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穆家面館自開張以來,從不曾在非店休的時間不做生意。

但這一次,穆熙春非但關門沒做生意,而且一連持續了三天。不為別的,只因她三天以來,幾乎都守在孫不凡的床邊。

陸大夫來為他診療後,發現他在摔下樓梯時傷了左手,那需要悉心照料,按時換藥,約莫一兩個月才能痊愈。

然而真正棘手的是他撞了頭,撞出一個傷口,至今已昏睡了三天還沒醒來。

孫不凡或許別的能騙她,可這回……假不了。

若他先讓姜延秀慫恿李牧對她下藥,再去解救她是為了取得她的信任及好感,那麽在看見她失足墜樓的當下,毫不猶豫的以身體保護她,又是為了什麽?

他敢不顧自身安危賭這麽大嗎?他料得到這麽一摔,竟是如此嚴重嗎?

不,他不是神,絕對料想不到會發生這些事,也就是說……那是他毫無算計、未經策劃的直覺反應。

為什麽呢?他為什麽要保護她?她不懂,也沒心情去探究真正的答案。

眼前她期待着、巴望着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孫不凡趕緊醒來。

看着手臂及頭部都纏着紗布的他,她的心不知為何覺得好痛。

是慚愧內疚?還是心疼不舍?她不知道,也沒心情去探究了。

自她懂事以來,從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讓她如此心思浮動,意亂心慌,然而他出現後,他的一切都能左右着她的心情,牽動着她的思緒。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又該如何看待他在她心目中的存在?

“孫不凡,你快醒醒吧,後一它每天守在你床邊,不知有多擔心你……”她凝視着昏睡的他,喃喃說着,“陸大夫說你頭上的傷要不了你的命,既然如此,為什麽你還不醒呢?別再睡了,好嗎?”

“嗚~”

Advertisement

這三天,後一一直跟着她守在孫不凡床邊,它看得出來,她有多麽的自責,又有多麽的憂心。

雖然發生這樣的意外并非它所樂見,不過倒也未必全是壞事。

因為孫不凡舍命相救,她明顯已深受感動及撼動,幾乎快忘了她三天前是如何的憤怒。

話說回來,這一切都是姜延秀在搞鬼吧?它從沒有一天喜歡過那家夥,而事實證明……它的直覺是對的。

“後一。”穆熙春摸了摸它的頭,“對不起,是我害你的主人受了這樣的傷,我……”說着,她眼眶紅了、熱了、濕了。

“嗚~”後一舔着她的手背,安慰着她。

迎上它猶如兩顆黑珍珠般的眸子,穆熙春秀眉一擰,忍不住淚下。

“你沒怪我,對吧?”她感激卻又歉疚地低下頭,道:“我打了他一耳光,他沒氣我,還舍身救我,我害你的主人受傷,你也沒怪我,還……我真的……真的很抱歉……”說着,她忍不住掩面悄聲的低泣着。

“嗚~”見她哭,後一立刻捱近她。

她伸手抱住它,“後一,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實在……”

“嗚……”

這回,發出聲音的不是後一,而是昏睡了三天的孫不凡。

穆熙春跟後一同時一驚,立刻盯着他。

只見他那兩道濃密的眉微微糾起,眉心隆起一個小丘,眼皮微微的顫動着。

“孫不凡?”看整整三天毫無反應的他終于有了動靜,穆熙春難掩欣喜。

“齁!”後一也興奮的大叫,“齁!齁!齁!”

聽見那如雷般的吠聲在耳邊響着,漸漸恢複意識的孫不凡不适的皺皺眉頭,口中呢喃着。

“後……後一……你……好吵呀……”

“齁!齁!”它開心的在屋裏繞着跑了兩圈,然後又撲到床邊。

穆熙春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逐漸蘇醒的他,心情之複雜,難以言語。她噙着淚,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孫不凡微微擡起眼皮,又被那光線照得睜不開眼。

時值傍晚,屋裏的光線并不明亮,但他眼睛閉阖得太久,一時适應不了光線。

他只知道除了後一,還有人在旁邊。然而那人是誰,他看不清楚。

“孫……”她想叫他的名字,可只吐出一個字,後面的聲音便弱得聽不見。

盡管只是一個字,卻教孫不凡整個人醒了過來。

他陡地瞪大眼睛,看見坐在床邊,兩只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的穆熙春。

他看着她,卻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睛濕潤而泛紅,像是正在哭或是剛哭過。

她為什麽會守在他床邊哭?擔心他?還是……突然,他後腦勺一陣刺痛,頭顱兩側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傳來痛楚。

他察覺到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也慢慢的想起一些事情。

他記得她來找他問罪,還賞了他一巴掌,後來她想走,他拉着她,拉扯之間,她一個失足掉下樓去,然後他……對了!他抱住了她,一起滾下樓去。

“你……”他看着似乎毫發無傷的她,放心的一笑,“你沒摔着吧?”

