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嗎?”陸淮見他還剩三四百兩銀子,心想:“不叫他輸個幹幹淨淨,他終不服氣。”便道:“這把換我作莊。不管你臺上還剩多少,一次押了,我們一把決勝負。你可敢賭?”絡腮胡子道:“有什麽不敢的?快搖骰子。”陸淮搖完,湊眼到碗沿看去,只見兩粒骰子搖出一對“重六”來,正是最大的點數,對方縱然也搖出“重六”,自己坐莊也是穩贏。陸淮心中大喜,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輪到你了。”絡腮胡子将兩粒骰子捧在手中搓了又搓,吹了口氣方擲入瓷碗中。只見他信手又将碗撥轉過來,如同耍百戲的将瓷碗在手心手背上翻轉不停,骰子撞擊碗壁發出一串清脆聲響。
這次絡腮胡子搖了許久,方将碗扣到臺上,叫道:“菩薩保佑,大殺四方。來來來,趕緊開碗!”陸淮将瓷碗輕輕一揭,衆人見了骰子都一齊轟叫:“重六!重六!”陸淮站起身來,笑道:“對不住。我又贏了。”正要伸臂去攏對方臺上的銀子,絡腮胡子道:“且慢。你還沒瞧過我的骰子。”陸淮愣道:“你即便也是‘重六’,我是莊家照樣通殺,何必再看。”絡腮胡子道:“那可不一定。”也将瓷碗掀開,陸淮看去,見他搖出一粒一點,一粒兩點,是小無可小的點數,笑道:“你不聽勸,看來手風是越來越背了。”他話音未落,卻不知從哪裏飛來一只蝴蝶,停在那粒搖成兩點的骰子上。絡腮胡子道:“你再看看,我搖出的是‘重六’多一點,正好大過你。”陸淮仔細瞧去,才見這蝴蝶緩緩扇動的白色雙翅上,各有六個黑色圓形斑點,不由張口結舌,喃喃道:“這個……這個也叫‘重六’?”絡腮胡子道:“如何不算。賭桌上有幾點便是幾點,趕緊賠錢!”陸淮心道:“這絡腮胡子搗鬼,待我把這蝴蝶趕走,看他再如何說?”剛擡起手要去趕蝴蝶,肘上一酸已被一粒飛射而來的骰子射中,手臂便再也擡不上去了,那蝴蝶反好似粘在骰子上一樣就是不肯飛走。絡腮胡子道:“骰子落地,便已成灰。不可再動。”陸淮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去,略一思忖道:“好!朋友果然轉了運,這把兄弟認栽了。兩粒骰子轉不停,四海財寶來不盡。咱們後會有期。”說罷将四百兩銀子推到絡腮胡子面前,捧了剩下的銀子便起身要走,心想:“這把雖輸了四百兩,可前面贏了許多,總計下來還是賺的。若能借機就此全身而退,倒也不壞。”
卻聽絡腮胡子道:“且慢。你這把輸的并非四百兩而是四萬兩白銀。”陸淮強笑道:“朋友真會說笑,你桌上銀兩尚不到四百兩,如何變成四萬兩了?”絡腮胡子道:“你适才說不管我臺上還剩多少,一次押了,是也不是?”陸淮道:“正是。”絡腮胡子點點頭道:“那便好說。”說罷從懷中掏出一枚小金錘來,只聽叮叮當當四聲,他手起錘落砸在四塊銀錠上,竟然将銀錠都砸裂開,從中骨碌碌滾出四粒亮晶晶的大珠來,衆人見了只覺光芒燦然,耀人雙目。絡腮胡子撿了一粒舉起晃了晃,不緊不慢說道:“這個叫作鼍龍珠。鼍龍萬歲方可化龍,之前形似大龜,生有巨殼。殼內有二十四肋,肋中生此大珠。此珠每粒價值萬兩,這裏共押了四粒,碎銀子不計,算你輸了四萬兩。”
陸淮直瞧得呆若木雞,過了良久才又驚又怒道:“原來你設了這圈套暗算我!你便不怕王法嗎?”絡腮胡子從臺下又翻出把剔骨尖刀,一把剁在臺上道:“常言道,願賭服輸。你自己要與我一把決勝負,如今輸了便要耍賴不成!”旁邊一個頭戴胡帽的賭客小聲提醒陸淮道:“據大唐律法,私自博戲賭財便須杖擊一百,你又去哪裏告他啊?”陸淮臉上慘白,盯着那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絡腮胡子嘆了口氣道:“瞧你這樣子,料也沒有四萬兩銀子。算我晦氣,你若肯幫我做件小事,這筆銀子就算一筆勾消了。”陸淮好似拾到根救命稻草,生怕對方反悔,忙道:“你快說!你快說!”絡腮胡子沉聲道:“如此請借一步說話。”
