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吳柏陽是極度愛戲之人，不然也不會身份上已經是國內頂尖的青年導演了，還總因為拍一些不賺錢的片子弄得捉襟見肘。
宋晟澤雖然私下不正經了一點，但能拿影帝的人，專業精神絕對是杠杠的，只要事關拍戲，宋影帝的态度是極其認真的。
這樣的兩個人碰到飯桌上，自然免去了推杯盞轉的俗氣，一邊吃飯一邊切入正題，直接開始說戲。
洛淼旁聽的很認真，他雖然怕鏡頭，但卻是向往表演的。
很小的時候，他就會自己自言自語的說電視裏經典角色的臺詞，還會身披一個破床單手拿一根小樹枝模仿武俠片裏大俠的樣子，幻想自己可以飛檐走壁騰雲駕霧。
那時候他對自己的臉很重視，這張從小好看到大的臉讓他得意，他想着，這張臉一看就是演正派角色的臉啊！以後大了一定要去影視界闖一闖！
誰知後來，遇上了那種事……
一夜之間，他對鏡頭産生了極大的恐懼，那種恐懼深入骨髓裏，難以克服。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不可能表演了，無法站在鏡頭前的演員就像是失去了腿的馬拉松運動員，再有天賦，再肯努力，也都是枉然。
但他還是擠進了娛樂圈——以一個助理的身份。
至少，在這個圈子裏，他能接觸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他不能演，可以看別人演，也是很開心的。
宋晟澤和吳柏陽讨論的內容很深，這是洛淼第一次旁聽大銀幕影片的前期溝通，之前給薛梓煜打工時，最多只能接觸到一些偶像肥皂劇的拍攝流程，薛梓煜還總是防什麽似的防着他，生怕被他聽去了什麽關鍵。
而宋影帝不光不避諱他，從發現洛淼在聽開始，凡是讨論到比較複雜的地方，感覺小朋友露出疑惑的表情，宋大影帝還會好心的解釋兩句，讓他不至于在旁邊茫茫然。
這份貼心的照顧做的太過明顯，吳柏陽都不由得側目了好幾次，心裏琢磨着，高冷影帝宋晟澤什麽時候變得那麽體貼了？對自家小助理暖的跟塊暖寶寶似的……
吳柏陽剛好想了解一下普通人對這部片的第一感受，現場撿着“野生觀衆”一小只，不問白不問。
他轉向小助理：“洛淼，你覺得這劇情怎麽樣？”
“我？”洛淼一愣，沒想到自己還有發言的機會。
宋晟澤寬慰道：“別怕，有什麽你就說，好的壞的都要說，別光顧着誇，吳導需要的就是批評。”
洛淼眨着眼思考。
吳柏陽即将要拍的這部片子叫《我做知青那些年》，說的是上世紀70年代，城裏一個知識分子家庭裏剛大學畢業的二兒子，他被分配到了父親的老家——徽城水鄉插隊，從一開始的排斥到後來逐漸适應，用自己所學在那裏發光發熱。
片子裏的感情線是比較有争議的部分，主角轉變的過程極受當地一個少年的影響，少年是主角投宿人家的小兒子，少年很陽光很溫暖，可以說是主角在那段灰暗日子裏唯一的太陽，他們之間其實是萌生了一些情愫的，但為了上映表現的十分隐晦也很唯美，整個感情線和故事背景裏的水鄉畫面融為一體，帶着水墨畫的意境又有着那個時代獨特的年代感，好像一張張泛黃的老照片。
故事的最終，主角又回到了那個水鄉，回到他父親的老家，回到他心屬之人所在的地方，他站在石橋上，遠遠的看着小道的盡頭，那裏似乎有一個清秀的少年向他走來，一如曾經。
開放式結局，主角對自己內心的認知清晰了，但感情線卻是模糊的，那種朦胧的、唯美的、只可意會不可言說的情感，将一直貫穿在整部影片中。
“劇情很有意思，”洛淼實在的說道，“情節豐滿，感覺是部很有看頭的影片，主角的生活線和感情線也從兩方面一明一暗的體現了那個年代很多的無奈，然後主角的蛻變特別有意思，沒有突如其來的頓悟，很凡人很接地氣，慢慢的，從被動的接受到主動的改變直到最後自願回到他身心的歸屬之地。”
吳柏陽笑眯眯的：“晟澤，你這助理真不錯呀，哪兒招來的？我怎麽就遇不上那麽好的呢！不錯不錯，挺有見地的。”
宋晟澤卻不太滿意的蹙起眉：“你怎麽盡挑好的說？”他朝洛淼挑眉使了個眼色，“我不是告訴你了，吳導需要的是批評。”
洛淼點點頭：“嗯，我還沒說完，這部片子劇情是很好，就是……”
“就是？”吳柏陽聽洛淼話鋒一轉，也微微擰起眉。
不是不虛心，他是真希望有人給他提提建議，專業不專業的都行，同時，他也很好奇宋晟澤新聘的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助理，能說出些什麽有趣的想法來。
洛淼小心的瞥了宋晟澤一眼：“就是，我覺得這個電影的名字有點不好……”
見宋晟澤表情裏似乎是帶着些贊許的，洛淼膽子大了幾分，他繼續道：“《我做知青那些年》，本來還好的，但因為這部影片其實不止單純說了知青的事，又加上立意比較高，這個名字就顯得有點俗了，也不全面……”
