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未婚夫第十九天
冬去春來, 時光如白駒過隙, 一轉念, 又到了會試的日子。
在慶朝,每逢辰、戌、醜、未年的春季, 都會舉行會試。
會試的參考人員不僅僅是應屆考生,以往各屆會試中未中的舉人與國子監的監生也可一同應試。
因考試在春天, 又稱春試或春闱,故而, 在人類歷史上曾經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的詩句。
雖然慶朝沒有這樣的詩句流傳,但考試的日子是不變的。
人類對于文化人的崇拜是自古以來的,尤其是在封建社會,更是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主流思想。
雖然慶朝的風氣相對開放, 但讀書人的地位也從來沒有低過。
因此每次的科舉可以說是全民盛事,尤其是那些個家裏有參加的, 更是從考試前幾個月就繃緊了神經, 一直祈禱着、等待着、期待着, 盼望捷報,但凡有個風吹草動, 都以為是報馬到來,連做夢也出現幻覺。
尤其是在等待成績的日子, 時而覺得自己高中,時而覺得考不中,坐立不安的樣子, 就像是被拘禁的猿猴一般。
一直到放榜這一天塵埃落定。
一般的皇榜有十九米長,一米寬,上面用端正的小楷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和籍貫,卻也比不過皇榜下密密麻麻的人頭。
這些考生們有的恨不得削尖腦袋往裏鑽,有人發現名落孫山後仰天長嘆,還有的考生高中後,欣喜若狂地奔走相告……
可謂是衆生百态。
除了這些考生以及其家人,還有其他的達官貴人也會參與這次省事,那些個大膽的甚至會在這一天上演榜下捉婿——當然,真正的榜下捉婿并沒有戲文話本裏描寫的那麽誇張,看着個好的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湧上去,一般都是考生和女方家裏事先都有把握并商量好了,在放榜這日确認名次後配合作的一場“秀”。
因為這是“喜上加喜”,故而其他人也不會對此置喙。
不過這些都和孟芊芊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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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早已經嫁為人婦了。
※※※
在當初剛剛重生的時候,因為上一秒還在生不如死,下一秒就莫名回到了二八年華,身份和環境的一時轉換讓她沒有切換好,只想着盡快擺脫塗宗冶的陰影,卻忘記了她的一舉一動已經屬于出格,剛給塗家繼夫人進了點兒讒言就差點把自己給拖累進去。
後來有孟夫人的親自看管,再加上前世遺留的對塗宗冶的心理陰影,孟芊芊不敢再輕舉妄動,只能尋求別的解決之法。
可是她畢竟身處內宅,對外界的情況知之甚少,且她小聰明有,大智慧卻不足,一心以為自己重來一世所有的一切便都是按着前生一樣按部就班地發展——雖然塗宗冶不在京城已經是一個變化,她卻只執着于在她記憶中和塗宗冶訂婚的日子不剩多久,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偏偏這個時候李大人據說領了差事離開了府邸多日不知去向,有可能知情的府上管家又守口如瓶,這讓孟芊芊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內心對自己這個外祖父的怨怼不由得更深了一層——她本來還打算先讨得那老東西的喜歡,讓他對自己的婚事多上點心呢!
是的,孟芊芊一直覺得,她前世悲劇的源頭,就在于李大人不負責任給她安排的婚事。
住在李府的女兒家有兩個,一個是她的表姐一個就是她。
自己的表姐和自己一樣是失去了父親,可是因為她姓李,是親孫女兒,所以最後就嫁給了一個二品大員的嫡次子——雖然是次子,那也是嫁過去穿金戴銀仆從伺候的,比她嫁一個不中用的又窮又帶着一個拖油瓶弟弟的家夥要好多了。
這也是她一直耿耿于懷的地方——孟芊芊堅信這是因為自己姓孟不姓李,自己那個外祖父根本沒把自己當一家人對待。
這個觀念,一直到後面塗宗冶飛黃騰達之後都沒有改變,因為就算塗宗冶飛黃騰達了,她也根本沒有享受到一絲一毫的尊榮,反而因為她受不了幽禁在一個冷清的小院子裏,準備和情郎逃離苦海,卻不想才離開兩天就被塗宗冶給抓住了,她眼睜睜看着情郎被塗宗冶一劍封喉,而自己被他抓回去之後更是直接被扔進了私牢裏百般折磨!