“……”見他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對她的關懷,她心一揪,難過得想掉淚。

可她忍着。因為忍着,她緊抿着唇,眉心跳動。

“為……為什麽?”她艱難的開口問他,“為什麽要……”

“為什麽要保護你?”他意外的平靜,兩只眼睛深深的注視着她。

在那一瞬間,到底是什麽教他如此奮不顧身?他想向她證明什麽?還是……

他蹙眉苦笑,“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要是你受傷了,我會不好受。”

聞言,穆熙春心頭一震。

好個孫不凡,摔了腦子,倒也開了竅。聽見他對穆熙春說了這句話,後一真想給他鼓鼓掌——如果它可以的話。

“幸好躺在這兒的是我,不是你……”這話,出自他的真心。

他寧可受傷的是自己,也不要她有一點點的磕碰。

這種舍不得、牽挂着某個人的心情是什麽,想了一下,他便明白了。

那是他一直避免發生,卻已經發生的事情——他戀上了她。

不只是單純對一個人的好感或喜歡,而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戀。

這是多麽不妙的一件事啊!

他戀上的是一個讨厭他、氣他、怨他、憎他的女人。

可怪的是……這個讨厭他、氣他、怨他也憎他的女人,為何守在他床邊?為何一臉泫然欲泣?

“小春姑娘,你……”他面露疑惑,“你為什麽在這兒?”

她壓抑着激動的情緒,“我……我可不是沒良心的人,你為了保護我而摔成這樣,我能棄你不顧嗎?你已經昏睡了三天,我很怕……怕你從此不醒了……”

原來他昏睡三天了?這麽說來,這三天她都寸步不離的守在他床邊嗎?

想着,他的胸口突然滿溢着,教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雖然他還不曾對誰有過依戀,但他非常明白自己對她的感覺不是那麽的純粹。

凡事速戰速決,從不拖泥帶水的他,在處理穆家面館這件事情上,卻顯得猶豫躊躇。一直以來,他以為那是因為他遇上了頑固難搞的她,可現在他發現……那是因為他的心動搖了。

比起得到穆家面館,他更在乎的是……她。

糟了!他心想着。

可他一點都不覺得懊惱,反倒有種豁然開朗的舒暢感。

“嗚~”突然,後一發出警戒的聲音。

外面,有人靠近了——

“你說的是真的?”姜延秀一來到客棧,便聽聞孫不凡摔傷昏迷的事。

沒等掌櫃把詳情說完,他已等不及的往後棟跑。

他擔心的不是孫不凡的死活,而是自己就要到手的大筆酬金。

自他将迷藥交給李牧之後,他便派人一直注意着穆家面館的狀況。

而他發現,從不在店休日以外的時間休業的穆家面館,竟已連休了三天。

雖然沒能找到李牧問個清楚明白,但他想,或許李牧已經得逞了。

雖說那穆家面館被穆家人當作生命般對待,但對女人來說,卻有着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貞操。

知道女兒的清白已被奪去,穆家兩老無論如何都會要李牧負起責任,而女子出嫁從夫,斷不可能再回頭幫娘家做生意。

女兒若出嫁,穆家兩老也無力再經營面館,與其把鋪子晾在那兒坐吃山空,兩老最後的、唯一的一條路,便是賣了鋪子,拿着那兩百兩往別處生活去。

解決掉穆家這釘子戶,他不只鞏固了自己在買賣仲介這一行的地位,還能得到孫家大筆酬金,可說是裏子面子一次到手。

可就在這時,孫不凡竟受傷昏迷。

老天爺在開他玩笑嗎?這究竟是孫不凡倒黴,還是他時運不濟啊?

