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點的酒很快送過來,送酒的服務生看他正專注地盯着一個方向,将杯子放下便走了。酒吧裏漸漸熱鬧起來,只有宋遠棠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稍顯落寞。

賀尹遲喜歡那樣的人嗎?他還沒來,穿裹身吊帶裙的女人在與別人談笑,眉眼間都是說不出的風韻與迷人。或許是的,這樣漂亮的人很難有人不喜歡,坐在人群中連他都要忍不住多看兩眼。

宋遠棠猜想着,不知不覺酒杯裏的酒已經下了大半。

這次的雞尾酒沒有上回那樣冰涼,卻因此更讓人嘗出其中的濃烈。酒精順着喉嚨淌過,刀片割着血肉似的,此時有比喉嚨更痛的地方,倒不覺得胃裏灼燒得多麽厲害。

燒着的是他的皮膚,從不知道那一刻開始泛上了一層緋紅,還有那顆隐隐期待着的心。

等到他那杯酒都見底了,酒吧裏才晃見賀尹遲的身影。他個子很高,一頭利落的短發,好看帥氣的臉龐更是走到哪裏都能聚焦目光,其中也包括宋遠棠的目光。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大概是酒精讓他開始變遲鈍,眼神不比剛才那麽靈光了,但還是能隔着人群一眼看到賀尹遲。

賀尹遲沒坐,在吧臺點了一杯酒,此時酒吧的燈光不亮,宋遠棠有意坐在不容易被注意的角落裏,料想賀尹遲也不會看到他。

可是來這裏不就是想要見他一面的嗎?雖然他努力告訴自己,來這裏只是去喝杯酒放松心情,并沒有其餘企圖,可知道了賀尹遲要來,目的好像又變得不單純了。

賀尹遲一直在吧臺等着自己點的酒,等得有些久了就在吧臺前面坐了下來。一直在等他的女人湊過去,把自己的空杯子朝他晃了晃,好像在告訴賀尹遲自己等了多久。

兩人在說着什麽,聲音被淹沒在一陣音樂中,賀尹遲背對着宋遠棠,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看得到他對面的人,笑得花枝亂顫,偶爾會湊近伏在賀尹遲的耳邊說話。

酸澀滋味在身體裏翻湧,宋遠棠移開眼試圖掩飾自己的妒忌,低頭卻發覺杯子已經空空,滿滿一杯高濃度的雞尾酒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喝光。

原來他也等了很久啊。

他失魂地盯着空杯子,想起那天那個女人塞給賀尹遲的紙條,忽然心底湧起莫名的慌亂。

他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麽,一串電話號碼。可是那串號碼的主人有沒有收到賀尹遲的電話,他不知道。

終于這麽些年過去,賀尹遲已經不是那個會在原地一直等着他的人了,他身邊有了很多很多新的人。可笑的是,宋遠棠卻有恃無恐,以為自己跑着跑着回過頭,賀尹遲還會向他伸出手,将他擁到懷裏,說一聲我在。

任何事物都是有保質期的,包括少年的愛。

人與人之間的牽絆就是這樣簡單,除了一通電話、一封信,走散在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對方了。

宋遠棠不知道那時候為什麽,僅僅是過了一個短暫假期,賀尹遲便轉換了一個态度。他不再每天下課等自己,也不再投來偶爾的關心和愛意,號碼不再打得通,連人也很難見到。

高三開學的時候,有人說他在追五班的一位女生,後來賀尹遲自己印證了這件事。

在他以為至少兩人還能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時候,賀尹遲不再來學校,他還是在別人口中聽說了他的近況,他們說賀尹遲要考警校,在外面報了補習班,不會再來學校上課。

傳言如真,那天之後,宋遠棠真的沒有再見過賀尹遲,連拍畢業照那天也在慌亂中錯過。

一晃八年。

再擡起頭時,吧臺前已經沒了兩人的身影,宋遠棠心裏慌亂,匆忙站起來時碰倒了杯子,像個笨拙的私家偵探,在暗處窺探着他人的行蹤。

酒吧裏雖然沒有那天人多,但也亂糟糟的,好在不算大,宋遠棠找了一圈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腳下發軟踉跄追了出去。

