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葉護邊開車邊從後視鏡裏打量景忠。70後的這群人有着明顯的時代印記,不像80、90後,是一批奇特的存在。而他這個臨時的老板,則像是根本不屬于任何一個年代。她是那種集優雅與粗糙于一身的人,可以活得很上流,也可以活得很粗俗。

他見她沒有閉上眼睛休息,說道:“老大,咱們下次能不動手了麽?”

她淡淡的問道:“為什麽?”

“您好歹也是有點社會地位的。”

“誰規定了有社會地位的人就不能打人了?”

“咱們先不說打人犯法,您這一次次的打他,萬一他哪些叫些混混把您圍了怎麽辦?”

“我看你揍他的時候也挺歡脫的。怎麽,你揍就不犯法?”

“你是我老板,如果真要有人報案,我就去頂着,以他身上的傷為證。再說,我好歹也是個男人,讓女人動手自己看着,也太差勁了吧。”

景忠擡頭從後視鏡裏看着他,“我擅長的就是動武,以後你別沖出來了,不是每次都有這麽好運的。”

葉護驚訝的說道:“以後?您打算活到老打到老?”

“表情太浮誇!”

“你說你,打別人自己的手也會疼的,何必呢?”

打別人自己的手也會疼的,景忠盯着後視裏的人,忽然像是領悟了什麽,美麗的笑了。葉護看見,也沖着後視鏡笑了和笑。

他們離開酒吧到工地的時候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了,這個城市裏的人們幾乎都已進入夢鄉,但他們的兩個工地還燈火通明。

他們徑直去了監理室。與一般的工地不同,她所有承建的工地安裝了高密度的360度無死角監控,所有工序的品質可以實現實時監控。

他們盯着整版牆的電腦在挨個抽查各工種的操作是否符合要求,忽然發現有一棟即将封頂樓裏有人躺在角落裏睡覺。她指指電腦,“把晚班的監理給我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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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護一邊撥電話一邊說:“您千萬別發火。”

“什麽?”

“女人老是發火容易老的。喂,金工,您在工地麽?在是吧,麻煩到監理室來一下,老板找您。”

金工一路小跑的跑回監理室,景忠指指電腦,“您去巡檢工地前有看到過那樓裏有人睡覺麽?”

老金跺腳道:“怎麽又睡上了,昨天才批評過,還扣了那個樓施工隊長半個工時的。”

“夜間施工本最應該注意的就是安全,這麽強調還有人在施工現場睡覺,白天當班了?”

“其實不是隊長的問題,夜間施工人員時間不超過6小我們是嚴格遵守的,而且白天施過工的晚上一律不排班。就是這個人他自己非要跑到工地去,說是多幹三個小時就多掙半個工時的錢。”

“施工隊不發工錢他還會義務幹工不成?這個口子說到底是你們留的,都要學他,我不用幹建築了,直接開殡儀館好了。天亮前給我解決所有類似的問題,如果明天起還發現這樣的事情,我會換掉所有涉事的施工隊和監理!”

老金一溜煙的泡了,一邊跑一邊大聲的給施工隊長打電話。

景忠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人就是這樣,盲目相信年輕可以突破一切,包括身體的極限。如果真的這樣無所不能,哪來那麽多的悲劇。丢了自己的小命,不過是換來一場悼念儀式,不用多久所有人就都把他忘記。”

“可是,您阻止他們這樣做,他們未必會感謝您,而且那些開後門讓他們進去的施工隊長,少了一份分成怕也容易心生怨恨,要搞點小動作就不好了。”

“葉護,你現在不是應該表揚我語氣平緩沒有罵人麽?”

“嗯?”他沒明白她什麽意思。

“剛才沒有發火,也沒有罵娘,語氣很平和。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你不該表揚我一下?”

