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唐佳菲在回去的路上失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陸湛一面開車一面在後視鏡中看她。

見她緊蹙眉頭，苦惱不堪，便勸了一句：“好了，即便沒有這個淩小億，我看他對你也沒意思。”

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能被溫水煮青蛙，男人則不會，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強扭的瓜不甜。

唐佳菲望向窗外，幽幽的說道：“我真不明白，他到底看上那個女孩哪一點啊？又不是多麽出類拔萃的漂亮，怎麽看都是平平凡凡，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他身邊哪一個不比她好呀。”

陸湛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感情這個東西，可不是分斤撥兩能算清楚的，在合适的時間遇到合适的人就夠了。

許一洲送淩小億回家。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着，停到公寓樓下的時候，淩小億說道：“謝謝你。”

許一洲下了車，等她将大大的圍巾包裹好，才為她打開車門。

淩小億走下來，望着他，輕輕點了點頭：“再見，許先生。”

這是許一洲意料之中的話。她很怕跟他有瓜葛，從她逃離豆腐胡同開始，這種絕非欲擒故縱的避之不及，他能感受得出來，也未嘗不懂得。

“有事給我打電話。”許一洲對她說，這是他從未對別的女人有過的承諾。

淩小億笑道：“我會的。”

不，她不會的。許一洲知道她在撒謊，就像這一次一樣，一個人去醫院，一個人支撐着，努力的想要向全世界證明，一個人也可以。

望着她的背影，黎明之前最濃黑的時刻，她一步又一步的離開。

他發動引擎，兩邊的景物急速後退，環路一片空寂，他打開車窗，任由寒風吹進，想起她流淚的樣子，他點燃了一根香煙。

只有遇到很棘手的事情時他才會吸煙。

到了年終盤點的時候，每一個單位都是忙忙忙、腳打後腦勺的狀态。淩小億雖是未愈，也得上了。

宋大軍開玩笑道：“如果有感動京報獎，我們部門推選你。”淩小億一面喝菊花茶一面回答：“那我推安冉。”

程安冉在淩小億請假的兩天裏，破天荒的加了班，雖然是人手不夠的緣故，但是看到淩小億這麽努力的樣子，想必她的心裏也是會有一點點觸動。

人生沒有理想，跟鹹魚有什麽兩樣。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程安冉便去找飯盒，淩小億卻道：“走了，我跟你一起下去。”

程安冉愣了一下，然後才笑道：“好啊好啊。”

淩小億跟着她一起出了辦公室的門，路上遇到了別的部門的同事，她也點頭示意，跟很久以前，剛剛到京報的時候一樣。

程安冉顯然很歡喜她的這種變化，淩小億說道：“你不要這麽明顯好不好，好像我以前給你添了多□□煩一樣。”

有意思，她以前可不會開這種玩笑，程安冉笑道：“我奶奶原先就說過，病一病，長一長，你不錯哦。”

進了食堂，味道絕贊的地方都是人山人海。淩小億跟在程安冉背後排着隊拿壽司。

葉梅正跟老林在一邊一起坐着，看到淩小億，便叫了一句：“小億，安冉，過來啊，給你們留座。”

宋大軍正端着牛肉蓋飯往這邊走，聽葉梅這樣一說，便轉彎了跟評論部另拼了一桌。

“老宋老宋，淩小億到底有沒有對象？”評論部兩個小夥子追着問。

宋大軍一面吃一面笑道：“我不知道，別問我。”

評論部主任也是一個鐵娘子，號稱馬克思主義老太太。聽到宋大軍這麽不負責任，便說道：“大軍，你這可不對了啊，要多關懷愛護同志。去打聽打聽，也給我們推薦推薦。”

衆人正笑着，淩小億跟程安冉坐到了葉梅和老林一桌。

按說老林是應該去小食堂的，但是他從來不去，說還是大食堂裏吃着舒坦。

“我就想把小億弄到時尚部，宋大軍不放人，老林你發個話。”葉梅對淩小億相當看重，因為時尚版确實缺個筆杆子。

“小億在社會新聞挺好的，倒是安冉，你想不想換地方？”老林轉臉問程安冉，“前天那篇稿子可是不錯，來報社這麽些年，頭一回發力啊。”

想一想，這麽多年，能夠毫無亮點但也不出錯，所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能夠水平保持一致，也是很不簡單。

