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因為我打了餘明淵?
奇怪的是,餘明淵聽完謝俞城說完這一切,心裏異常平靜。他站在那兒,像一個局外人一樣聽着關于自己的事。
他所有的心事,旁人比他更清楚明白,說得頭頭是道、甚是篤定,仿佛那就是事實一般。
“你說完了?”餘明淵輕聲問。
謝俞城略微皺皺眉,他對餘明淵這個平淡的反應有些不滿,但是到底沒說什麽,只點頭。
餘明淵整理思緒,也明白謝俞城的意思了,“如果我不答應蔣大少的要求,後果如何?我應該害怕是吧?”
謝俞城目露精光,似有威脅之意。
餘明淵笑,“你們對付我太簡單,随便擡擡手,就能弄死我。至今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威脅,不過是怕付不起後果。你知道嗎?有一年,大概是蔣大少十八歲的那年吧,蔣羨祺心血來潮,突然問我,蔣天澤能擔起蔣家嗎?”
謝俞城終于色變,蔣羨祺竟然拿這種大事問一個寵物的意見,這不得不讓他悚然。
“我說,您就一個兒子,除了他還有誰?”
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讓謝俞城幾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蔣先生怎麽回答的?”謝俞城強忍戰栗,問道。
餘明淵不說話了,他的一邊臉頰還火辣辣的疼,脖子的掐痕越發猙獰,他為什麽要告訴謝俞城這種事。
蔣羨祺對自己的這個兒子不是不失望的,這種失望很早就有征兆,但那時還可以拿蔣天澤年紀太小,不穩重做做繭子,随着蔣天澤再大一點,蔣天澤行事越來越出格,蔣羨祺反而将這種失望掩藏起來。
對于蔣天澤來說,他的父親除了喜歡養一些小玩意調劑心情之外,沒有什麽缺點,對他這個獨子,該有的尊重都有了。
而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沾花惹草,甚至不能叫沾花惹草,而是風流,是一種風雅,沒人說一句不是。
只有餘明淵常年陪在蔣羨祺身邊,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琢磨出蔣羨祺對蔣天澤流露出來的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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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蔣天澤是他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生的兒子,又和他不親,甚至成長過程中,都不知道花心思讨好這個父親。
滿以為,父子天倫,作父親的合該寵愛自己的兒子。
他從沒想過,蔣羨祺是一個心思冷酷的男人,從沒有認為過,兒子就應該無條件得到自己的一切。
而試問,這樣一個對自己兒子都加以審視的男人,如何會低下頭,看看自己腳下仰慕自己的影子。
謝俞城正要上前逼問,視角的餘光,瞥見有人從樓梯口風塵仆仆的走進來。
一路從VIP通道上樓的,不是瑞琪實際擁有人的蔣羨祺還有誰?
蔣羨祺一路來的路上,該知道的都差不多都知道了。
他自己的地盤,出了岔子,底下的人也急啊。這樣兩尊大佛,誰出了事,他們都吃不了兜着走啊。不等蔣羨祺自己派人去盤問,那邊的經理就跟火燒屁股一樣一個電話打到張家峰的手機上了。
張家峰呢,一聽完,也是一陣頭皮發麻。
這個節骨眼,大少招呼也不打地就從美國回來,直沖沖去找餘明淵,還能有什麽好事?
