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露餡兒
長樂王府裏居然有顧聞鶴的劄記,且居然就在蘭雍的手邊……這個事實讓顧微雪深感震驚,天知道她當時放下那本書時有多依依不舍。就連之後完成差事回到宮裏,她心裏也滿滿地都是“九環乾坤卦”這五個字在飄來飄去,以至于當她奉命來到長禧宮觐見上太妃,也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上太妃問完了她去赴青竹宴的情況後,對她說若長樂王妃再來親近示好,不要回避,順着交往便是。
顧微雪聽了精神為之一振,別說是迎合了,她現在恨不得自己找機會往長樂王府跑,只要一想到那本劄記在蘭雍那裏,她就根本沒辦法打從心裏回避長樂王府。
但她頭腦也很清楚,知道上太妃特意找她來問了話又叮囑這一句,肯定也是有什麽盤算的。對方畢竟是蘭雍的母親,她也不是沒有打過交道,總之,這宮裏的人包括小皇帝,她心裏都清清楚楚,沒有一個是毫無心眼兒的。
果然,上太妃沉吟片刻,開了口。
“本宮記得你當初說過,長樂王命中确有子女之福,”上太妃說道,“但他和王妃夜夜同宿卻遲遲沒有動靜。此事,你若有機會,應從旁探察一番。”言罷,一頓,又專門叮囑,“王爺心思缜密,你說話行事都要小心些,別讓他察覺你在打聽這些事。”
原來如此。這個差事雖然長舌讨嫌了些,但好歹處理方式在她可控之內。上太妃這吩咐倒不像她兒子蘭雍那種深不可測的套路,對顧微雪而言也就不算多麽為難。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心中不由思道,聶蓁命中無子,這件事她當初在宮宴上觀之便已可斷言,但這真話她現在還并沒有打算告訴長禧宮這位貴人的想法。
至于蘭雍的子女之福,她當時也确實看了,但其實啥也沒看出來,全為了圓謊應付他母親的。
彼時她想反正只說了他“命中有子女”,又沒有斷言命中“幾時”有“兒子”,他們夫妻兩什麽時候生什麽時候就有了呗。有沒有兒子都好,怎麽着也怪不到她頭上去。
所以這回上太妃這個指示剛落下來,顧微雪就幾乎已經打定了故技重施的主意,畢竟她哪兒可能真去打聽人家夫妻的私事。
回宮學的路上,顧微雪就開始思忖起了主動接近聶蓁和長樂王府的法子,說實話她也不求別的,只要能讓她抄錄一本《清風劄記》她就滿足了。
但那本書是蘭雍的,她想要拿到手,估計就還得花些工夫。
後來她想啊想,正考慮着帶書畫去和聶蓁共賞這個理由的可行性,結果長樂王府那邊反倒來了消息,說王妃欣賞侍讀女傅洛英擅棋藝,所以派了人邀她閑時前往王府陪弈。這邀請還并不是私下提的,而是聶蓁讓自己的近身侍女毫不避諱地到宮學公開邀約的。
這回,顧微雪幾乎是按捺着激動的心情應下的。
于是兩天後趁着休假,她便迫不及待地去了長樂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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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女傅好。”王府的門房小哥有着很好的記憶力,見着顧微雪便笑着打起了招呼。
她沖對方微微笑着一颔首,然後邁進了王府大門。
門房卻仍站在原地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奇怪,為什麽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呢……”
“你說自說自話什麽?”身後忽然有人說了句。
門房連忙轉身,一見原來是府中侍衛總管裴立,又急忙低頭施了個禮:“裴大人,也沒什麽,就是小的看着洛女傅覺得面熟,像是見過,但不曉得在哪裏見過。”
裴立聽了,只是微微蹙眉似有思慮地多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說什麽,便也舉步走了進去。
***
顧微雪被侍女引着來到湖心水榭上見到了聶蓁,不過比較出乎意料的是,水榭中雖擺好了棋盤,但聶蓁看上去卻似乎并無對弈之意,而是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在煮茶,見着顧微雪來了,她還親手舀了一小碗剛煮好的蘭花茶遞過來。
“味道如何?”聶蓁頗為期待地盯着她問道。
茶裏加了橙皮,還有些什麽怪怪的香料味道,喝起來有些有些澀,有些酸,還隐約有些很奇怪的……辣?
顧微雪只抿了一口就有點兒撐不住了,強忍住想噴出去的沖動勉為其難地咽下去後,扯了下嘴角:“還好。”
聶蓁半眯着眸瞧着她:“你和王爺的表情一模一樣,連說的話也一樣都是這兩個字。”說着自己噗嗤笑了,“不過他就喝了那一回,之後再也不肯嘗我煮的茶。”說着,自己還喝了一口,津津有味。
“這個……”顧微雪有些哭笑不得,“可能是喝慣了平常的煮茶方式,所以不是太習慣這特別的香料味吧。”
“嗯,這種香料是西域那邊來的,味道是有些特別,很少有人品得慣。”聶蓁說,“所以能喝得下我的茶的人也不多。”
不知是不是錯覺,顧微雪看着她唇邊的笑意,卻覺得隐約有什麽別樣的情緒在裏頭,很淺,卻又很深。
直覺告訴她,聶蓁或許是想起了能喝得下這碗茶的人。
“對了,”顧微雪看了眼一旁的棋具,“王妃今日還要對弈麽?”