不管如何,他可不想白忙一場。

此際,他只希望孫不凡沒事,就算有事,也得先把他應得的那一份給他再說,之後,不管孫不凡是傷是殘還是昏迷,都與他無關。

來到後棟,姜延秀急急上樓,快步的朝天字一號房而去。

“齁!齁——”

人都還沒到,就聽見後一的吠叫。

他微愣,突然想起一事,孫不凡受傷昏迷了三天,是誰在照料他跟後一?

孫不凡此行沒帶上任何随從或小厮,唯一相伴的就只有一條狗……難不成那條黑狗這麽厲害,還能照料受傷的主人?

“齁!齁!齁!”房裏,後一繼續警戒的吠着,彷佛在說“閑人勿近”似的“後一,是我啊,姜延秀。”

他讨厭這條狗,當然也怕它,而他感覺得到,它似乎也不太喜歡他。

不過,它是孫不凡的愛犬,他就算讨厭它,覺得它醜,也得對它客氣奉承。

“我不是壞人,我來看孫少的。”他讨好地說,“好狗兒,你可別咬我呀,我要……開門喽?”說完,他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

“齁!”打從姜延秀上樓時,後一就知道是他,它的鼻子靈,早早就聞到他身上的特殊薰香味。

看他進來,它擋着他的路,兩只眼睛惡狠狠的瞪着他。

你這小人,孫不凡已經醒了,看他怎麽修理你!它心裏想着。

“老大。”看後一龇牙咧嘴的瞪着自己,姜延秀還真有點不敢輕舉妄動,“我聽說孫少受傷昏迷,所以來探望他,你……你給個方便吧?”

“嗚~”它皺着鼻子,鼻孔贲張,不斷的發出低吼聲。

站在門口,姜延秀完全看不見最裏頭的狀況。

這房間有個小前廳,進入寝室前,還得先穿過拱門及遮蔽的簾子。

他伸長了脖子往裏面探,可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正想再跟不肯放行的後一打個商量時,卻聽見裏面傳來孫不凡的聲音——

“後一,讓他進來。”

聽見他的聲音,姜延秀心中大石落下。

孫不凡不只活着,而且是醒着。謝天謝地,他眼巴巴等着的那筆酬金總算是落袋有望了。

後一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掉頭往裏面走。

見狀,姜延秀也連忙跟上,穿過拱門及層層垂幕,他終于來到後面的寝室。

床上,孫不凡已坐在那兒,而旁邊有個女人守着他。

姜延秀正想着那女人是誰時,她正好轉過臉來。

“穆熙春?!”他陡地一驚。

怎麽是她?把孫不凡當是天敵、當是宿仇的她,怎會在孫不凡受傷時出現在這裏?

難道說……穆家面館休業三天,就是因為她在這兒照料孫不凡的關系?

瞬間,他腦袋一片空白,直到孫不凡喊了他的名字。

“姜延秀。”

從他臉上那見鬼般的表情,孫不凡可以想見他此時有多麽的震驚,又有多麽的不安。

姜延秀是該怕的——在他幹了那件壞事,還将毫不知情的他也拖下水之後。

“是、是的,孫少。”他怯懦的、惶恐的上前,“聽說你受傷昏迷,你……”

他嗫嚅的說着,不時瞥向正惡狠狠瞪着他的穆熙春。

孫不凡唇角一勾,“穆姑娘你是認識的,怎麽見了她如此驚訝?”

他努力的擠出一絲笑意,“只是有些訝異……穆姑娘為什麽在這兒。”

“不就是托你的福?”

對孫不凡來說,姜延秀來得正是時候,卻也很不是時候。

在他正要向穆熙春解釋之際,姜延秀的到來正好方便他與之當面對質,不僅是給她一個交代,也是還他自己清白。

可讓他懊惱的是……此時受傷的他,不能狠狠的扁姜延秀一頓,以消他心頭怒火。

他遭到她誤會,被打巴掌,甚至墜樓受傷也就罷了,但若是她那貞潔的身子真讓李牧給奪去,性情剛烈的她不知會做出什麽傻事來……

光是想到這兒,他就無法輕饒姜延秀這始作俑者。

“姜延秀,要不是你慫恿李牧那小子對穆姑娘下藥,本少爺現在也不會躺在這兒了。”

“孫……”他的嘴巴微張,想說什麽卻又無從說起。

他蠱惑李牧對穆熙春下藥的事,孫不凡怎麽會知道?他明明叮囑過李牧絕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為何……視線一瞥,他迎上的是穆熙春那憤怒的眼神。

