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人沿着酒吧街往回走,這條街不算長,清吧居多,時不時從哪家店裏傳出來吉他民謠的聲音,在冷清無人的夜裏傾訴着心事。
走到他們以前來過的那家“港”的時候,宋遠棠放慢腳步,今天人不多,酒吧裏也沒有活動,顯得有些冷清。這家店他來過很多次了,已經不算是生客。
“進去坐坐?”他不想回家。
走在前面的賀尹遲也跟着停下來,擡頭望了一眼,先走了進去。
果然今天人很少,零零落落坐了三五桌,沒了往日那樣熱鬧,連音樂也換得舒緩,駐唱歌手在臺上彈着吉他唱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
兩人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今天的酒保是個新來的兼職,不認識兩人,禮貌地問他們喝點什麽。
賀尹遲說了個名字,酒保看向他旁邊的宋遠棠,宋遠棠正要開口,聽見賀尹遲說,“他也一樣。”
“稍等。”酒保記下,沖他們點了點頭。
宋遠棠看向賀尹遲,酒吧裏的燈光還是暗的,或許是為了配合着傷感暧昧的音樂,盡管他坐在賀尹遲對面,也只能看清他的半張堅毅側臉。
賀尹遲擡頭看了他眼道,“你胃不好,別喝度數太高的酒了。”
宋遠棠不解,輕蹙着眉看他,“你知道我要點什麽?”
賀尹遲舔了下幹巴巴的嘴唇,沒說話。
這是他們第二次坐在這裏,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又有很多地方都不同了。宋遠棠自認愚鈍,情商低得可憐,摸不透賀尹遲的心思,賀尹遲的瞳孔裏總有一片陽光穿不透的陰,可他還是覺得他們之間那層薄冰有融化的跡象。
至少态度比第一次坐在這裏好了許多。
兩人的共同話題不多,唯有的那點剛才在餐廳已經聊盡,此時宋遠棠也找不出什麽話題來聊,只好靜靜聽歌。
一首終了,又換了一首。
賀尹遲點的酒很快送上來了,宋遠棠用舌尖舔了一點,小心試探,察覺并沒有多少酒精味,像是濃度很低的酒精飲料。
甜絲絲的,桃子味,不難喝。
這一幕被坐在他對面的賀尹遲盡收眼底,宋遠棠伸着舌尖認真且謹慎嘗酒的樣子,讓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吃章魚燒,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小口舔着被擠出來的醬汁,新奇地問賀尹遲裏面放的是什麽。
這麽多年過去,宋遠棠變了很多,但那一點小習慣還是老樣子,還是讓賀尹遲看一眼就升騰起身體裏被壓抑住的沖動。
他眯了下眼睛,移開目光。
兩人坐了一會兒,有人過來他們這桌跟賀尹遲打招呼,一個年輕男人,大約二十四五的模樣,長得很清秀。
“阿遲,你來怎麽也不跟我提前說一聲?”男人坐在賀尹遲旁邊,攬着他的肩膀親切地問。
賀尹遲跟他好像很熟,說起話來并不客氣,指了指對面的宋遠棠,“路過,跟朋友來的。”
男人叫司港,聽到他是這家酒吧的老板時,宋遠棠有些差異,畢竟他太年輕,長得是極好看的那種,走出去被認作明星也不為過。這和宋遠棠想象中的酒吧老板形象相差太多。
司港看了一眼宋遠棠,又看看賀尹遲,眼神暧昧。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賀尹遲問他,他們聊起天來一如多年的老朋友,“前幾天還聽說你在國外。”
司港可能是剛從外邊過來,身上有沒下去的汗,“前天剛回,本想周末再叫你出來喝酒呢。”
兩人正說着,音樂聲停了,燈光也亮起來,是明媚的暖黃色,落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臺上的歌手收拾起吉他,大概是到了下班時間。
沒了音樂,酒吧裏的氣氛一下子也就降了下去,司港想起了什麽,撺掇着賀尹遲,“欸,你上去唱一首呗?”
