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淩小億遇到了麻煩事，老林跟她打電話時，只告訴她，你回來再說。但她立刻感到了老林語氣裏的謹慎。

與肖昀說了一聲報社有事，就打了車回去。

路上遇着堵車，她蹙着眉在想發生了什麽事，窗外人車都在川流不息，空氣也霧騰騰的，遠處什麽都看不清楚，真是不祥之兆。

宋大軍在報社門口迎她，淩小億望了他一眼，宋大軍臉色也嚴峻得可怕。

到了老林屋裏，空氣都緊繃繃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桌子的煙灰缸裏放滿了煙頭。老林神色十分疲憊，叫了淩小億坐下，開門見山道：“有人舉報趙雍，生活作風問題。”

宋大軍小心觑淩小億臉色，見她如常，自己先放松下來。

“那段錄像我看到了。”老林慢慢說道，“11月9日晚上23點47分，喜來登酒店。”

淩小億擡起頭，目光堅定：“是我，但什麽都沒有做。”

老林說道：“我當然相信你什麽都沒有做，”他頓了頓，“只怕別人不相信。”

淩小億冷冷的說道：“我停留在他的房間不超過十分鐘。”

老林皺起眉來：“就是這一點可惡，只有你進入的錄像，沒有出來的錄像。”

有人要整趙雍，淩小億成了刀。

老林更是惱火，把趙雍弄走了，又把淩小億搞臭了，這是完全跟他作對的節奏嘛！

趙雍當社長後，口碑很好，業務上也不胡亂插手，只做自己分內的，做經營什麽的都在行，跟着老林相輔相成，京報是蒸蒸日上。

他年輕，升得快，有人瞧不順眼是很正常的，凡事都是自作自受，都是他不檢點。可淩小億真倒黴了，渾身張嘴都說不清，人家一個小姑娘，以後傳出去怎麽做人。

簡直日了狗了。

“趙雍被拿走了？”淩小億問道。

趙雍又不是傻子，跟着誰也不能承認，約了下屬談稿子就好了。再說退一萬步，生活作風問題，不牽扯別的事，就是一個嚴重警告，斷了往後的路就是了。

“你還有閑心管他，你怎麽辦？”宋大軍很着急，這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師妹，不管有沒有事，半夜三更女下屬進男上司房間，就是說不清楚的事。

淩小億回答：“我有錄音。”

這就是當記者的方便了，淩小億一般都是随身帶着錄音筆的，這年頭，做什麽都得穩妥點，執法的要開着記錄儀，扶老太太的要請路人攝像。淩小億是個老記者了，絕不會陰溝翻船，那種情形下，怎麽可能不用呢。

老林眼睛一亮，宋大軍的表情也很驚愕。

“但是不能給你們聽。”淩小億低下了頭，不看他們。

老林沒想到自己這麽發愁的問題，竟是如此簡單迎刃而解。雖然以後少不了風風雨雨，但沒有坐實，時過境遷，好辦。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能夠解決？”老林又确認了一遍，這已經是與自己的核心隊員對話了。

淩小億點了點頭。

“那麽，你估計抛出這個錄音，趙雍還有可能留在原職嗎？”老林不知道內容，但他知道淩小億能夠掌握這個分寸。

“應該不會了。”即使不解除職務，依着他的性格，估計也不會再留下來了。說起來，淩小億一直感覺他是天之驕子的那一款的，一點委屈不能受的。

其實，跟許一洲很像。

因為想起了許一洲，她就有點走神。

老林還等着她細細分析一番，見她發呆，以為是觸動什麽說不得的事情，這事本來就透着蹊跷。便嘆了一口氣，與宋大軍對視一眼，真是想不到趙雍這家夥，這麽不講究，敢吃起窩邊草了。

淩小億回過神來，見老林與宋大軍一反進來時的焦慮，坐着安穩的喝茶，忙問了一句：“誰來接他？”

論真格的，老林就喜歡她的機靈，什麽東西都能說到點子上。現在就發愁着這件事，前任社長是無為而治，趙雍是泾渭分明，都特別好，誰知道他走了，能換個什麽人來。

宋大軍發了狠：“幹脆老林你接了吧。”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老林瞪了他一眼。

老林是真的不想當社長啊，當了社長天天開會就能開死你。但是如果不接的話，京報這幾年發展的這麽紅火，眼饞的人肯定很多，來個敗家的，不出幾年就能造個精光。隔壁時報不就是黃了嗎。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老林真不想接這個棒子。

至于其他人，副總編們，宋大軍幾個資歷不行，資歷夠了的，也都是閑雲野鶴，不會自讨苦吃。行政人才極端匮乏，說起來，京報裏若不是收攏了這麽一批一心發展新聞事業的匠人，早也該倒閉了。

淩小億也知道老林不愛這一套，若是忍耐的了，早飛黃騰達去了。

“讓葉主任來做社長。”淩小億說道，思來想去的唯一辦法。

這當然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了，都是老林的嫡系，葉梅算是老林的師妹，在京報裏，論資歷，除了老林就是她，雖然只是部門主任，但報社自成體系有一套評價體系，她拿的是總編級別的工資。如果争取一下，哪怕是代理社長一段時間再轉正也好。只要在自己人手裏，就能安心。

