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坤寧宮裏燈火通明，年逾四十的皇後不見老态，淺色常服，面色淡淡，和二十多年前相比，容顏依舊。

清淺的眸子倒映着燈火，明亮又清澈，仿佛她什麽都看透了，也仿佛她什麽都知道。

皇帝別開眼，覺得他剛才否定得太快，有點怪不自在的。

燈火搖曳。

皇帝輕咳兩聲，望着殿外說，“太子只是暫時不打算成親而已，又不是什麽謀反大罪，怎麽就廢太子了。”

“朕當初既立了他為太子就從沒想過要廢了他。”

頓了頓，皇帝接着說，“你不要聽信外面那些無稽之談。太子是一位很好的繼承人，你把他教得很好，朕很滿意。”

許久沒聽到皇後的聲音，皇帝側目，看到皇後垂着眼睑，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

他抿了抿唇，喊道，“純熙。”

皇後，姓陳，名純熙。

這一晚，皇帝留宿在了坤寧宮。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掌櫃，我上次來看的那只金鑲紅玉的可還在？”

宋長寧剛從包間出來就聽到這句話，巧了，她才在這家店買了這樣一只鳳釵，她還挺喜歡的，已經戴在了頭上。

走過轉角，宋長寧看見楊雯顧子君以及另外一個小姐站在櫃臺前，問掌櫃的人正是楊雯。

楊雯雖在問但并不覺得那只鳳釵已經賣出去。那只鳳釵做工精致，上面鑲嵌的紅玉裏面有着若隐若現的金絲，十分特別，當然價格也不匪，饒是她，在上次看見了，雖然很喜歡也不由得猶豫了下。

“楊小姐，真不好意思，那只鳳釵剛賣掉了，”掌櫃陪着笑，“您要不要看看別的，店裏剛進了一只白玉金簪，也很精美。”

“賣了？”楊雯皺眉，有點不高興，她是真喜歡那只鳳釵。按下不愉，她溫聲問，“是誰買下的？”

掌櫃笑眯眯的，并沒有立即回答楊雯，楊雯立即明白對方身份不比她低。

“那算了。”

“長寧！”

顧子君的聲音忽的響起，楊雯擡頭，看見宋長寧從二樓走下來，頭上的鳳釵栩栩如生，從窗笠中透過來的陽光打在上面，閃得刺眼。

又是她，怎麽哪裏都是她，楊雯握拳，心中煩躁。

宋長寧走到顧子君等人面前，“表姐，”又看向楊雯，“楊小姐。”

楊雯福了福身，語氣微涼，“郡主。”

“郡主。”另外一位小姐也對宋長寧福了福身。

宋長寧看向她，有點眼熟，但她不記得是誰了。

顧子君笑着介紹，“這是吳家小姐。”

宋長寧恍然，吳素衣，賢王顧長哲的準王妃。

她倒不是沒見過，只是原本就不熟，她又是重生而來，幾年沒見，就更加陌生了。

不熟悉，即便是準賢王妃，宋長寧也懶得寒暄，正準備離開，一個堂倌端着一拖盤的扳指到了櫃臺前。

宋長寧随意掃一眼，看見托盤上擺了一只紅玉帶金的扳指，在一衆白玉青玉黑玉的扳指中鶴立雞群。

宋長寧走到櫃臺前看扳指，顧子君低聲和吳素衣說了兩句話，擡頭看楊雯，見到楊雯盯着宋長寧不放。

“怎麽了？”她沒聽見之前楊雯和掌櫃的對話，“你不是要買鳳釵嗎？”

楊雯收回視線，苦笑了下，“已經被郡主買走了，就是她頭上戴的那只。”

顧子君擡眼，宋長寧頭上的确戴了一只鳳釵，精致美麗，奪人心弦。

“可惜了，”楊雯沖吳素衣無奈一笑，“原本還想着買來給你做新婚賀禮呢。”

吳素衣溫柔一笑，“不礙事，本就是郡主先來。”

楊雯面色一頓，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

顧子君看了看她們二人，又看了眼宋長寧，眼眸微垂。

三人站在堂中，誰都沒有提離開的話。

宋長寧決定買下這個扳指，雖然不适合她哥，但這個扳指和她頭上鳳釵裏鑲的紅玉是同一塊玉。

有些東西并不是一定要用上，買來看着她也高興。

吩咐店鋪将東西送到長公主府，宋長寧轉身，發現顧子君三人還沒離開。

她沖三人微微颔首，出了店鋪，正好有幾個穿紅戴綠的纨绔子弟路過。

他們沒有看見宋長寧，自顧自的說着話。

“你聽說沒有，前幾天太子和臨安長公主一起回的京城。”

宋長寧腳步微頓。

“怎麽沒聽說，我看啊太子也是坐不住，開始讨好臨安長公主了。”

“你們說賢王都有未婚妻了，太子一直不成親，他是不是想着娶長寧郡主啊。”

有人輕蔑的嗤了一聲，聽得出他很不喜歡太子，“我還以為太子有多清高呢，還不是要靠女人，慫貨。”