在酒吧門口,遠遠能看到二三十米處,路燈下站着兩個人影,饒是現在宋遠棠腦袋發暈,也能一眼認出其中一個是賀尹遲。

他悄悄走近,踩棉花一樣踩在地上。兩人停在路燈下說着話,女人好像不太高興,但賀尹遲沒管,伸手打了個車,将女人送上了出租,随後自己也轉身離開。

宋遠棠跟上去,跟蹤別人這件事他是第一次做,本該鬼鬼祟祟的,但因為酒精助興,他好像沒那麽膽怯,将背挺得很直。

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跟着賀尹遲,也許酒完全醒了以後他連這件事都會不記得,但現在的腳步卻不由自主,跟着賀尹遲的足跡走進了酒吧旁邊的一條巷子裏。

轉進去才發現裏面連路燈都沒有,很暗,賀尹遲早已沒了身影。

被發現了麽?

宋遠棠懊惱地拍着自己越發不清醒的腦袋,勉強能讓自己不倒下。他酒量一向很差,現在這樣還是上班以後練出來的,平時很少碰酒精。

“為什麽跟着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宋遠棠身子抖了一下,很快意識到那是自己熟悉的聲音,卻回答不上來個所以然,“我……”

賀尹遲在黑暗中盯着他,即使是沒有光,他的眼睛也同樣寒氣逼人,深邃得不敢讓人直視。

宋遠棠移了移自己虛軟的腳步,大膽地問,“剛才那個女人……”

“跟你有關系嗎?”賀尹遲無情打斷他,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宋遠棠緩緩搖了搖頭。跟他沒關系,那麽為何他心裏會好難受呢。

賀尹遲沒有打算再跟他繼續下去,直接把話題終結,“那就別問。”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宋遠棠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整個身子也跟着前傾,沒站穩往前倒去,整個重量壓在了賀尹遲身上,有點投懷送抱的意思。

有話在他齒間徘徊,卻是怎麽也說不出來。等到賀尹遲快不耐煩了要走,他才嗫嚅道,“……我不行嗎?”

“什麽?”賀尹遲一時沒明白。

“剛才那個人……”宋遠棠在黑暗中看着他,如果有燈光的話,也許會察覺他的眼眶已經通紅,要哭不哭的樣子,“換成是我不行嗎?”

這回賀尹遲聽懂了,臉色沉下來,變得更加陰戾可怕。他抓過宋遠棠的手腕,沒有絲毫松力,抓得他又痛又酸,硬忍着才能不掉下淚來。

賀尹遲看着他,“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被質問的人點了點頭。

賀尹遲松開他的同時推了他一下,宋遠棠沒站穩往後退了幾步,聽見他咬着牙說,“你最好知道。”

“我知道。”宋遠棠上前,不死心地揪他的衣角,“我喝了酒,但沒有醉。”

“是麽?”賀尹遲突然回身逼近,宋遠棠心虛地眨了幾下眼睛,不停往後退,最後被逼到牆根退無可退,“你知道?”

賀尹遲用力捏起他的下巴,他吃痛哼了一聲。

他不敢擡眼,怕看到賀尹遲的眼睛生怯逃走,卻也無法低頭,因為下巴再被賀尹遲緊捏着。

有淡淡的酒精味道在他們中間散開,較濃烈的是宋遠棠的,較淡的混雜着些許煙草味的是賀尹遲的。此時他們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聞不出來誰輕誰重。

賀尹遲的酒味裏有薄荷香,宋遠棠閉眼呼吸着。

忽然,唇瓣上貼上來什麽,有種幹燥的軟。這個吻來得突然而暴力,兇狠地要揉碎什麽似的。還沒等宋遠棠反應過來,已經結束,只留下唇上一片殷紅。

他愣愣地看向賀尹遲,對方已經松開了他,冷冷留下一句,“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宋遠棠摸着濕濡的嘴唇,眼前一片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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