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起兵

寧遠起兵是在兩日前,邢辰牧心中早有預感, 也知道這将會是一場惡戰。

他甚至讓陸賢給錦衛将軍李元漠遞了消息, 告知他目前的局勢, 讓他自行選擇是否留在宮中。

李元漠曾是衛林麾下一員大将,也曾跟着先皇征戰沙場出生入死,其子李徒如今任鎮北軍副将,李家與衛家一樣, 世代忠良, 在這樣緊要關頭,李元漠自然不會躲避,自打知曉這事起, 他便再未離宮休息,幾乎是日夜堅守。

那日正午,邢辰牧與以往一樣,在軒明殿內批閱奏折, 寧潔告病并未來伺候筆墨,只有公孫婧随侍左右。

嚴青端着沏好的熱茶入內:“聖上, 喝杯茶歇息一會兒吧。”

“嗯。”邢辰牧起身活動了下身子, 覺得确實有些渴了,便從嚴青手中接過茶碗,正要湊到嘴邊,不知怎的,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還不待他細想,面前原本垂着頭安靜立在一旁的嚴青忽然動作, 從他手中又奪過了那茶碗。

陸賢等人反應極快,下一刻已有六名影衛躍出,将邢辰牧護在身後。

嚴青雙眼通紅,卻是并未做出傷害邢辰牧的舉動,他只是仰頭将茶碗中的茶飲盡,顫着聲道:“聖上,奴才有罪,奴才先走一步了,聖上大恩,奴才來世做牛做馬再來還您。”

明白過來他話中之意,邢辰牧神色一緊,揮開身旁護着的影衛,厲聲問道:“怎麽回事!”

“聖上.....他們要來了。”嚴青此時已經半蹲在地上,像是頭暈,一直以手扶着腦袋,他努力維持着最後幾分清明,仰頭看向邢辰牧:“奴才,奴才也是沒辦法,奴才知道您若除了亂黨,必然将宮中眼線全部拔除,奴才不想看着小瑩死,可奴才也不想看着您死啊......這毒是他們給的,您且看看中毒是何症狀,到時是要假死還是如何,您......”

嚴青話未說完,兩眼一閉昏死過去。

陸賢立刻上前查看,禀道:“聖上,嚴公公還有氣,這并非劇毒。”

“先将人扶到榻上。”邢辰牧松開緊握的拳,一時竟有些想不透此時的情況。

這毒必定是小瑩交給嚴青的,邢辰牧身旁有專門試毒之人,所有食物、茶水,在入口之前皆必須先經過層層驗毒試毒,而這偌大的皇城中,唯一在試毒之後還有機會接觸茶水并下毒之人,便只有嚴青了。

嚴青對小瑩動了真情,不忍她背上犯上作亂的罪名,或許曾真動過要除去他的心,但關鍵時刻,嚴青又後悔了,無法真下手害他,于是替他服下這毒。

事情到這邢辰牧都能想明,但他不懂,對方既然已經讓嚴青動手,為何不索性下劇毒,反倒還留他性命?

“聖上,現在該如何?”處理好嚴青的陸賢返回邢辰牧身旁。

邢辰牧垂眸沉思片刻,對身後剛從驚吓中回神的公孫婧問道:“公孫尚宮嗓子如何?”

“什,什麽?”公孫婧瞪了眼,滿臉疑惑。

“勞煩你喊一嗓子,聲越大越好,讓外頭的人知曉殿內出事了。”邢辰牧說完又沖其餘影衛道,“你們去守着,別讓外頭的人入內,陸賢你從窗戶出去,找到那名叫小瑩的宮女,先帶過來。”

這事不論成不成,寧潔必然不會留小瑩性命,邢辰牧卻是暫且還不想讓她死。

兩人領命,陸賢走到窗戶旁,才要出去,就聽那頭公孫婧發出刺耳的喊叫聲,吓得他腿一哆嗦,差點沒從窗上掉下,堪堪扶穩了,不免回頭對那名身材瘦小的女子,投去敬佩的目光。

公孫婧這一喊,外頭全亂了,陸賢便趁亂混了出去,小瑩身旁一直有影衛暗中跟着,找到她并不難,只是影衛畢竟無法太過靠近,這才讓她尋着機會,将那毒/藥偷偷交給了嚴青。

陸賢自己進出軒明殿容易,但帶着小瑩,目标未免太大,容易讓旁人察覺,他看了一圈覺得實在太過冒險,便只得暫時将人安頓在鳴影宮中,自己向她了解了事情始末,再回去向邢辰牧說明。

這事說來也頗為讓人唏噓,小瑩原姓寧,是寧遠的遠房親戚,因着父母早逝,當年她便聽了族中長輩的話,來銮城投奔寧遠。

哪想寧遠當時正計劃着安插眼線入宮,見她身家清白,又才從老家來銮城,無人知曉二人關系,便将她送入宮中。

小瑩在家尚有三個姐姐一個弟弟,自幼不受重視,被送入宮中後又因為無依無靠總被年長的宮女欺負。

直到她因着寧潔的命令接觸嚴青......

