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代價
那張臉也見到了他,他們彼此竟無語相對。
譚殊林見着楊戰孤立在一棵高高的白楊樹下面,穿着一身白色喪服,神情竟是輕松而淡然,他的周圍被拿着槍火的士兵團團圍住,他走不了,他也不想走。
譚殊林跨下馬走向前,笑道:“阿戰,你還是走不出我的手掌心。”
“離開了你的手掌心,我也什麽都不是。”楊戰說道。
譚殊林嘆了口氣說:“你為何執意要走這條路?為何一定要跟我作對?為何一定要讓我為難?”
楊戰并不回答他,只用兩眼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說話呀!你這個混蛋!現在怎麽老實了!啊!”譚殊林忽然發怒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搖晃着他。
“我只想替我爹報仇!”楊戰回道,并用手推開譚殊林。
“呵,就為了替你爹報仇,就死了這麽多無辜的士兵,你高興了?”
“是的,我很高興,這不,也不把你引來了?”楊戰笑道。
“你我不必兵戎相見,也不該如此相見。我們……是兄弟啊。”譚殊林略帶傷感道。
太陽落山了,山中變得陰沉起來,彼此的面容也變得看不清了,只是聽聲音還是能知道對方的心情的。白楊樹被風刮得沙沙作響,楊戰的白衣看起來倒是更顯清冷了。
“跟我回去吧,我再向父親求求情,哪怕他處罰我我也認了。”譚殊林小聲地對楊戰說道。
誰知楊戰聽後竟笑了,扶着白楊樹,一直笑着在搖頭。
“聽你說這句話,我死也值得了。”楊戰停住笑聲,認真說道,“我沒看錯你,你是我永遠的知己。譚将軍定是要我死的,誰說都沒有用,我佩服他,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死有餘辜。你也不必說了,我之所以沒有逃走,是因為我要成全你。”
“你說什麽?什麽成全?”楊戰并不懂他的意思。
“拿槍,朝我開槍,你就立功了,你總不能一直低人杜夢連一等吧。”他不懂,楊戰就解釋給他聽讓他懂。
譚殊林聽聞後卻嚴厲拒絕了,“你開什麽玩笑,我需要靠你立功嗎?你算老幾啊!”
“不管我算老幾,與其死在別人手裏不如死在你手裏,這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了。”楊戰默默掏出腰間的□□,上了镗,“如果你不開槍,我就假裝朝你開槍,到時候我還是要死。”
譚殊林還是愣在那兒,他怎麽下得了手!
“快點!帶着我的人頭去領賞吧!”楊戰大聲對譚殊林喊道。
“不!我不!”譚殊林手裏捏着槍,卻怎麽也舉不起來,為何他們到了這個地步,這太殘忍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楊戰,快盯出血來了,也許他一開槍,此生,就在此別過了,彼此再也不能嬉笑怒罵,亦不能并肩作戰了。
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個逃兵,抑或是替阿戰死。他閉上眼睛,他無法面對對方的眼睛,怕會心軟,怕會心痛!如果現在來個晴天霹靂把他劈死該多好!
他嘆了口氣,人這一生誰會不死,只是阿戰先走一步罷了,就讓他先走一步吧……
“阿戰……好,我答應你,你好,好,地,走,吧……我們下輩子還是好朋友……”譚殊林眼裏迸出了淚花,随着淚花飛濺的還有那顆奪命的子彈。它擊穿了楊戰的頭部,楊戰閉上了眼睛,倒在了大樹底下。
周圍的人都退去了,只有譚殊林一個人在那裏,跪在地上,抽泣不已。
天空中飄起了雪,幾天沒下雪了,此刻便下得非常得大。譚殊林抱着楊戰的屍體,看着他冰冷的臉龐,多麽的安詳,他穿着白衣真的很好看,只是這是自己第一次看見也是最後一次看見了。
“你這個臭阿戰,死都不讓人省心,跑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還要讓我馱你回去,唉,算了算了,誰讓我欠你的呢……”譚殊林默默說着,将楊戰伏在馬背上,他自己牽着馬一步一步地走回去了。
淚水已經幹涸,或者是在心裏淌着,只是外表看不出來。
夜深着,大雪下着,譚殊林将楊戰埋葬在了一片楊樹林下,面朝着西南方譚家的方向。
“你不是向着我譚家,你是向着我,以後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
譚殊林對着小小的墳丘默哀着,這一刻,他仿佛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
只是成長的代價太大了。
不是誰,都付得起。
次日抄完楊氏的家,他們便凱旋歸去了。
路上,譚殊林沉默不語,沒有了往日的神氣,杜夢連知道他的心事,也不去打攪他。
譚付洲對他們的這次行動基本滿意,雖然兒子将對手的屍體埋葬,但也證明他是一個有仁慈之心的人,這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全軍又開了一次表彰大會,譚殊林的風頭第一次蓋過了杜夢連,只是這樣的風頭壓在他身上有如千斤重,他承受不起,他寧肯不要!他承認他不如杜夢連心狠,不會像他那樣踩着鮮血往上爬!