瞬間,他明白了。李牧對她坦白了——顯然地,她不在李牧“任何人”的名單之中。

“姜延秀,我要你替我買鋪子,你卻使壞想損人清白?”孫不凡唇角懸着一絲冷笑,眼中迸射出來的是銳利得彷佛能傷人的寒冽視線。

“孫少,這……這事是……”

“你假借我的名義,慫恿李牧對穆姑娘下藥,不只罔顧她的清白,還陷我于不義。”孫不凡目光一寒,“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迎上他那駭人鸷猛的目光,姜延秀神情驚惶,“孫少不是說……穆家面館你誓在必得嗎?我只是、只是……”

“誓在必得不等于不擇手段。”孫不凡沉聲說:“我孫不凡自掌管饕餮近十年以來,不管買人或是買地,還沒使過任何肮髒手段!”

“這……”

“你該慶幸我如今受了傷,不然一定會狠狠賞你兩拳,替自己也替穆姑娘讨個公道。”他按捺着怒氣,語氣嚴厲,“給我滾!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聞言,姜延秀一怔。

滾?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那是什麽意思?這城南購地之事已與他無關了嗎?

那怎麽成!他的酬金怎麽辦?!

“孫少,你答應給我的酬金呢?”他急問。

孫不凡冷然一笑,道:“事未成不說,你幹出這種缺德之事,還好意思跟我要酬金?”

“我已替你買下了那麽多鋪子跟店面,難道現在你想過河拆橋?”

事已至此,他已無須再對孫不凡小心翼翼,低聲下氣。

他橫眉豎眼,理直氣壯地吼着,“孫不凡,該給我的,你一毛都不能少給!”

“姜延秀呀姜延秀。”孫不凡笑意一斂,目光如寒星般,“別人将你引薦給我的時候,我便對你稍加調查了一下。你替買家買地及店鋪的同時,不只收取買家答應的酬金,也向賣家收取兩成的傭金,因為未提高或增加我的成本及預算,又是你與賣方私下達成的協議,因此我并未追究……”

“什……”姜延秀震驚的看着他,未料他居然知道此事。

沒錯,他于買賣兩方之間斡旋時,确實會先向賣方報以低于買方所出價錢的數目,之後再以替賣方提高買賣金額為由,向賣家索取傭金。

最後,他不僅可以拿到買方的酬金,亦能賺取賣方的後謝。

他以為孫不凡不在京城,不會知道這些事,沒想到……他真是小觑了孫不凡。

“依店鋪大小,我給城南各家店主的價錢也不一樣,但大約介于一百至一百五十兩之間,至今已買下的鋪子或房子有二十八家,想必你已從中獲利不少……”孫不凡如刃般的視線射向了他,“姜延秀,這樣你還敢跟我要酬金嗎?”

“孫不凡,你!”他惱羞成怒,一個箭步沖上前。

見狀,後一往前一撲,張開了大嘴,那上下兩排利牙緊緊的鉗住了姜延秀的手臂。

“嗚~”它用力的一咬,教他死不了卻見了血。

“啊!”他疼得表情扭曲,咒罵着,“你這死狗!臭狗!醜狗!快放開!”

“嗚!”後一怒目一瞪,咬得更用力了。

“哎、哎呀!”這回,姜延秀痛到連聲“疼”都喊不出來,更別說是咒罵了。

“後一,替我好好教訓他。”孫不凡一聲令下,後一立刻甩動頸子跟頭,狠狠的甩着姜延秀落入兩排利牙之間的手臂。

“啊……啊!”傷口遭到拉扯,他痛到臉色發白,不斷慘叫。

見着這一幕,穆熙春都愣住了。她想出聲制止,一時之間竟發不出聲音。

這時,孫不凡看着她,一臉認真,“這樣能消你怒氣嗎?”

穆熙春一怔。他要後一咬姜延秀,是在替她出氣?

“若還不行,我就——”

“慢着!”未等他說完,她已打斷了他。

姜延秀雖可惡,但她可沒冷酷到非得見他被咬得血肉馍糊才肯罷休。

“算了,算了,反正他沒得逞,就……就饒了他吧。”

聽她說要饒了姜延秀,孫不凡倏地濃眉一糾,微帶愠惱,“饒了他?你好寬大為懷呀!”

