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電話

“爸、媽, 杏芳齋還有很多的事情要你們處理,晚上我這裏也不需要很多人,你們就回去休息吧。”薛渺渺的目光在駱承川的眼裏靜了一霎, 最後是駱承川眼眨了一下, 唇角給了她一個笑意。

興許是那份笑,讓薛渺渺覺得那點帶着開玩笑性質的:你剛剛是只在看我一個人嗎。

也沒有那麽令人落荒而逃了。

但還是下意識避答這個問題, 将目光落在了父母的臉上。

周女士的聲音依舊有力,第一個反駁。

她緊着女兒剛才的意見:“休息什麽時候都能休息, 你在醫院, 我怎麽忙得起來?”

薛大寶貝扶住周女士的肩膀, 幫襯:“你媽說得對。”

兩位長輩的态度都十分地篤定,一時之間,讓薛渺渺回憶起了小時候自己生病時的一幕。

那時——也是這樣。

可能人越長大和父母就隔得越遠, 幡然醒悟的時候才會發現彼此已經有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對方。

正如薛渺渺此刻的心境。

她原本也是出于普通女兒的心态,不想讓父母在自己的身邊。既有不希望讓他們受眼睜睜看親女兒在醫院的煎熬感,也有不想長輩在場的作祟心。

雖然這次是為了父母,薛渺渺才一改自己從來的——輕傷不下火線, 但到底,子女的心性還在。

周女士的黑發裏不知何時冒出來的一小絲白發,薛大寶貝研發新點心時造就的手部老繭, 讓薛渺渺鼻尖隐隐發酸。

一生親情,不過如此,原來如此,居然如此。總是人間細碎的溫暖。

薛渺渺已經很少有休憩的時刻, 回歸女兒的身份,想了想,就不再精英執着。最後點了個頭:“我這次算是很乖了。”給周女士他們一個笑,也換回周女士和薛大寶貝溫煦的對視。

阒靜的時候,

于靜和孟剛十分識時務,

他們知道謬姐最關注的是每次的案情發展,于是就趁機和薛渺渺告別。

于靜說:“我們鑒證科上下都說了,這次謬姐不好好調養好,不讓謬姐回去上班。”

孟剛實誠,張嘴疑惑:“鑒證科沒這麽說。”

于靜瞪他一眼。

滿堂的安靜頓時變成了笑聲。

“總之。”于靜強行掰回來:“謬姐,案子的事情交給我們,你好好挂完鹽水,傷好再出院。”

薛渺渺唇邊依舊帶着被孟剛逗出來的笑意,她點點頭:“放心,是小傷,很快我就能跟你們再并肩作戰。”

于靜連忙擺手:“謬姐,你還是晚點回去吧。你不在鑒證科,我就是一把手,我想好好過幾天帥氣的日子。”

于是薛渺渺又笑,笑觸及傷口,疼也覺得溫暖。

最後不耽誤于靜他們辦案,“于靜、孟剛,你們先回去吧。”

于靜說:“謬姐再見。”

孟剛也說:“謬姐再見。”

最後鑒證科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病房裏就只剩下周女士他們和駱承川了。

此後,就是這三個人輪流來照顧薛渺渺,一直到第三天。

第三天時的那個晚上,駱承川許是因為連日來的工作而疲累,一時睡了過去。那時的薛渺渺幾乎已經沒有大礙了,自己一個人在病床上看鑒證科發來的消息:殺害周豐林的兇手是林曉月,而逼迫林曉月自殺的人是周致誠。

最後她習慣性自己進行案件分析,在筆記本上寫到:

周致誠原本是打算借林曉月之手殺害周豐林,從而得到傑爾頓的大權。那麽傑爾頓的員工又為什麽要制造一起新的藍色詛咒呢?只是恫吓嗎?

之前他們分析藍色詛咒是為了讓周家感到恫吓,從而能夠對員工好一點,但不知為何,薛渺渺卻覺得這裏面還有更深的東西。

因為有一點還沒有被解決——藍色詛咒的事情是怎麽能夠正巧出現在周豐林死之前的?周致誠沒有開天眼,而且據許廣平說,他也是事後才知道林曉月是殺害周豐林的兇手的。所以周致誠是怎麽能巧妙地預估藍色詛咒的出現的?