至于什麽情郎是蠻子細作,塗宗欽的死有自己的一份孽債什麽的,她根本不相信!
她的情郎那麽溫文爾雅,怎麽可能哈那些粗壯的蠻子扯到一起?塗宗欽那個病秧子一意孤行要去戰場,沒命活下來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說到底,不過是塗宗冶這惡鬼想出來的折磨她這可憐女子的莫須有理由罷了!
因此,重來一次,她是堅決不想和塗宗冶扯上任何關系,可是眼看着她已無計可施,在時間的逼迫下,孟芊芊不得不走了一遭并不算高明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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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姐在她重生之前才出嫁不久,雖然內心對她羨慕嫉妒恨,前世自她出嫁後表姐妹倆也幾乎沒有往來,但在這個時候,因為李府只有兩個女兒家,且年紀相仿的緣故,她們表姐妹的關系還是不錯。
因此她撒嬌弄癡讓表姐帶着她參加了最近的一次賞菊宴——參加的莫不是京城的權貴人家千金和貴婦人,雖然孟芊芊是李大人的外孫女,但說實在的,她還不夠資格。
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不會去的,她可要維持她溫柔與世無争的人設,但是這次不行了,她清楚地記得這次會出席大人物,雖然不清楚是誰,但這是她最好的機會了!
畢竟,如果真的要擺脫塗宗冶的話,她只要趁着塗宗冶不在京城急吼吼把自己找個人嫁了就可以,可是重來一次,她不想再過那種清貧的日子了,所以她要嫁人,還要嫁有權有勢之人!
應該說孟芊芊曾經的給人的印象還不錯,因此誰也沒想到她回來賞菊宴上“碰瓷”,因此當她落水被人救起之後,便順理成章地才成為了三皇子的侍妾。
救她的人正是三皇子。
可想而知當親眼見到三皇子出現的時候孟芊芊有多麽的狂喜。
只不過她之前對皇家的事并不了解,雖然隐約知道三皇子還沒有正妃,但并不代表他沒有定下正妃人選,況且孟芊芊的身份也當不了正妃。
從來沒想過自己要做妾,但是寧為鳳尾不為雞頭的思想占據了上風,更何況三皇子可是皇家,這輩子就算塗宗冶再怎麽有權有勢,也不敢動皇家的人!
而且……孟芊芊記得,在自己去世的時候,可是三皇子繼位的呼聲最高,雖然她死得時候還不到三十歲。
這麽一想,孟芊芊便連最後一點猶豫也丢棄了,反而是滿心的迫不及待——或許這才是她重生而來的意義!她就說為什麽她會得到上天的優厚,原來是要她這輩子做皇妃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的!說不定,未來的皇帝也會從她肚子裏出來呢!
抱着對美好的希冀,甚至沖淡了她對塗宗冶的恨意,要不是這次三皇子的親妹妹十一公主說要來看春闱放榜湊熱鬧的話,她還不會想起塗宗冶這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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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狀元!”孟芊芊一雙美目圓睜,手上的茶水也差點灑了出去。
十一公主是個驕縱的性子,見到她這失禮的舉動,不喜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你幹嘛反應那麽大?”