曾經的她總以為能坐到大內總管的位置上,嚴青必然十分圓滑市儈,可相識之後,他才發現嚴青骨子裏是十分老實腼腆的人,他會在用飯時替她留着愛吃的菜品,會在天涼時提醒她添衣,會笨拙地試圖讨她歡心,是嚴青讓她感受到了什麽是被疼愛,什麽是溫暖。

但寧家的命令她不敢不從,寧遠命她把毒/藥交給嚴青,讓嚴青下到邢辰牧的茶水中,事成便放她倆出宮,不成必定要了她性命。

小瑩也知曉就算真成了,寧遠也未必會兌現承諾,更何況近段日子的相處,她也看出了嚴青事實上對聖上十分忠心,若真讓他為了自己傷害了聖上,恐怕就算能出宮,他一輩子也會活在內疚之中,于是她将那毒/藥換成了普通迷藥,再當着寧遠眼線的面交給嚴青,只是邢辰牧與寧遠兩方人馬都在她周圍看守,她實在不敢說太多,所以換毒一事,嚴青并不知曉。

她又怎會想到,她一時心軟,竟救了嚴青一條性命。

邢辰牧聽完陸賢的禀報也覺驚訝,原本他以為是嚴青受人利用,動了真情,誰想他們竟是彼此間皆有情意。

“聖上,那嚴公公和小瑩該如何處置?”

“先安置在鳴影宮,別被寧遠的人察覺。”邢辰牧看着榻上躺着的嚴青,心中倒沒有多少怒氣,至少在最後關頭,嚴青選擇了替他一死,“此事待平亂後再議吧。”

“是。”

兩人正說着,窗戶再次從外頭被推開,一名影衛略微慌張躍入殿內:“聖上,寧遠帶着關衛軍近兩萬兵馬從玄正門攻來了。”

“李元漠呢?”

“李将軍已率錦衛軍禦敵。”那影衛面露豫色,“但......兩方人數懸殊,恐怕......”

邢辰牧顯得異常平靜,只看眼窗外遠處升起的烽火:“嗯,通知影衛軍全體備戰吧。”

“聖上,可若影衛軍去了前方,您身邊便有了空檔,若敵人趁機刺殺,未免太過危險。”陸賢擔憂道。

“誰說的?”邢辰牧扭頭看向二人,“替朕取戰甲來。”

自打這個計劃在腦中成型起。邢辰牧便從未想過要躲在後方,他一步步引得寧遠、陳司等人起兵逼宮,本就有愧于宮內将士以及宮人,又怎麽可能自己躲在後宮之中,任寧遠攻城。

他要披挂上陣,若錦衛軍與影衛軍真敗了,擒他一人便可,沒必要牽扯無辜。

此言一出,連原本仍守在暗處的影衛也都紛紛現身,跪地道:“此舉實在太過危險,聖上萬萬不可沖動啊。”

“這不是沖動。”邢辰牧擡頭,視線再次落到那紙鎮上,“朕必定會撐到卓影回來,朕信他,信這皇城內的兩支兵馬,希望你們也能對朕多些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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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錦衛軍頑抗了一個晝夜後,邢辰牧披上一身火紅铠甲,與影衛軍一道加入了戰局。

他們的加入,無疑給原本已經精疲力竭的錦衛軍将士添了士氣。

彼時李元漠左臂已經受傷,但他并未退縮,仍手持長刀抵擋在敵人面前,見到出現在後方的邢辰牧,他驀地愣住,很快尋了機會策馬趕到邢辰牧身側:“聖上您怎麽來了,此處太危險,您快撤離吧。”

“李将軍有傷在身卻依舊在替朕守着這皇城,朕又怎能茍且偷生?”

李元漠急了:“這哪能一樣,您可是萬金之軀......”

邢辰牧卻并不想聽他說這些,打斷道:“依李将軍之見,我們還能撐多久?”

李元漠沒料到邢辰牧如此直接,看了眼人數上明顯占優的敵軍,啞聲道:“最多再有一日,亂黨便能突圍了,聖上您快撤離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日便夠了。”邢辰牧眸光閃了閃,微微仰頭看向前方,夕陽正緩緩落下,将天空染成了丹色,與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宮牆連成一片,周遭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他卻仿若未覺,忽然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對面前的李元漠道,“請李将軍,務必率軍撐過這一日。”

李元漠一愣,料到聖上必有後手,立刻抱拳道:“末将遵命!”

擲地有聲。

這一日格外得漫長,邢辰牧看着身旁影衛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看着李元漠身受重傷,看着陸賢滿身是血卻依舊堅持護在他左右。

當那箭矢破空而來,他只來得及避開要害,箭頭紮入皮肉,痛意襲來,他有一瞬恍惚,他以為,或許他真撐不到他的皇後來救他。

但很快,宮門外傳來另一陣呼喊聲,戰鼓由遠及近。

被第二支箭刺入時,邢辰牧咬着牙一聲未吭,他定定地看着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提着長劍端坐馬上,是怎樣地英姿飒爽,氣宇軒昂。

而與卓影一同出現的,還有足以将關衛軍全部絞殺的數萬兵馬......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最開始的設定裏,嚴青是要死的......但是吧,我真是沒舍得下手,所以改了藥,放心吧,他沒事,我們小青子這麽老實,不欺負他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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