聽他說話酸溜溜的,她不禁微頓,“難道你真要後一咬死他嗎?”

“後一咬死他,就算我沒罪,後一也可能會被衙門抓去打死或毒死,他還不值後一賠上一條命呢。”他冷哼一記。

“那……那你……”既然他沒有這種打算,幹嘛不讓後一放開姜延秀?“我不生氣了,你快叫後一放了他吧。”

“不。”孫不凡怨憤的睨着她,像個使性子的孩子般,“現在我可生氣了。”

穆熙春一怔,“嗄?”

他是氣姜延秀使壞,連累他遭她誤會,甚至白捱了一記耳光嗎?

“我哪能不生氣!”他懊惱低咒,“你能饒了他、饒了李牧,就是饒不了我,發生這種事,你賞過李牧巴掌嗎?”

她心虛的搖搖頭。

“你誰都不打不罵,卻殺到這兒來打罵我,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原來他氣的是她,不是姜延秀。

“你生我氣,我随你處置,但不要讓後一背負了傷人瘋狗的罪名。”她急得滿臉漲紅。

“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吃……”孫不凡猛地打住。

老天,他這是在吃味?因為她誰都可以原諒,就是不肯輕饒他,讓他覺得他在她心中連姜延秀都不如?

“孫不凡,快讓後一放開他吧!”穆熙春見姜延秀滿手的血,又叫得像被殺的雞似的,直教她背脊發涼。

就算姜延秀可惡至極,她也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叫得這麽凄厲。

“後一!”轉頭,她看着它,沉聲喝令,“快放開他!”

他不肯制止後一,那麽她就試試看。後一對她的話雖不到言聽計從,但至少也會給她幾分面子。

後一為難的看着她,再試探的看着板着臉的孫不凡。

它很想聽從她的話,可它的主子是孫不凡,凡事還是得他說了才算。再說,這姜延秀這麽可惡,它也想好好修理他。

“孫不凡,算我求你,行嗎?”穆熙春近乎哀求地說。

知道她善良心軟,若他再不命令後一放開姜延秀,她可能又要跟他杠上了。

她對誰都好,對誰都不忍心,就是對他既嚴厲又刻薄,哼!

“後一。”孫不凡聲音一沉,不情願地開口,“放了那混蛋。”

“嗚~”後一聽令,立刻張開了嘴。

姜延秀從狗口下逃過一劫,看着自己那條血淋淋的手臂,早已臉色發青。

如果可以,他想轉身就逃,可他怕!怕他一逃,後一就會從後面攻擊他。

他渾身顫抖的站在原地,驚恐的看着孫不凡。

孫不凡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彷佛他是什麽礙眼的東西。

“還不快滾?”

得到他的允許,姜延秀迅速的轉過身子,奪門而逃。

看着逃命的他,穆熙春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

“穆熙春。”忽地,孫不凡又連名帶姓的叫她。

她回過神,疑惑的看着他,“幹嘛?”

孫不凡糾着眉,板着臉,一臉不快。

“說吧,你為什麽獨獨對我這麽嚴厲又刻薄?”

她一愣,一臉茫惑。

“那個笨蛋李牧意志不堅、受人慫恿對你下藥,你原諒了他。”他像在數落她的罪狀般,“姜延秀為一己之私,企圖毀你清白,你也替他求情。可對我,你卻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先給我一記耳刮子,還不聽我解釋,你對我沒有一絲歉疚嗎?”

歉疚?她怎麽會對他沒有一絲歉疚呢?若非理虧歉疚,她怎會休業三天,日夜守着他?

“對、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她低下頭,真心認錯道歉,“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特別不能原諒你,一想到你是那幕後黑手,我就既生氣又難過,我……”

孫不凡心頭一震。特別不能原諒他?這話聽起來像是……他是特別的。

不知怎地,感覺并不壞。

“齁!”後一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差點沒吐血。

這兩個人都是初次動了戀心,遲鈍的程度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她獨獨對他特別的嚴苛,不就是因為她特別在乎他嗎?人總是被自己愛的、在乎的人傷得最深,李牧跟姜延秀對她來說都是不痛不癢的路人甲乙丙,她當然沒有太多感覺。

如此簡單的道理,他不懂,她也迷迷糊糊的。

唉,碰上這兩個迷糊鬼,它真忍不住要望天興嘆了。

這時,孫不凡忽而想起了什麽,唇角驀地勾起一抹高深的、狡黠的笑意,“對了,你剛才說要随我處置,對吧?”

