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要一起去？”西奧多有些意外。
伊凡在說出那句話後便有些後悔，之前西奧多就不願在他面前提起那場賭約，現在他要去和這個亞瑟探讨音樂什麽的應該也不希望自己跟着吧。
……可是自己真的想待在他身邊。
“抱歉，船長，我……”伊凡低下頭，一時說不出話，他沒有跟上去的理由。保護西奧多？憑他這副瘦弱的身體是不可能的。和他們一起聊音樂？憑他那水平一般的鋼琴估計也難入他們的眼。
“讓小家夥一起來吧，你看他這麽瘦，我都懷疑你們逐日號從來不讓人吃飽飯。”靠在欄杆上的亞瑟這時也開口道，“來吧小鬼，我請你吃好吃的。”
既然得到了船主的邀請，西奧多也只好朝他點點頭表示同意。伊凡感激地看了亞瑟一眼，道了聲謝，兩人踏上了商船雄獅號。
這是一艘傳統的安裏士威爾風格的船，從頭到尾都很新，不知是不是錯覺，伊凡甚至覺得能隐隐聞到一點木材的氣味。
“請。”亞瑟翩翩有禮地将伊凡和西奧多請進了船艙，這是一個相當寬敞整潔甚至稱得上奢華的房間，房間的左側赫然便是一臺三角鋼琴。
“雖然比不上伊夫林先生那臺，不過也不算太差。”亞瑟嘴上雖然謙虛着，但緊盯着西奧多的目光卻滿含期待。
西奧多走上前，手指輕輕拂過雕刻着各種精致花紋的琴身，“雲杉的琴身，這樹有年頭了。”
“不愧是西奧多，好眼力。”亞瑟贊了一聲，“你看看這紋理，這樣的樹可不好找，我當初可花了不少錢。”
西奧多點點頭，右手食指在一個琴鍵上按了一下，一個清脆且韻味深長的聲音便發了出來，伊凡發現西奧多的嘴角帶上了一絲笑意，“象牙和烏木，真是架好琴。”
“琴不錯吧，有興趣來一曲嗎？”亞瑟笑眯眯地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他身邊跟着的那個船員立刻上前為西奧多拉開椅子。
“那就來一曲吧。”似乎眼前漂亮的鋼琴也勾起了西奧多的興頭，他對亞瑟點了點頭，正揚起手時卻被亞瑟打斷，“請等等！”
亞瑟大步走到西奧多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伊凡正要上前阻止，亞瑟的話讓他停住了腳步，“你受傷了？”
伊凡一下子明白，是暴風雨的時候，西奧多為了把他從繩子上救下來不小心割到手的那個傷，讓伊凡歉疚萬分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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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幾天前的小傷，都好的差不多了。”西奧多往伊凡的方向看了一眼，耐着性子道：“你看都已經結痂了。”
“結痂了就能這樣不管了嗎？西奧多，像你這樣天才的音樂家，怎麽能不好好保護雙手呢！？”亞瑟的語氣變得嚴厲，他轉頭對身邊人，“傑斯，去把我最好的那瓶傷藥拿過來。”
傑斯領命去了，很快就拿了藥物和紗布過來，專業而迅速的給西奧多包紮好。
西奧多只得消受了這份過重的好意，“……謝謝您的好意，歐文先生，但我的手被包成這樣可就沒法彈琴了。”
“嗯……”亞瑟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的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彈。”他把質地良好的上衣袖子往上卷了卷，“雖然在你這樣的天才面前彈奏鋼琴很有壓力，但我此生最大的優點正好就是勇敢。”他沖傑斯做了個手勢，傑斯立刻盡職盡責地再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西奧多左邊。
眼前兩人緊挨着的背影讓伊凡心裏莫名生出一點煩躁。
“您有什麽喜歡的曲子嗎？”西奧多禮貌詢問。
“海浪奏鳴曲如何，在廣闊無垠的大海上彈奏這首曲子，不是很貼切嗎。”亞瑟說着，手上已經開始動作。悅耳的琴聲在房間裏飄蕩開來，盡管伊凡心裏不願承認，但不得不說這個亞瑟·歐文的琴聲十分娴熟優美。
不過他對亞瑟的肯定只持續到西奧多按下第一個琴鍵為止，明明是同一架鋼琴，同一首曲子，但從西奧多手下流露出來的音樂，和亞瑟彈奏出的有着非常明顯的區別！