葉護傻了眼,不太明白她是什麽狀況。木了大概有五秒鐘,莫名的說了句,“那請你吃宵夜?我媽現在應該在準備半夜的餐食了。”

工地的晚班為兩班,晚上7點到半夜1點一班,1點至早上7點一班,工地一天四頓,每天晚上12點半至2點是半夜吃飯的時間。

她說道:“不說還好,一說還真餓了,不用特別準備了,大家吃什麽我吃什麽。”

葉護的老媽在送飯來時還是特意給她加了兩個雞蛋。她将那雞蛋給葉護他媽,“您多吃些,我這就夠了。”

“景總,我怎麽好意思讓您跟我們民工吃一樣的。”

她指指那個搪瓷盆,“挺好的,兩葷一素的澆頭。比我當年在國外吃的那些東西好多了。”

葉護他媽點點頭:“那倒也是,國外那些人做吃的實在不怎麽樣,就知道面包夾着肉,那些外國人個個吃得毛紅皮粗的。”

兩人完全不同類型不同背景的人坐在塑料桶上邊吃邊聊,葉護覺得分外搞笑,“景總,您這穿着香奈兒端着搪瓷盆,造型有些時尚啊。”

她啐道:“我好歹坐着的,你是穿着西裝蹲在地上,要不要去尋個牆根蹲了再吃。”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葉護就笑翻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你那新款的塗料桶坐着可還舒服?哈哈哈……”

葉護媽拿着筷頭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快起來,坐一屁股灰等下又去開車,車子還要不要了。”

葉護指着景忠坐的塗料桶繼續笑,“那桶是幹淨不少,只是再矮些就更好了,大衣就可以把監控室打掃得很幹淨。”

他媽又敲了他一下,“沒大沒小的,老板也是你能開玩笑的。”

景忠笑了,“随他說吧,我就當聽別人的故事了。”葉護聽她這麽說,連忙拿了手機拍了好幾張相片。

每個月總有幾個晚上景忠是半夜二點以後甚至淩晨才回,不是腰酸背痛就是哈欠連天。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很開心的緣故,回公寓的路上她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閑閑的問道,“帥哥,在學校交女朋友沒有?”

“沒有空,課餘時間都用來打短工了。”

“那可虧大發了,大學時不戀愛稱為最讓人後悔的事情之一。”

“最後成功的概率低于中獎的概率,費了時間和精力又娶不回家,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嘿,你個小騙子,是怕只有投入沒有産出吧?”

他有些腼腆的笑笑,“我雖沒錢,但也不吝惜錢財。就是沒看上眼的。”

景忠一聽來勁了,沒看上眼的?“你們學校有幾萬學生,你的要求是有多高啊?身材、長相、性格、愛好,還要合八字?”

他從後視鏡了看了一眼,看見她兩眼光閃閃的,像兩顆星星看着他。“我要說其實沒有具體标準,你是不是又要罵我矯情了。”

“那倒不會,人跟人之間很多時候是感覺、氣場,某個時間點突對上了就成了,沒有道理可言。”

他突然大了膽子問她,“景總您呢?”

她靠到車椅背上,“我?早過了那個憧憬愛情的年齡了,它在我眼裏是虛無、是幻想。”

“在我看來愛情只是一種情感,沒有年齡之分,只是年輕時熱烈些,年紀大了更醇厚一點。”

她看着窗外,慢慢的說:“人的心裏只有那麽多的空間,存着名利、滄桑便存不下愛情。即使有空間存,走向墳墓還是走向滅亡都不得而知。

“有些悲觀了。”

“你到我這個年紀就不會這麽想了,看多了生離死別,最後只剩下一顆堅硬的心。聽過一句話麽: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人,生而是個過程,再華麗的墓碑下面也只是千人一樣的骨灰。”

景忠無語的搖搖頭,他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小嫩仔,居然來給她上課,她談戀愛時,他還沒上小學。她從包裏拿出煙,抽出一支放在鼻下聞了一會又放回去。

“沒帶火機?需要點煙器麽?”

她搖搖頭,“以前想起他便會抽,後來慢慢變成聞,如今聞的次數也少了,不用多久大約連聞都不聞了。”

“時間就是這樣,你想一切如初,它偏偏不如你意。”

讓自己不如意的,又何止是時光,還有包括自己在內的人。

車子拐向公寓所在的小區,在距離小區大門大約100多米的位置與一輛瑞風商務車撞到了一起。

葉護準備下車,景忠一把叫住他,“別下去。這車子是故意等在這的。”

“等我們?幹什麽?”