宋長寧面色一沉，跟在了幾人的身後，她的護衛沒收到命令也不上前，遠遠的跟在她後面。

宋長寧有意放輕了腳步，幾個纨绔又說得太興奮，竟然沒有發現後面的宋長寧，還越說做過分。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一人壓低了聲音，“這幾天皇帝每天都住在坤寧宮。”

皇帝行蹤，一般人哪會知道，果然其餘人一聽就亮了眼睛，“坤寧宮？皇帝不是不喜皇後嗎？”

“這你就不懂了，皇後當年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現在親兒子太子的身份岌岌可危，她不想點辦法，吹吹枕邊風？”

“有一句話說得好，半老徐娘，風韻猶存！”

幾個人轟然一笑，一個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太子與皇後壞話的弱小男人小聲道，“你們這樣說皇後娘娘不好。”

“什麽不好，有你什麽事。”

一人将弱小男人推倒在地，這個人正是罵太子是慫貨的人。

推完人他還想罵幾句，感覺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回頭，還沒看清是誰在拍他就被人一踹，整個人像風筝一般飛了出去，又像沙袋一樣狠狠的摔在路邊。

宋長寧在京城也算是風雲人物，其餘幾人看見她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

路過的行人看見這一幕，迅速的讓出一個足夠大的空地。

宋長寧目光凜冽的掃過這些人，面沉如墨，聲音冷如寒冰，“去大理寺，就說有人當街诽謗皇後娘娘與太子。”

幾個纨绔一聽，差點沒吓尿，就算皇後與太子不受寵，也不是他們能說的。

可他們哪知道會讓宋長寧聽見，堂堂郡主，竟然跟在他們身後偷聽，她不要身份的嗎？

纨绔們悔得腸子都要吐出來，又疑惑，宋長寧不是和中宮母子關系不好嗎？

大理寺的人還沒來，顧子君幾人聽見外面的動靜先到了，看見宋長寧霸氣的坐在一把太師椅上，不遠處幾個錦袍男人被帶刀侍衛圍着，瑟瑟發抖。

“你，”宋長寧用眼神指着弱小男人，“出來。”

弱小男人慢得跟蝸牛似的的走到宋長寧三步之外，看宋長寧的眼神帶着驚恐，好像宋長寧會吃人一樣，看得她很無語。

看見她不該震驚她的美滿嗎，怕她做什麽。

自認美貌天下第一的宋長寧完全忘記她剛才一腳将人踹飛的事了。

“一會兒大理寺的人來了，你就負責和大理寺說這件事的經過。”宋長寧斜眼看他，“有沒有問題？”

弱小男人震驚的看着宋長寧，這是什麽意思？

宋長寧不耐煩，拔高了聲音，“不行？還是你想和他們一起被問罪？”

“行，”被宋長寧一吼，弱小男人渾身一顫，點頭如搗蒜，就怕慢了點宋長寧改變主意。

膽子也太小了吧，宋長寧靠着太師椅，“他們平時應該沒少幹壞事吧，你知不知道？”

弱小男人小聲，“知道。”

宋長寧溜他一眼，“一起告訴大理寺的人。”

弱小男人乖乖道，“是。”

纨绔子弟聞言氣得咬牙，想一會兒要是慕容曉敢爆他們做的事，他們也要把他拉下水。

他們剛這樣想就聽到宋長寧說，“你有沒有跟着他們做壞事？”

弱小男人忙不疊的搖頭，擡起了一直垂着的腦袋，圓圓的臉蛋兒，濕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宋長寧，語氣帶着一絲絲的委屈，“沒有。”

宋長寧挑眉，哎呦，好一個白嫩嫩的小弟弟，她喜歡。

大理寺的人很快來了，有宋長寧在，沒什麽可以狡辯的，何況還有弱小男人的證詞。

宋長寧沒有跟着去大理寺，看着大理寺将人帶走，她對紅珠說，“剛才那個小弟弟還挺好看的。”

“他是慕容曉。”紅珠道，“應該比郡主大。”

“慕容曉？”宋長寧忽略掉後面那句話，驚訝的瞪大了眼，“慕容将軍的慕容家？”

紅珠點頭。

“居然就是他。”

宋長寧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幾年後深得顧長樾信任的權臣現在居然是這個樣子，又弱又可愛，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宋長寧對慕容曉的事知道得并不多，“他既然是慕容将軍的孩子，怎麽和這群人混在一起？”

看着不像是纨绔的樣子。

“奴婢知道得不多，”紅珠道，“只聽說原本說是收養的孩子，後來才爆出是慕容将軍的庶子。”

“庶子？”宋長寧知道慕容曉是慕容家的人，但并不知道是庶出，“慕容将軍有妾室？”

慕容軍是大梁國的神将，與他打仗的名聲同樣出名的還有他和他夫人相濡以沫的夫婦感情。

“沒聽說，可慕容曉總不能是慕容将軍一個人生出來的吧。”

“有道理。”

宋長寧輕啧了聲，天下的好男人，果然只有她爹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顧長樾：你再說一遍。

宋清遠：你再說一遍。

慕容曉（可憐兮兮）：姐姐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