賀尹遲挑了下眉,看了眼對面的宋遠棠,低頭喝酒掩飾情緒,“今天就算了吧。”
“別啊。”司港記得賀尹遲唱歌挺好聽的,有段時間他們酒吧沒找到駐唱歌手,只要賀尹遲來酒吧,就必定要被逮着上去唱一首,這張臉加上輕啞歌喉,吸引客人的效果頗佳。
要是平時賀尹遲絕不這麽扭捏,他是個幹脆利索的人,唱一首歌而已,幫朋友捧捧場,不是什麽難事。但今天宋遠棠在,他就有些猶豫。
吉他是他高一不務正業學的,邊學邊玩沒學得多精,到了高二歌唱比賽的前一個月才又下了很大功夫,只是為了給宋遠棠唱一首歌。
于是提起吉他,提起唱歌,總是能回想起少年不谙世事許下的承諾。
“好聽嗎?”臺下賀尹遲抱着吉他,沖着宋遠棠彎着眼睛笑,像個等待邀賞的孩子。
宋遠棠還是那樣淡淡的,“嗯。”
實際上,他開口時被掌聲和尖叫淹沒的歌聲就已經證實了這一點,但賀尹遲不要他們的承認,他只要宋遠棠的認可,就如一整個星球上那麽多的玫瑰,他只要他的那一朵。
“真的?”
宋遠棠好像并沒有多少開心,“真的,她們都起身鼓掌了。”
“她們?”賀尹遲敏銳捕捉到了這兩個字眼,小小失落,“那你呢?我又不是唱給她們聽的……”
他是唱給宋遠棠一個人聽的。
“那以後我只對你唱,好不好?這樣你就不會誤會了。”少年時的賀尹遲笑着道。
宋遠棠躲開他湊得過近的臉,不敢直視他眼底的深情。
後來那首歌宋遠棠聽了很多年很多遍,叫《慢慢喜歡你》,街頭巷尾,商場便利店,數不清的版本,但再沒有一個版本,能堪比賀尹遲當年的情深。
他一直忘不了,賀尹遲當時在臺上投來的目光,那樣炙熱純粹,可他卻無法回應。
司港看着走神的兩個人,晃了晃賀尹遲的肩膀,“我這有吉他,幫我捧捧場,阿遲?”
賀尹遲推托不過,“那好,就一首。”
“行!”司港也是個爽快人,讓人準備好吉他,“就上次那首吧。”
賀尹遲站起來,問他,“哪首?”
司港說,“你把人家女生唱哭的那首。”
賀尹遲笑了下,接過吉他走上臺,坐下來調整好話筒的位置,撥了兩下弦調音。
只是簡單的兩個音弦,尾音輕顫着,宋遠棠的心也立刻跟着顫了顫。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賀尹遲唱歌,畢竟這些年裏連再見都是奢想,能坐在一起喝杯酒已經讓他恍若夢中。
酒吧裏喧嚣的交談說笑聲頓時安靜下來。
賀尹遲調好了音,低頭撥動琴弦,他已經很久不碰吉他,彈起來手有點生,但很快就找到了狀态,剛毅的臉上多了份平日難見的柔情,認真而迷人。
留下最後一盞月的光
因為孤單 害怕夜的黑 打開過往
……
低沉沙啞的嗓音透過空氣傳到宋遠棠的耳膜裏,沒了記憶中的不羁叛逆,也沒了重逢後的冷淡漠然,此時的賀尹遲是宋遠棠沒有見過的模樣,像是沉寂許久的滄桑旅人,歷盡千帆後回到原地。
……
當歲月像海浪帶我到很遠很遠
在望不到邊聽不到愛的每一天
我用相信明天編織了一個謊言
欺騙每個輾轉難眠的夜
……
伴着吉他的聲音,賀尹遲唱得很輕很輕,不像是一首歌,更像是一封掏心的信,像是宋遠棠這些年寫下的日記,一幕幕如流水涓涓長流,用最平淡的語氣訴說着最深切的思念。
……
那些幸福的心動的歷歷往事
讓我思念一個已被荒廢的名字
……
唱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賀尹遲放緩了調子,不知是不是宋遠棠的錯覺,他似乎聽到歌聲裏帶着沉默的哽咽。
宋遠棠的眼眶染了一圈不明顯的紅,眼中水汽蒸騰,他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在這樣的夜裏,幾乎要落荒而逃。
那個名字,在他心裏從未荒廢,反而如一顆種子,在野火燎原過後的荒野,歲歲春生。
作者有話說:最後遲哥唱的那首歌是《思念一個荒廢的名字》,作者jio着挺能體現兩個人分開這幾年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