孟芊芊反應過來自己失态,連忙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來:“只是有點好奇,因為在未出嫁之前聽說過他的名字,當時的驚馬事件還是沸沸揚揚了一段時間。”
十一公主輕哼了一聲:“什麽出嫁,侍妾才沒有出嫁的說法,”她也不管孟芊芊面色的僵硬,自顧自道,“當時的驚馬事件我也有所耳聞,還惋惜了一下那麽個驚才絕豔的人物怎麽遭此大禍,”當年的十一公主不過九歲,聽到塗宗冶的事情還是從自家三哥嘴裏,她情窦未開,自然不會對塗宗冶有更多的想法,只是當做一個故事裏的人物,“三哥還說可惜了,後來沒有了他的消息,沒想到現在他居然考上了狀元,真是太厲害了!”
孟芊芊的心突突直跳:“會不會是同名同姓?”
“哼,你這是在質疑本公主的消息來源嗎!”十一公主驕橫地擡起下巴,“雖然沒能親眼看到殿試,但他的身份本公主絕對不會弄錯了,”頓了頓,她看着孟芊芊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也喪了興致,“真掃興,要不是聽說他曾經在你外祖門下讀書的話,本公主才不會找你說這些呢!”
孟芊芊的臉色已經是肉眼可見的慘白了,卻下意識地辯解道:“當初的驚馬事件,不是讓他的腿斷掉,無藥可醫嗎?”雖然她是婦道人家,可也知道身有殘疾是不能參加正常科舉考試的,前世的塗宗冶也是靠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不才混進去的嗎?
不知道孟芊芊內心如何惶惶不安,背後冷汗直冒,十一公主一手托腮,輕飄飄地扔下一個對她來說不吝于大雷的回答:“所以啊,他的腿早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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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歐姆見塗宗冶突然停下了脫衣服的動作,開口問道。
塗宗冶本想說沒什麽,但是見到歐姆擔憂的眼神,還是笑道:“剛剛感覺背後一涼,小慕你說會不會是那些落榜考生對我惡意滿滿?”
歐姆一愣,随即無語:“上榜的考生那麽多,他們憑什麽單獨針對你啊?”雖然他和lady也親眼見證過放榜時的衆生百态,但當時塗宗冶會試成績也第一名,那些幾百名後落榜的有什麽資格嫉妒第一名啊?
聽出了歐姆話裏的維護之意,塗宗冶臉上的笑比外面盛開的的桃花瓣還要美:“那當然是你相公我遭受了人生大劫卻依然在最短的時間裏力壓群雄,奪得魁首,為你掙了個狀元夫人回來啊!”
“誰要你掙狀元夫人啊!”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歐姆就氣不打一處來,殿試結束之後,按理是要打馬游街的,本來一般狀元郎名次好聽,但其實在普通百姓中長相最出衆的探花郎才是最搶眼球的,偏偏塗宗冶長了一張迷惑世人的貌似潘安的臉,再加上霞姿月韻的儀态,一路走來哪怕他快馬加鞭,也差點被那些個果子、鮮花、手帕給淹沒。
塗宗冶一看不好,自家小郎君吃醋了,雖然心裏美滋滋,但也心疼對方氣着:“是是是,我這點兒小成就算什麽呀,不過就是仗着以前十幾年積累的學識罷了,小慕才是真厲害,短短兩年有如此成就,這才是真狀元呢!”
這可不是塗宗冶瞎吹,畢竟他和歐姆成婚才兩年,但是他們現在手上的産業卻遍布夏州。雖然前世塗宗冶也是個成功的商人,但他自認那個時候更多的是靠着自己手上權勢的便利,而不是像現在,完全是歐姆用自己的技術發展起來的。
所以說,他們家現在養家的重擔其實是在歐姆身上,他反而是個吃白飯的……唉,正是甜蜜的煩惱呢。
歐姆乜了他一眼,将他換下的狀元府放到衣帽架上,準備到時候洗幹淨再收藏起來:“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也就這點兒種植和醫學的本事了,”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又聊起另一個事,“如今咱們來到了京城,你又取得了這樣好的成績,于情于理,是不是都還要去塗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