蔣羨祺聽完轉述,臉色瞬間陰沉得滴出水來。
他這個兒子一貫行事魯莽,他跟王翊萱的事,不用說,一定是王家找人通知他了。而蔣天澤,一聽王家的哭訴,二話不說,就訂機票回國要替自己的好母親出口氣。
這麽多年了,王家潛移默化的效果慢慢顯現,到現在已經到了,王家說什麽蔣天澤都深信不疑的地步。
蔣羨祺大步從電梯裏走出來,第一眼先看到了蔣天澤。
蔣天澤這會兒還在注意謝俞城和餘明淵呢,沒看到自己的父親過來。還是他身邊的下屬戳了他的背,蔣天澤才回頭看見了蔣羨祺。
蔣羨祺目光沉沉,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父親。”蔣天澤迎上去。
他其實是有點心虛的,但是畢竟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硬着頭皮走完了。
蔣羨祺在蔣天澤面前站定,他的目光越過蔣天澤的肩膀,看到了遠處餘明淵的身影。距離雖然隔了有些遠,但是蔣羨祺對餘明淵的身影多熟悉啊,只一眼就确定了人。
然而餘明淵也察覺到了陌生的目光,擡起頭,目光與他遠遠對上。即使餘明淵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好看,但是他臉上那鮮明的掌痕,卻完全奪去了蔣羨祺的注意力。
蔣羨祺眯起眼睛,目光一凝,腦海裏轉過無數思緒。到了他這個年紀,沖動已經完全與他絕緣,他按捺住了立刻去看看餘明淵的想法,收回視線看向蔣天澤。
蔣天澤還想說點什麽,“父親,我——”
蔣羨祺卻一言不發,冷冷看着他,不等蔣天澤說完,上前狠狠一腳踹過去。
蔣天澤沒有料到父親突然出手,大腿一痛,被踹得一下摔在地上。
父親揍兒子,天經地義,誰敢攔着。蔣天澤狼狽地摔在地上,所有人都在一旁幹看着,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而蔣天澤何曾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狼狽過,滿腹積怨再也忍不下去,一下沖到喉嚨邊:
“父親,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就再也沒人讓你失望!”
蔣羨祺被氣得一陣冷笑,他看着蔣天澤慢慢道:“你覺得我不公?”
“不公?”蔣天澤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靠近蔣羨祺,悲憤道:“父親你說得簡直太輕松了。這些年,你對我和媽公平過嗎?你把我當成兒子看過嗎?別人的父親對自己的兒子,即使不喜歡,也最多偏心,您倒好,直接來一個無視,把我當不存在。”
蔣羨祺卻已經聽不下去,他道:“是嗎。那你要我如何?現在就寫遺囑,你,蔣天澤即刻繼承蔣家所有的産業,是這樣嗎?”
蔣天澤臉色一白,他低下頭道:“不、不,我沒有詛咒——”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麽意思?如果你想要權力、想要話語權,想左右我的意志,那就拿出蔣家繼承人應有的氣魄,別像一個怨婦一樣又哭又鬧,在背後搞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手段!”
蔣天澤被罵的直不起脖子,蔣羨祺卻不管他,繼續道:“你太讓我失望了,天澤,以前你只是作為一個繼承人讓我失望,現在你是作為一個兒子讓我失望。”
“父親!”蔣天澤擡起頭,眼圈已經紅了。
蔣羨祺盯着他,表情冷硬無比,他道:“既然你這麽聽王家的話,那我也充分尊重你的意見。”
“什麽?”蔣天澤怔怔地問。
“如果你願意繼續作蔣家的子孫,那麽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和王家有任何瓜葛。一旦你完不成這個承諾,那麽就視為你自願放棄蔣家所有的遺産繼承權。”
蔣天澤瞪大眼睛,“父親,那是我的母親!我只有一個母親!是,你以後可以有第二個王太太、李太太,但是我只有她一個母親!”
蔣羨祺卻眉頭都沒動一下,平靜地看着蔣天澤道:“這就是你的選擇?”
蔣天澤的嘴唇微微抖動着,眼圈紅了一圈,他看看蔣羨祺,又看看周圍那些站在一旁的下屬,腦子混亂一片。
“我不見母親,她會死的,父親,你好多年不見母親,你不知道她——”
蔣羨祺卻已無心再多說什麽,優柔寡斷也是他對蔣天澤失望的原因之一。
“她不會的,天澤。”蔣羨祺輕聲道。
蔣天澤搖着頭,“不,不,她跟我說,我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希望。”
“好,”蔣羨祺伸手拍了拍蔣天澤肩膀,他道:“我派人送你去王家。”
去王家,而不是回蔣家。蔣天澤全身一僵,他猛地擡頭看蔣羨祺,卻只看到蔣羨祺溫和的臉色,看他的眼神,似乎也有同情。
一開始的憤怒、失望好像都從這雙眼裏褪得幹幹淨淨,蔣羨祺待他還從沒有如此溫和近人過。
蔣天澤忽然渾身脫力,他滿嘴苦澀,對着這位讓他一直敬畏的父親,說:“是因為我打了餘明淵?父親,你現在覺得自己不是不公?”
蔣羨祺本來已經迫不及待去看餘明淵,聞言卻也不得不停下腳步,他回頭道:
“我養了他六七年,即使在最生氣的時候,也一根指頭都沒挨過他。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