程安冉的問題在于太過享受安逸，并非不能。

“唔，去哪裏？”程安冉倒是有幾分興趣，社會新聞這邊有淩小億在，足夠支撐大局。她不如去更适合自己成長的地方，老林也是出于這種考慮，百花齊放才是春啊。

“經濟版怎麽樣？我看你合适。”老林看稿子的眼光自然是一流的，程安冉又是學金融的出身，當初進報社的時候，老林就想把她扔到經濟版，是她自己不想那麽辛苦才作罷。

“好啊。”程安冉一反常态，竟是滿口答應。

葉梅在旁笑道：“安冉，有幹勁了啊。”

回去的路上，程安冉很坦誠的說道：“你不奇怪嗎？”

淩小億笑道：“嗯，有一點。”真的不知道程安冉與老林和葉梅怎麽這麽相熟。

“我爺爺是這裏原先的總編輯，老林和葉主任是他帶出來的。”程安冉笑道，“我知道，你對這些事情都不上心，也好，知道那麽多并沒有什麽用。”這個世界最終還是要靠實力說話的。

淩小億卻鄭重說道：“謝謝你。”

程安冉嘆了一口氣：“該是我謝謝你，再不奮鬥我就老了。”

兩個人正親密的聊着天，淩小億聽到手機傳來短信提示音，于是拿起來看。

是趙雍。

短短三個字，對不起。

淩小億沒有回複他，至此泾渭分明就夠了。她也信得過趙雍的為人，并不會在工作上難為她，他們之間，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京報能夠給她的，她會靠自己的雙手賺到，不需要走這條捷徑。

社會新聞部原是打算元旦前一塊出去吃頓飯，送送程安冉，再歡迎一下新來的實習生。

結果，工商局和食藥監局要聯合搞專項督查，分管的副市長李頤之特別重視此項工作，特地從每一個報社抽調一名同志，全程跟蹤報道。

淩小億自然被宋大軍派出去了，駐組辦公，每天只需要從現場發回報道就可以了。

趕在過年之前，忙上添亂。不過搞這種工作，也有點威懾力，完全是讓人民群衆過個安心年的意思。

淩小億挺喜歡這份差事，第一天是早餐檢查，在一些繁華地帶，人口密度大的地方，一般都有專供的流動早餐車，都是賣一些包子燒餅雞蛋豆漿牛奶之類的簡單易攜帶的品類，味道說不上多好，但确實是很方便。

大清早轉了好大一圈，到了中午回酒店寫稿，同行的一位記者有些氣憤，這哪裏是督查啊，這是讓我們歌功頌德！旁邊立即有人附和。

淩小億默默跟在後面，也不吱聲。

第二天見報的時候，其他家還真是千篇一律，齊刷刷的跟拿了通稿一樣，都說政府如何為市民排憂解難，做好暖心工程，小處着眼，凸顯大義等等。滿紙的空話，讓人生厭。

唯有京報的文章，讓人眼前一亮。

淩小億選取的角度不是政府，而是早餐車的承包者和市民。

早餐車的承包者只有一個訴求，可不可以降低一下租金，自己是不是可以拿到一些補貼？市民的反應有很多，歸納起來大致有這麽幾類：第一是早晨不用餓肚子很好，第二卻是可不可以多點種類，例如肉夾馍、熱幹面之類，第三是要多注意環境衛生，第四是建議把資源利用好，早餐車完全可以在中午時分一些密集的寫字樓周圍進行流動，解決大家中午吃不上飯的問題。提出觀點之後，接下來是相關部門給予的答複，淩小億盡量用了樸素口語化的表達，能做的什麽時候做，不能做的為什麽不能做，說得清清楚楚，讓人看得津津有味。

宋大軍特地打電話來說，老林出爾反爾，居然想把你調到時政部，是我硬拉着不放。

淩小億笑了笑，說自己還是喜歡深度報道。這一次，只不過一天的時間太短，又是規定取材，所以也只能寫成這樣了。

其實老林也是有魄力，不走尋常路，這種不按理出牌的稿子要發出來也不容易。

因為寫套話有寫套話的好處，雖然不出彩，也絕不出錯。

市政府3號樓裏，副市長李頤之的秘書肖昀正在按慣例為他将所有看完的報紙收攏起來，見有一份京報放在桌子一角，便問了一句：“市長，這個要拿走嗎？”

李頤之看了一眼，說道：“這個留下。”

秘書應了一句是，輕手輕腳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