穿過賭場,兩人走進一間小房。絡腮胡子合上兩扇板門,轉過身來盯着陸淮,忽然咯咯笑了起來,聲音甜美嬌柔,陸淮直吓得連退幾步。絡腮胡子笑道:“員外,說話可不許反悔啊!”伸手在臉上一扯,揭下一層面具,露出張清秀俏麗的小臉來,原來竟是小宴。陸淮揉了揉眼睛,又是驚異又是駭然,只覺手足無措。小宴道:“員外,實是不好意思,當真有件事兒要你幫忙。”便将打算相助惜夢之事說了,又道:“我思前想後,所識人裏只有員外最像大官兒。都說蜀中行商一諾千金,所以才出此下策。”陸淮聽完一臉苦笑道:“你們真是胡鬧……何況那涼州都督李大亮若是認得所扮之人,豈不滿盤皆輸。”忽聽門外一人朗聲道:“這個員外不必擔心。”板門吱呀呀一聲響,走進兩人來,說話的正是那頭戴胡帽的賭客。那賭客伸手摘下帽子道:“現已打聽清楚,中郎将常何從未見過李大亮。況且中郎将府上之事俺多知曉,員外假扮常何,有俺在旁周旋,料來無妨。”陸淮看去,這人竟是前幾日見過的馬周,另一人濃眉細眼,背負鐵劍,雙手攏在袖中,懶洋洋靠在門上,卻是不識。陸淮思忖半晌,躊躇道:“這個……這個冒充朝廷命官乃是重罪……”話未說完,只見白光閃動,背負鐵劍之人将手探了出來,原來竟在把玩那柄剔骨尖刀,不由心中一寒,說道:“可……可既然大家費了這許多苦心,都決意幫那位姑娘,陸某也不敢推辭。”小宴與馬周見他允了,都是一陣歡呼,小宴道:“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去常樂坊演練。”又對那背負鐵劍者道:“郭三兄,還有件事有勞你。那四顆琉璃大珠是從隔壁陳瓦匠家借的,剔骨刀是從巷口王家肉鋪借的,麻煩替我一并都還了吧。”
常樂坊那處院落是間獨門小宅,石板鋪就的庭院裏不知幾時被人擺了座刀槍架子。院中種了兩棵大柳樹,樹冠參天,枝繁葉茂。許觀已立在樹下等候多時,陸淮一見他便罵道:“都是你害我不淺!”許觀面上緋紅,口不能言。小宴笑道:“員外,主意是我出的,他是老實人,你莫怪他。”陸淮又道:“不是他,我怎會認得姑娘。他日後必也是個怕老婆的。”許觀臉上更紅,馬周在一旁插嘴道:“怕老婆也不稀罕啊,聽說當朝丞相房玄齡便最是懼內了。”小宴聽到房玄齡的名字微微一怔,看了許觀一眼,見他也望着自己,顯是也想起那晚遇見房夫人的事兒來了。
又過兩日已是三月十三,許觀與馬周前去迎接李氏父子。來到館驿,馬周見李洪唇紅齒白,人物軒昂,暗道無怪惜夢見他中意,又看李大亮相貌卻與兒子大不相同:兩鬓斑白,背已佝偻,紫紅臉膛滿是皺紋,鼻側還有一條刀疤,當下對許觀小聲道:“好家夥,關塞風霜都刻在他這張臉上了。”敘禮已畢,先是馬周開口道:“李都督安好。在下常周字賓王,這是舍弟常觀。都督與李洪兄遠來辛苦,舍妹已在寒舍備下薄酒為兩位接風洗塵,還請賞光一敘。”李大亮點點頭,神情甚是木讷。李洪神情卻頗為恭敬,忙答道:“多承盛情,本當登門奉拜。”許觀與馬周在前領路,将李家父子引到常樂坊宅院,陸淮與小宴早迎将出來。陸淮笑容可掬,見了李大亮父子抱拳拱手道:“久仰都督名震西涼,常何今日得見,幸甚,幸甚!”又一指小宴道:“這位是我小女兒小宴,是惜夢的妹子。”許觀見陸淮果然扮作軍官模樣,身着官服,足蹬軍靴。只是這套官服不知從哪裏找的,不甚合身。陸淮身子臃腫,那官服就好像緊緊罩在身上一樣。見他模樣滑稽,許觀又不敢笑出聲來,只得強咬嘴唇,低頭不敢再看他。
李家父子還罷禮,衆人正要進門,忽聽遠處有人高叫:“賓王,你怎麽也在這裏?”馬周看去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只見那人面如鍋底,獅子口,蒜頭鼻,胸口黑毛亂長,走近了對馬周道:“俺來常樂坊挑酒,看了幾家店都不好,一路轉到此處。不想倒與你遇見,原來你住在這裏。”又伸手指了指其餘人問道:“這些都是你的朋友?”馬周吞吞吐吐答道:“他們是……”不待馬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