想到這裏,薛渺渺不禁擰眉思索,她勉力思索:聯想到了員工對于許廣平唯命是從般的态度,聯想到了林曉月的病情、聯想到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愛情。

可是整整五分鐘,還是毫無頭緒。

最後在伸懶腰的時候——薛渺渺瞥到了睡在椅子上的駱承川,那一瞬,與他相識的過往也一下子紛至沓來:跟他辦的第一個案子、第二個案子,

倏然——

靈感就在那一瞬間炸在薛渺渺的腦海裏。

她懂了。

筆尖刷刷地落,只見筆記本上,薛渺渺寫下來這樣一段話:是為了吸引關注度。是跟通北村的那個案件一樣的目的——吸引警方的注意力。

許廣平或許是一個在員工中極為有群信力的人,員工都願意尊重他,聽他安排。而适逢林曉月重病,在這樣一個生死存亡的時候,許廣平這才決定聯合工友重新弄一場藍色詛咒,他們特地選擇了在A城影響力最大的杏芳齋,為的就是在林曉月死前将這個害他們一生的酒莊昭告天下。

或許——

薛渺渺筆尖一頓,她擡頭看着前方,又落筆在筆記本上鄭重地寫下這麽幾個字:或許,許廣平知道林曉月活不長了,而他也不想活了。

所以想在死前,将害他最愛的女人的酒莊弄的身敗名裂。

然而——

他卻怎麽沒想到,正是自己的這個舉動,倒是給了周致誠造了一個勢。

周致誠是什麽人?其實——薛渺渺想:其實可能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預知藍色詛咒,而一切都只是湊巧。

湊巧,所有的愛與陰謀都撞到了一塊。

周致誠要的是殺了周豐林,而自己全身而退。所以當警方查出許廣平這個替罪羔羊不是真兇的時候,周致誠才會用許廣平操縱藍色詛咒的消息來威脅林曉月,逼迫她自殺,讓一切銷聲匿跡。

周致誠有私家偵探,許廣平在員工中威信力,種種種種,都讓許廣平是藍色詛咒幕後籌劃的真相浮出水面。

所以周致誠可能告訴林曉月:如若她不自殺,他就會将許廣平告上法庭。

周家一直做的都是符合法律規範的事情,許廣平做的卻是違法的事情。孰是孰非都不重要,最受害的只會是那個她林曉月死後,獨活于世的許廣平。

所以林曉月同意了,用自己僅有的生命去保護許廣平。

所以周致誠成功地拿許廣平用來給林曉月的禮物逼死了林曉月。

甚至給她風光大葬,用她的死亡再給企業鍍上了一層人為關懷的金。

薛渺渺寫着寫着,突然想起了自己曾讀過的一個故事,故事的名字叫《麥琪的禮物》,說的是相愛卻貧窮的戀人,為了在聖誕節給對方禮物,都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賣掉了,換回了對方最需要的東西。女人賣掉了頭發,男人卻給他買了梳子。

這世間有多少的意外是因愛而生,帶着奉獻,帶着失望卻還帶着溫度。就像這故事,也就像許廣平和林曉月。

這兩人做的也都不是什麽好事,一個缺乏法律知識誤入歧途,一個以愛之名殺了無辜的人,他們用錯誤的方法去保護愛的人,去懲罰犯罪的人,

最後落的也只是唏噓。

或許。

薛渺渺不禁想:如果故事還原到最初的形狀,那些受難的人選擇了正确的方式去捍衛自己的權益,保護自己愛的人。那麽會不會——

會不會——愛情就能更美好一點。

窗外的風簌簌地刮進來,有一點冷了。

薛渺渺小心翼翼地下床,從櫃子裏拿出自己的大衣,悄悄地蓋在駱承川的身上。

她低頭,他的呼吸聲暖暖的,輕輕地刮在空氣裏,

再擡眼的時候,能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聽到疏疏落落的秋蟬叫聲。

陡然她擡手,試着,給遠在異國的那個人打去了一通電話。

·

電話那頭的陸霄剛結束身上的任務,和隊友們坐在一起吃飯。

其實異國的邊境裏很少有信號很好的時候,但那個夜晚似乎一切都是天意。他感到了電話輕微的震動,

于是放下手中的食物,将電話拿出來。

異國的星光從天際落下來,山風從山谷裏呼呼穿過來,面前的篝火響着木頭被燒響的哔啵聲。

“喂。”他的聲音帶着連日來的滄桑以及慣有的硬朗。

薛渺渺在那頭說:“陸霄,我想,有些話我想告訴你。”

他站起來,走到丘陵邊,聽着電話裏薛渺渺的講述,最後淺淺靠在了石頭上,他的聲音很溫暖也很釋然,仿佛很久很久以來的郁結都在這一刻消散了。

他說:“我過的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也很高興。”

“很高興,渺渺,你能想通。”

薛渺渺看着窗臺上的風景,身子輕輕晃了晃,倏然轉身也半靠在石階上,目光卻落到了室內人的身上。

“我也很高興。”她說:“我睜開眼,和閉上眼的時候,想到的是另一個人了。”

“他對你很好是嗎?”

薛渺渺聞言想了想:“是很好很好。”

“那祝福你。”打火機作響,電話那頭燃起一根煙,他終于變回最毫無雜質的朋友身份,這樣問她:“是你先告白還是他先告白?”

薛渺渺的聲音:“我打算我來。”

陸霄笑她:“傻姑娘,等一等,等他先說了再開口。被人珍重以待,是你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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