譚殊林病了,一直打着哆嗦神志不清,嘴裏還喊着“阿戰阿戰”。譚付洲請了幾個驅靈的高人來作法,這才好了起來。
他們譚家調整休憩了兩個月後,迎來了譚殊君和杜夢連的喜事!
此時正逢正月春節,大地回春,家家戶戶喜迎新年,譚殊君也終于做了杜夢連的新娘。她知道杜夢連是個傳統的人,便也為他穿上了古典紅裝,披上紅色蓋頭,塗上胭脂水粉,畫上淺細眉黛,點上朱色唇脂。
沒想到這一裝扮,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比以往更美上了好幾層。
她也期待能瞧見他,是何等模樣,是否滿面笑容,是否英姿飒爽,是否溫潤如玉。
終于到了吉時,他們拜了天地,進入洞房。他吻了她,對她說道:“謝謝你,殊君,我會用一生好好來報答你。”
她卻搖搖頭說:“不要說什麽謝不謝的,我要你說愛我,好不好。”
他沉默了,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眼睛,是那樣的似曾相識,遠看很遙遠,近看很熟悉,他見過的,他從未忘記,他說:“我愛你。”
可心裏卻還加上了另外兩個字。
譚殊君滿意地依偎在了他的懷裏,甜蜜地說:“我也愛你。”
紅燭搖曳,夜深人靜,人在東北,心在空中,随着冷風蕩啊蕩,能否回到故裏,借着星光,照到你的面龐。
次日,杜夢連幫着譚殊君穿好衣服,抱着她坐上輪椅,吃過早餐後又推着她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現在他們住在譚府,條件要好很多。他們在花園裏散步着,說着笑着,空氣裏有些霧氣,他們也不在意。
譚殊君說:“我現在好想出去轉轉啊。”
“好啊,你說去哪兒?”杜夢連說。
“不是去大街上,而是像國外蜜月旅行那樣子的。”她滿懷期待地說。
“蜜月?什麽是蜜月。”他問道。
“哎呀你笨啦,就是國外人結婚後都要出去游玩一段時間,這就叫度蜜月。”她嗔道。
杜夢連這才明白道:“原來如此啊,可以啊,說說你想去哪兒吧?”
“嗯,我想去……嗯,唉,可是我這雙腳不方便啊!”她懊惱道。
“這有什麽,以後我就是你的腿,你想去哪裏我就帶你去哪裏。”
“你真好……”譚殊君心裏很感動,終于說出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想去你的故鄉看看……”
“什麽……”杜夢連沒想到她會選擇這個地方,而這個地方他一輩子都不願再回去。
譚殊君見他面露難色,便小聲說道:“我們不一定要回你的家,我們可以在周邊轉轉,我幾年前也和哥哥去過辜城,真是美極了,心想今後一定要再來一次。”
“這……”他心裏又何嘗不願意回去,奈何故鄉之景還在,故鄉之心卻已亂,故鄉之人還在,故鄉之情早已斷。
“不如換個地方吧,辜城咱們以後再去。”
譚殊君卻低下頭,一臉惆悵的樣子說道:“你還是怕帶我這個醜媳婦回去見公婆。”
“不是的,你誤會了,唉,好吧,我就帶你回去,只是我那恩斷義絕的哥哥不知見到我是何感想。”
“原來你還有個哥哥啊!”譚殊君第一次聽他說,她對他越來越好奇了,他究竟還有多少事隐瞞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