但問題是，葉梅也是不愛操心的人啊，人家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得可好了。

老林說道：“嗯，我去勸勸她吧。”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貧道。

淩小億眨了眨眼睛，覺得他話中有話。

跟宋大軍一起出了老林辦公室，進了他的屋子，又喝了一壺茶，淩小億才知道葉梅的背景比她知道的還厲害，像社長這種小事情，若是想做，早就做了。

老林這麽焦心，其實一大半是為了淩小億，他不能見她被這種桃色事件毀了。

哎呀，誰承想她還能有個錄音筆呢。

老林在屋子裏坐着，忍不住呵呵笑起來，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傻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淩小億被叫去紀委談話。不是什麽大事，所以不需要連夜審問。

她沒有任何隐瞞，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加了錄音為證。

現場只有攝像機轉動的聲音，等她平靜的敘述完，有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子開口問她：“小億同志，我想問一下，為什麽你明知道趙雍另有目的，還要在那麽晚去他的房間？”

淩小億指了指錄音筆：“我只是想把這些話當面跟他說一次。”當時當境，不說不足以纾解情緒。

男子點了點頭，又問其他人：“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嗎？”

大家小聲說了幾句，然後由一個溫婉的女孩子說道：“你的錄音筆需要留下，作為證據。”

淩小億回答：“好的。”然後又擡起眼睛，“你們裝入密封袋的時候我需要攝像。”聽起來對組織不信任，還沒有人提出這種要求，但是也不違反規定。

于是他們準了。

雖然淩小億已經做了很多備份，但她不能掉以輕心。趙雍事件給了她很重要的警示，前進途中，哪裏會有一帆風順，必要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違紀事實清楚，處置結果很快出來了。

趙雍果然得了一個嚴重警告處分，但沒有解除職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都說他是跌在女人身上了。

但那個女人是誰，還真是被瞞得嚴嚴實實。可見老林的厲害，班子裏所有的成員早就與他一心，知道他要重點培養的接班人，不能折在一個敗軍之将身上。

更厲害的是，他說動了葉梅。

趙雍正式辭職第二天，屋子還沒有清理幹淨，葉梅就走馬上任，雖然是一副不怎麽耐煩的表情，等着組織部副部長宣布之後，也就進了社長辦公室，按部就班起來。

遇到這麽一大盆狗血，身為媒體之颠的京報內外都是一片風平浪靜，想想老林的掌控力，淩小億自覺要更努力，才配得上前輩對她的一片殷殷期望。

而趙雍是走了之後才跟淩小億打了電話，約她見一個面。

淩小億答應了。

她想，趙雍一定是恨她的。他咬死不承認，她也不承認，就說研究選題，找不到他們在一起的實證，就是一場誣告。他照舊做他的社長，一點浪花而已，見風就散。

但是她要把自己摘出去，拿出的證據鐵板釘釘，所以他完了。

約在五洲大酒店，淩小億很坦然的赴約。老林說得對，自作自受，他有今天，還是他自己作的。

“喝點什麽？”趙雍氣色很不錯，讓淩小億出乎意料。

“白水就好。”淩小億坐下來，他們的位置不算隐蔽，堂堂正正。

“本來想電話裏說的，但是道歉這種事，還是當面說更有誠意。”趙雍笑得依舊很和煦，一如初見。

淩小億沒想到他說出這句話，不過仔細想想，這時候他還能約她秋後算賬嗎？憑什麽呢。自己為什麽要對他心懷愧疚呢？

“你現在做什麽？”停了一會，淩小億才問道。

“我很好。”趙雍望了望她，态度鄭重起來：“我想告訴你，我并沒有隐瞞那天的任何一點事情。對不起，淩小億，請你原諒我。”

淩小億一瞬間覺得喉嚨有些哽咽，她沒有說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加油，淩小億。”趙雍笑着說道。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個笑臉來：“謝謝，你也是。”

經歷了趙雍的事情，淩小億求着老林将她從李頤之那裏調回來，若說鍛煉，也只是鍛煉下限而已，況且也鍛煉得夠了。

老林見她堅持，又有了人生一課，就跟肖昀說一聲，跟李頤之請示，讓淩小億回報社。

李頤之知道淩小億已經站好了隊，那麽去哪裏都不妨礙為己所用，回了京報多掌握些資源更好，樂得同意。

不過來了沒幾個月，和往常那些借調來了就不想走的人完全不一樣，想是京報出了什麽事？李頤之随口問了肖昀一聲。

肖昀天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又在紅人身邊第一大秘，哪裏有他不知道的。見領導問了，就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從趙雍被舉報，到淩小億作證，一直說到葉家給□□打了一個電話，說讓葉梅當社長，等等。

李頤之覺得很有趣，尤其是趙雍，沒吃上肉反倒沾上一身腥，哈哈哈哈，好蠢。

這個笑話夠李市長笑半年了，一天吃飯就跟許一洲提了，先問你跟淩小億還聯系着嗎？

許一洲不明所以，但也不露聲色，就說，聯系啊。

李頤之便說道：“你對我們小億妹妹好一點啊，她對你可是真愛哪。”

許一洲問道：“怎麽了？”

李頤之就把趙雍的事情哈哈哈哈的講了一遍。

許一洲忍了又忍，臉還是氣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