那是一種飽含着感情，但技巧也毫不遜色的音樂，仿佛一顆顆珍珠砸落在晶瑩剔透的水晶盤上，那不僅是聽覺上的，更是視覺上的享受！
亞瑟似乎也被這美妙的音樂震撼了，他漸漸沉浸其中，忘了手上的動作，于是鋼琴上飛舞的手只剩下了一只，西奧多只用一只手演奏着這首頗有難度的曲子，手上的動作飛快，但他臉上卻是一貫的平靜。
不，平靜之中，夾雜着溫柔。
伊凡抿了抿唇，西奧多對他展露過溫柔的表情，但從來沒有像這麽明顯，這麽發自真心。他的嘴角，他的眼睛，他的顫抖的睫毛，他的每一寸肌理，他的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訴說着愛意。
這愛意和伊凡·瓦倫無關。
伊凡心頭猛地一跳，迅速回過神來，為什麽自己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西奧多當然不可能，也不應該有和自己有關的愛意，他們可都是男人啊！
是因為鋼琴曲！一定是因為西奧多把這首曲子演奏得太過完美，以至于自己陷入其中才會胡思亂想！伊凡為自己莫名的心緒找了個理由，努力壓抑了心中躁動，忽視耳邊的優美音樂而去想一些其他的事。
藍天真藍啊，白雲真白啊，大海真大啊，海鷗飛得真高啊……
“咚——”敲下最後一個音符，這首海浪奏鳴曲也結束了，西奧多微喘着氣，再次贊嘆，“這真是架出色的琴。”
“出色的琴也要靠出色的人才能完美展示。”亞瑟開始鼓掌，一直盯着西奧多的眼睛此時幾乎能射出火光，“西奧多，就是音樂女神聽到你剛才的演奏，也會忍不住為你傾倒的！”
“不，您過獎了。”西奧多謙遜地欠了欠身，站起身來，“實在抱歉，歐文先生，因為手的關系今天恐怕只能彈奏這一曲。”
“當然，當然，受傷了就應該好好休養，我看……”亞瑟從懷裏摸出懷表看了一眼，“午餐時間都快過了，先吃午餐吧。”揮一揮手，他身邊的蘭斯便立刻退下去準備。
房間的右側便是一個小餐桌，亞瑟和西奧多走到餐桌前才發現伊凡沒有跟上，亞瑟不由失笑，“看看，你的小鬼現在還沉浸在音樂中呢，嘿，小鬼，過來這裏！”
伊凡這才從藍天大海中回過神來，看到亞瑟和西奧多已經離開鋼琴來到餐桌前，他連忙走過去，心裏有些懊惱，“非常抱歉……”
“沒關系，是我稍微耽擱了一些用餐時間，請坐。”還好亞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失禮，對他也很客氣，“小鬼，你叫什麽名字？”
“伊凡……”猶豫了一下，伊凡沒有說出姓氏，自己既然沒有能力給這個姓氏增添光彩，那也沒有昭示于人的意義，反正在這大海上沒有人會把他當成貴族。
“伊凡，名字不錯。”亞瑟不知是客套還是真心地贊了一句，“多大了？”
“16歲。”
“16歲？”亞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看起來像14歲，太瘦弱了，待會可得多吃些。”
伊凡點頭，手在桌下輕輕捏了捏自己少得可憐的大腿肉，心裏生出幾分惆悵。
午餐很豐盛，除了海上常見的魚蝦外，蛋、奶、水果、葡萄酒、啤酒，雞肉、豬肉都不缺，而且都料理得非常精致美味，從雄獅號上的種種以及亞瑟的穿衣打扮來看，這一定是個出身富貴，所以非常會享受的人。
伊凡這些日子在海上苦慣了，此刻又吃到精致美食，頓時胃口大開，好在從小的教養仍在，能讓他保持着基本的禮儀。
“多吃些。”亞瑟倒是對食物沒什麽興趣，把豔紅的葡萄酒倒在銀杯裏慢慢喝着，不時和西奧多聊天，“前兩天的大暴風雨應該讓你們吃了不少苦吧？”
西奧多放下叉子，也拿了一杯葡萄酒，“是很糟糕，還好我們找到了一個島嶼暫避，島上有一個似乎是人力所為的山洞，安全又舒适。”
亞瑟忽然笑了，“那個島是不是石頭多土木少，山洞是不是像個大肚瓶子，還有一群野山羊？”看西奧多點頭他越發笑得燦爛，“西奧多，海神注定要讓我們成為朋友，那個山洞是我加工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本來裏面可沒那麽舒服。”
“原來是這樣。”西奧多也露出了微笑，“看來海神早已注定一切。”
看亞瑟和西奧多相視而笑，伊凡默默低下頭，卻把嘴裏的肉嚼得更用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