“這個點還等在這,也是難為他們了。港片裏常有的劇情。”現在已是淩晨3點多鐘,馬路上連的士都很少,沒有道理在這麽寬的小區入口馬路上撞上。景忠找了個橡皮筋把頭發紮上,把手上的表摘了下來。

就這一會的功夫就有人過來敲他們的車窗,動作有些粗魯,葉護回頭看她,“這是高檔小區門口,他們不至于這樣嚣張吧。”

“這不還沒到小區門口嘛。你在車上別動,我下去。”

景忠推開門下車,商務車上下來的人全圍了過來,“你看你們把我們的車撞成什麽樣了。”

景忠靠着自己的車子,“你們逆行,該你們賠我的車子,只是你們的保險夠賠麽?”

有個頭發鏟成青皮的壯年男子在她的車頂上捶了幾下,“我們人多,你要是不賠,我們連人帶車一起拉走,你這車雖然撞壞了一扇門,修一修賣個百八十萬還是沒問題的。至于你這個人,身材不錯,長得也挺漂亮的,我們還是很樂意跟你樂呵樂呵的。”

景忠臉上的肉不可見的抽了一下,這個蠢貨怕也是不長幹這種事,居然照着電影來配臺詞了。“誰請你們來的,你們守這都快天亮了,價錢應該也還合适吧。”

“你這個女人廢話還真多,要麽賠錢,要麽人和車跟我們走。”

“你們想要多少呢?”景忠微笑的問他們。

“車子不值錢就算了,只是我們幾個人的精神損失費30萬一個,零頭抹了就200萬吧。”

“200萬?”景忠慢條斯理的重複着這個數字,人則離開了靠着的車子。

她把外套脫下來再次疊好放到後座上,葉護看她放衣服,知道她又要動手了,連忙開門下車,景忠都沒來得及叫住他。

葉護說道:“你們別太過分。”

那幾個哈哈大笑,覺得聽了很好笑的笑話,指着葉護問:“怎麽,你有本事打過我們幾個?”

景忠一腳踹出去,将那個肚子最大的踹到了地上坐着,“我有!”話音一落,她立即開始出手。

葉護也撲了出去,不過到底不是練家子,三兩下就被對方的兩個人放倒了,景忠邊打邊大聲說,“坐下別動!”

正準備爬起來的葉護就又坐回樹下,對于景忠而言,少個牽扯可能更利索些。

她飛跳起來一腳鏟出去踢翻那個最壯的,人在落地的同時後肘又結實的砸下的那人的後背,壯漢還痛叫聲還沒完,她已變砸為撐,将雙掌撐在他背上,将自己甩起來,踢飛又一個。

這是葉護第一次看她真正的施展身手,酒吧裏顧忌人多,動作很少幅度也不大。這麽一眨眼一晃神的功夫,她又将兩人的頭抓了,用力相互一撞,發出一聲悶響和兩聲大叫,順勢又來了個掃堂腿,将一個準備偷襲的家夥掃到地上躺上,她一腳踩上去,高跟鞋沒入了那人厚厚的脂肪中,随即也是一聲慘叫。

剩下沒挨上狠揍的人連忙回頭去車上拿武器。

他們趁着她在捆同夥的當口狠狠的打過來,她反手接住了一支鋼管,又弓身用背擋了另一棍。随即拽過接住的這支鋼管順手揮出去,将那個打了她背的人打跪到地上。被奪了鋼管的那厮連忙後退,“你……你……想怎麽樣!”

她搖搖頭,這年頭喜歡看電視的不是止是婦孺,還有這些飽食終日的男人,邊看邊學邊用,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某個電視劇的現場。

“我……呀,當然是打你了,你們不是開口要二百萬嘛,人均三十萬的醫藥費怎麽滴也要打斷根把骨頭才劃算。”

“不要不要不要,我坦白、我坦白。”

她點點頭,“既然你坦白,可以考慮免了這頓打。說吧,誰找的你們,讓你們幹什麽?”

“就是那個,我也不知道全名,都只叫他宗哥。宗哥說‘士可殺不可辱’,我們要是替他讨回公道,這錢就對半分。”

這便是豬一樣的隊友。那個姓宗的渣男自己不敢動手,連夜叫了這幾個酒囊飯袋堵在這。看來今晚在酒吧真是便宜那貨了。

葉護從地上爬起來,問她要不要報警。

她搖了一下頭,“我們也是當事人,煩那些派出所裏的填表問話什麽的。”

他指指這幾人,“那這幾個貨怎麽處理?”

“扔這好了,都快四點了,洗個澡睡一覺,上午10點還約了人談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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