穆熙春點了頭,又有些不安的睇着他,“我……我是那麽說過……”

他挑眉一笑,“那好,現在我受了傷,直至我痊愈之前,我跟後一的生活起居得由你全權負責。”

“咦?”她一怔,“可我沒辦法兩頭奔波。”

“那倒不必。”他目露狡光,“我搬去跟你住。”

“什麽?!”

孫不凡當然不是真的搬到穆家去住,而是住進了穆家隔壁,早已歸饕餮所有的空屋裏。

住在這裏,他跟後一的三餐都有“專人”打理,雖然居住品質是比不上廣明客棧,但日子絕對過得比在廣明客棧的天字一號房還惬意。

一直費心想買下穆家面館的孫不凡突然帶傷住進隔壁空屋,已教穆家兩老覺得疑惑,但更教他們震驚的是,女兒居然得負責他跟他愛犬的三餐。

雖然問了女兒後,她只輕描淡寫,四兩撥千斤的給了一個“他是為了救我才摔傷,基于道義,我只好照顧他!”的答案,可他們夫妻倆還是覺得事有蹊跷。

不過女兒向來是個腦袋清楚的女孩,她做的事或下了什麽決定,他們兩老是不太過問的。

但是這事不出三天,便在客人之間流傳着,大家對此議論紛紛卻沒人敢當面向穆熙春提問,而也因為沒人問,臆測而生的謠傳便更多了。

這日,因為穆熙春實在分身乏術,只好讓穆大娘前往陸大夫那兒取穆老爹及孫不凡的藥,她剛到陸大夫的醫館,他便向她問起此事。

“聽說饕餮的孫少爺住在面館隔壁,三餐都由小春打理,是真的嗎?”

穆大娘十分驚訝,“怎麽這事已經傳到大夫這兒來了?”

雖然小春總說自己不嫁,但傳出這種話來,對一個女人家而言總不是好事。

“我也是聽來問診的張師傅說的。”陸大夫一笑。

“是嗎?”她一臉尴尬,“真是好事不出門……”

陸大夫微頓,雖然她沒把下一句說出口,他也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麽。

“小春的娘,那也不是什麽壞事吧?”

“怎麽不是壞事呢?”穆大娘一臉憂愁,“小春可是未嫁的閨女,如今謠言滿天飛,日後她還能嫁嗎?”

他撚須而笑,“小春的娘,你可真是多心了。”

“我多心?”

“可不是嗎?”陸大夫說:“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就放寬心吧。”

穆大娘愣了一下,“大夫,你說……君子好逑?那是什麽意思?”

“小春帶着孫公子來過兩次,我看他們倒是挺相配的。”

“小春帶他來過兩次?”這事,女兒從沒提過,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是啊。”陸大夫一邊開藥,一邊笑呵呵的回答,“孫公子有胃疾,小春帶他來診療過兩次,我看他們處得自然又融洽,若能成事,也是美事一樁。”

穆大娘聽得心驚膽跳。

孫不凡的目的是穆家面館,他接近小春,難保不是為了得到面館……若真是如此,那麽小春肯定會受傷的。

不過話說回來,小春怎麽如此大意、如此毫無心防?

“小春的娘,你怎麽一臉憂慮?”陸大夫微怔,疑惑的看着她。

“大夫。”她坦白道來,“我擔心我家小春,她善良單純,沒有心眼,我……我是怕……”

“你怕孫公子是為了穆家面館而假借各種理由接近她,想騙取她的感情及信任好得到穆家面館?”

“正是如此。”穆大娘難掩憂慮,“比起面館,小春才是我們夫妻倆的命,我怕她受騙、怕她受傷,我……”

陸大夫笑嘆一記,“小春的娘,我看你甭操這個心了。”

“大夫為何如是說?”

“我行醫數十年,看的人可不少。”他笑道:“眼為情苗,那孫公子嘴上雖沒說什麽,但他看着小春時,眼睛可是充滿了感情呢!”

聞言,穆大娘一怔,“感情?你是說……”

陸大夫點點頭,深深一笑,“不管他到京城來的目的是什麽,他對小春恐怕都已動了情,依老夫看,你就靜觀其變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