“我也是這個想法。”宋晟澤第一時間給自家小助理捧場，當然也是因為洛淼确實說到了點子上。
這樣一部題材鮮明銳利又加了特殊元素的年代大電影，如果只叫那個題目，就好像是孔雀頭上按了雞冠，不合适，也掉價。
吳柏陽點點頭：“是的，這個題目其實只是編劇暫定的，确實不管從氣場還是力度上都弱了，不過暫時也沒有什麽特別合适的……”
說着，他忽然想起了什麽，猛的看向宋晟澤：“晟澤，要說起來你當年可是文科大學霸啊，要不是愛死了演戲非要進我們影大，分數是足夠去清北的吧？別再這兒跟哥藏拙啦！有主意快說！”
男神是大學霸？！
洛淼又get了一個宋影帝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分數夠去清北，卻因為愛演戲去了影大，也太優秀了吧！那麽小的年紀就對自己的人生目标那麽清晰的嗎！
洛淼想想自己可憐巴巴的高中學歷和不堪入目的高考成績，在宋影帝面前忽然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一方面更加崇拜男神了，另一方面覺得自己實在是菜透了，就算自己是因為遭遇了一些事，但那也不是放棄學業的借口……
宋影帝捏着筷子，眼睛盯着筷子尖，思考了約莫半分鐘。
他問道：“影片中，主角下鄉的地方其實是他父親的老家，說白了也就是他的祖籍所在是嗎？”
“對。”吳柏陽點頭。
宋晟澤一笑：“既然本就是他血脈的根源所在，又是他情感的歸屬之地，自古落葉歸根，看遍山河，最終都是要歸來的，不如就叫……《山河歸》。”
吳柏陽一頓，随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洛淼一大跳。
“好啊！”吳大導演喜笑顏開。
宋晟澤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我取的名字，當然好，師哥你這頓飯吃的可真劃算，一頓飯下來，主角定了，資金到位了，建議也聽了，就連電影名都有人幫你想好了。”
“我請我請！”吳柏陽也不小氣，“區區一頓飯哥還是請得起的！今天這頓哥請！都別客氣，想吃啥再點！”
宋晟澤睥他一眼：“是該你請，你這部片子不好找主演也是正常，看看當你的主演多慘啊，我就剛才粗瞄了一眼，劇本裏那都是些啥？睡羊棚、遇蛇、大冷天下水摸荸荠、被螞蟥咬……你拍的是戲嗎？是如何将演員花樣虐死吧？”
聞言，吳大導演一拍腦門兒：“哎呦！說起虐，我差點兒忘記提醒你了，你還得再減十公斤。”
宋晟澤相當不爽：“你嫌我胖？！”
洛淼很不解，宋影帝雖然是貪吃了點，但運動起來對自己那絕對是夠狠的，練就了寬肩蜂腰窄臀的好身材，肌肉線條漂亮的不像話，體格比大衛雕塑還完美呢，哪裏有什麽需要減肥的地方。
吳柏陽卻努努嘴：“你這一身……不行。”
宋晟澤不爽歸不爽，但他的專業精神還是在線的，點點頭：“明白，那個年代的人本身就比較清瘦，再加之下鄉吃了那麽久的苦，不可能還是那麽健康的樣子，肌肉層得薄一些。”
"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先減一半，剩下的進了組再慢慢減，剛好能演出角色的變化來。"
吳大導很滿意宋晟澤的态度，同樣是演戲，有些人能拿影帝那絕對不是偶然的，人家已經很優秀了，努力和付出還遠超同行，這要怎麽比？
在吳導演面前形象偉岸的宋影帝一回家就暴露了原形。
他先是在沙發上滾了一圈，看了遍營養師發來的餐單又凄凄慘慘的哼唧了好久。
最後，死不要臉的拖住準備下班回家的小助理。
“淼淼，你忍心就這麽留我一個人在這棟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忍受饑餓和孤獨嗎？你忍心嗎？”宋影帝演技爆棚，一秒就能做到聲淚俱下。
洛淼茫然：“澤哥，減重……咱不是明天才開始嗎？您今天中午還在外面吃了……”
“我不聽！雖然還沒開始，但我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地獄的召喚！”宋大影帝無理取鬧，就差沒有滿地打滾。
小助理無可奈何：“那您想怎麽樣？”
宋影帝想了想：“你搬過來住我這兒吧，有人陪着我會好點，饞了我就找你說話，嘴動着就沒那麽容易饞了。”
洛淼心想，您這是拿我當零嘴兒了……
宋影帝又蠱惑道：“你搬過來，把你住的地方給退租了，每個月還能省不少房租錢！”
這話說到了洛淼心坎兒上，天大地大省錢最大，更何況還能和男神住同一屋檐下。
男孩子頭一點：“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