聶蓁似才回過神,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其實我不是很喜歡下棋。”
她這麽直白,顧微雪反倒有些不知該如何進退了,所以是該主動告辭?但看聶蓁又吩咐了人去給她重新沏杯茶過來,又不像是在暗示她離開。
顧微雪只好再追問道:“那王妃讓下官來府中陪弈是……”
聶蓁笑道:“下棋是個費思量的消遣,而我若有閑暇,便喜歡做這些不費思量的事。”言罷,看了她須臾,說道,“坦白說,洛女傅,我很欣賞你。你确實是個勇敢聰明又很大氣的姑娘,聶蓁雖比不上王爺會看人,但也敢說一句我看你絕不會錯,你求官并非是出于對名利的追求,而是有別的原因。”
“你精通玄學,卻單看言行舉止便已明顯非一般的江湖術士可比。依我看——”聶蓁的目光中帶着打量,“你倒是像許夢姝那樣的出身,不,應該說出身比她更好。我記得當初在宮宴上見你,你步步行來時,儀态從容,已俨然是宮中之人的風範。”
顧微雪默默聽着,卻因她最後這句話不由想起了當初在金羽都的日子,想起了所見的人,所經歷的事,也想起了雲悠……
仿佛傷疤被撕動,她覺得心尖隐隐約約抽疼了一下。
“因為好奇,我後來還專門去查了你補的戶籍證明,”聶蓁繼續說道,“不過麽,沒什麽參考價值。”
她這話說得有些心照不宣,彼此都明白那證明是蘭明淮讓人做了手腳的,雖然東西是真,但內容多半是假。
“王妃慧眼,”顧微雪擡眸,莞爾笑道,“下官入宮确實不求達聞天下,只是為了精進所學證明自己,其實若非扶風城顧氏不收外人為徒,下官此時所在之處多半便是應在天機谷才對。”
“扶風城天機谷?”聶蓁訝了一訝,卻又一笑,“你這心志真是藏鋒而不露啊。那,你是想證明自己給誰看呢?”
顧微雪沒有說話。
正好這時下人端了茶上來,聶蓁便轉了話題,笑道:“其實你我或許就這麽不時做做茶友,如青竹宴上一般聊聊書畫講講故事也是不錯的。”說着,又吩咐自己那個剛剛抱了一堆書過來的侍女,“放下吧,我和洛女傅自己選着看看。”
顧微雪順着她的話瞅了一眼過去,這一看不打緊,第一眼就移不開了。
這放在面上的第一本書,居然正正是《清風劄記》!
聶蓁倒是很随意地把面上那本拿到了一邊擱着,然後又翻了兩翻,拿了一本畫集出來,還沖顧微雪揚了揚:“這本書裏收的全是民間畫作,很有意思,王爺收的這些書宮裏也看不着。”
顧微雪應付地應着,心神卻已全被那本被放在一旁壓在最下面的書給吸引了過去。
聶蓁看了看她,笑着:“你随便選。”
“嗯。”她這才控制着激動的心情,狀似無意地伸手把那幾本書拿了過來,然後看似草草翻找,實則目标明确地把《清風劄記》留在了手裏,又故作淡定地翻了開來。
兩人就這麽對坐着各拿了一本書看着,聶蓁卻不着痕跡地擡起眼簾看了她一眼,然後略略偏過臉,向侍立在旁的侍女點了一下頭。
侍女便拿起剩下的書轉身而去。
“王爺,”她走進書齋,沖着正在書案後揮毫寫字的人行了個禮,“洛女傅拿了《清風劄記》。”
蘭雍似乎毫不意外,聞言筆下未停,平靜地應了一聲:“嗯,知道了。”
侍女便擺好書後退了出去。
過了片刻,又有人走了進來,是裴立。
“王爺,”裴立走過來,把手裏的兩卷畫紙呈到了他面前,說道,“派去扶風城的人回來了,據說顧氏之主顧鳳鳴膝下本來有三個女兒,只是長女顧紫菀去年‘長湖之事’時正好便在都中,也是遇難者之一……”他頓了頓,續道,“所以現在便只剩下了顧微雪和顧月見兩個女兒了,其中這個二女兒顧微雪便是金羽都少傅雲悠的未婚妻,不過據說她去年冬天的時候已經失蹤了,雲顧兩家一直在找她。”
蘭雍筆下一滞,擡起了眸:“是哪一幅?”
裴立會意,當即把兩幅畫放在案上,然後又拿起了其中一幅,展開示于蘭雍眼前,并說道:“和洛女傅長得很像。”
蘭雍靜靜瞧了這幅畫半晌。
他放下筆,伸手把畫接在手中,又看了畫中人片刻,忽而輕聲一笑,說道:“豈止是像。”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忙了,更新頻率可能不太穩定,應該就是最近日更+隔日+偶爾雙更的這種交錯狀态,總之會盡量快的,謝謝不離不棄追文的小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