清最為出色的精英了。
绾绾微笑着點點頭,她坐在胤礽的旁邊細細地聽着。
皇四子也是一副格外認真的模樣,他瞪大眼睛,表情嚴肅,倒像是在聽什麽天大的機密大事。當然,作為一個平頭阿哥,除了上書房的那幾個嚴肅的先生,不要說是朝政,便是朝臣們他也是鮮少接觸過的。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接觸實務,當然是認認真真的模樣。绾绾看着皇四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也是笑了,果真是皇四子,從他對待事情的方式态度看來,便知道他是個極認真的人了。
太子殿下點了點頭,“如此便由定求先說說這倭寇和南邊的情況罷。”太子揮了揮手。
“是,”彭定求站了起來,行了禮,他一臉嚴肅地禀報道,“自疫病起,朝廷便抓拿了一幫反賊,可惜的是因為疫病忙亂,便是被不少賊子給逃跑了。然而,從朝廷繳沒的信件中,卻是發現了這夥人的構成十分複雜。”
“在那信件中,既發現有反清複明賊子的蹤跡,又是有倭寇的痕跡,那信件的內容,似乎還牽扯到朝廷的封疆大吏和中央高官,可謂是觸目驚心。” 彭定求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自我大清入主中原,歷代帝王聖明,勵精圖治,國家一片繁榮昌盛,我大清國威聲名遠播,那等倭寇宵小便已是不再敢冒犯。我國東南沿海更是從幾十年前便絕了倭寇等的蹤跡。”,彭定求拍了一下馬屁,然後他又是皺了皺眉頭,“可這偏偏,卻又是在最近幾年,那等倭寇狂徒又是卷土重來,”他搖了搖頭,有些遲疑地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是皺了皺眉頭。他是太子,自然是與其他皇子不同。其他皇子在大婚前是一丁點兒都接觸不到朝政的,但皇阿瑪處理朝政,卻是從來都沒有避諱過太子,有時更會在旁指點太子如何使用帝王之計。
南邊是朝廷最為重要的賦稅之地,更是大清的糧倉,太子殿下對于南邊的情況也是十分上心的。他也是清楚地記得,前朝倭寇之禍是很嚴重,但到了大清,這倭寇卻是絕了蹤跡的。然而,不知怎的,就這幾年,那倭寇卻又是卷土重來,還要來得比以往更加殘暴兇狠,已是有好幾道奏折上報,說是東南沿海的一些村子全都被血洗了。
朝廷自然也有用兵剿匪,但結果都不如人意。如今一看,還真不知道是那倭寇太狡猾,還是官匪沆瀣一氣了。
彭定求停頓了一下,他偷偷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又是說,“此次南巡便是為了查清這南邊的情況,雖奏折上說是的是倭寇霍亂,但…”彭司業有些遲疑,他在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只是…
“直說便是,如今情況特殊,皆可暢所欲言。”太子殿下心中也隐隐有疑惑,他并不拘泥于所謂的規矩,底下人都是親信,便是讓人直說也無妨。
“是,”彭定求如此這般,便是咬咬牙說了下去,“雖說有倭寇的信件,但臣懷疑,這倭寇還真不定是真是假。” 彭定求說完這話,堂下的各人的表情更是嚴肅了。若這倭寇是假,那便真真是有反叛之人了,而且那些反叛之人都是有武力的。
“殿下可還記得,便是在今年,有一艘我大清的商船停靠在了扶桑國的長崎縣,卻是被扶桑的官員給遣返了。” 彭定求停頓了一下,他向衆人介紹了一下如今扶桑的情況,“這扶桑國,便是倭寇出身的地方,按他們的言語,如今便是元祿八年。”
“他們如今的皇帝稱‘東山天皇’,雖是有天皇,卻是大權旁落,整個朝廷,差不多都被幕府控制了。如今在扶桑當權的是江戶幕府,江戶幕府可謂是一手遮天,正正是強盛的時候。從很久之前,幕府便是下令讓扶桑閉關鎖國,這外面的人極難進入扶桑,這扶桑的人也極難出去。這也是在我大清入主中原後,倭寇之禍減少了的其中一個原因。”
“殿下,臣認為,這扶桑國的游民大量湧入我朝東南邊境,似乎是不太合理。只是,在之前收繳的信件中,又是出現了扶桑的文字...” 彭定求也是有些疑慮了。
堂下的人聽了,都陷入了沉思。绾绾坐在上頭,也是有些疑惑。确實,從史實上看,江戶幕府的閉關鎖國政策是很‘成功’的,但如今東南沿海的倭寇之禍卻同樣真實慘重,這期間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呢。
“走罷,在這裏胡亂猜測也無用,便是直接過去瞧瞧,不論是人是鬼,孤都不會放過!” 胤礽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以後,便是不用這麽多的繁文缛節,只做商戶押镖的模樣便可。” 自然,在外頭行事,若老是謙稱敬稱的,很容易便會透露身份。
于是,太子與太子妃一行人,便裝作從北方到南方做生意的商戶,一路南下。原本的太子儀仗,是按內陸的線路行進的,而現在,太子卻是打算一路沿着沿海的城鎮南下。
如此這般,隊伍又行進了十多天,太子一行人離那京城已是越來越遠,也是越來越靠近南邊了。
“老爺,這已是咱們碰到的第三個哼着那個的人了。”何玉柱穿着厚厚的衣服,他在臉上貼了假的胡子,還特意壓低了聲音,倒是有模有樣的。
绾绾和胤礽同坐一個轎子,胤礽聽到何玉柱的禀告,他的臉又是嚴肅起來了。
“還是那個調子,還是那種話嗎?” 胤礽問。
“是,奴才,不,是小的聽了,都是差不多。”何玉柱小心地回答道。他之前便被太子殿下吩咐,到車隊的外頭看看周圍的村莊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這不,還真讓他找到了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大清的海事也是很嚴格的,并不允許平民百姓居住得過于靠海。但除了這個,或許是因為大海的開放和包容性,這兒的民俗,相比于內陸而言,卻是更加的繁多和包容,有些外來的文化也不奇怪。
雖然如此,但進了這南方的地方,在短短一日內,便碰到三個哼着扶桑歌謠的人,這頻率,也是高得有些不同尋常。而且那些人哼着扶桑的歌謠,臉上并無任何不甘或者是憤恨,全然是一種高高興興,甚至是有些興奮之意,這便很是奇異了。
“下車,今日便在這裏休憩。”太子殿下吩咐道。這實在是太過于詭異,胤礽是非要把這事查清楚才好的。不是說倭寇橫行麽,怎麽這沿海的平民百姓,非但沒有對倭寇痛恨至深,卻是如此高高興興地哼着倭寇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