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婚(二)
一進侯府,安戈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找茅廁。事實上,在後來兩日的行途中,他一直都在找。但江仲遠怕他借如廁的名頭傳遞暗信,便拿各種由頭搪塞,到實在不行之時才會停車。
“公主,小的是別院的管事方平,今後——”
依照容國的婚嫁習俗,男女雙方在定下婚期之後,成親禮成之前,是不得以任何理由見面的。于是方羿便讓人将別院收拾了一番,讓安如意姑且先落腳幾日。
別院的管事接了消息,一大早便帶着四十八個下人候在門口。想着
第一回 的印象尤其重要,準備了一大番話,不成想,剛開口便被生生堵了回去。
“管事你好!有什麽話咱們日後再說你們府上的茅廁在哪兒你不帶我我自己先找了哈!”
一行下人在別院門口整裝待命了近一個時辰,被安戈一句話便打發掉了。那容貌髒污,着裝狼狽的“女子”扔了這句“招呼語”,嗖得穿過一衆下人,進屋,找茅廁去了。
管事愣了愣,趁那紅色身影還沒在視野中消失,忙帶人跟了上去。
“公主那是男廁!”茯苓趕緊叫住他。
“怎麽了?”安戈莫名其妙地回頭。
茯苓煞有介事地加重語氣,“您是公!主!應當去女廁啊!”
“噢對!”安戈恍悟,對跟上來的下人讪讪笑道:“嘿嘿,別見怪別見怪啊,不小心走錯了!”
語罷給茯苓使了個眼色,茯苓會意,跨進女廁的門,高聲道:“未國長公主殿下要如廁,任何人不得同廁,爾等快快出去。”
幾個正如廁的丫鬟雖心有不滿,但也不敢忤逆,三兩下解決了便出去了。
安戈看着那不認識的“茅廁”二字,激動得幾乎落淚。
少頃,他如釋重負地從茅廁出來,一身輕松地伸個大懶腰,卻看到一個容貌不俗手抱琵琶的女子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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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戈不認識這人,眼尾高吊,鼻小嘴薄,十足十的妒婦相。他便沒做搭理,擡腳徑直經過。沒想那女人是特意滋事來的,只酸裏酸氣道:
“未國長公主,好大的架子。”
安戈沒明白這女人火氣為何這麽大,連王後那母老虎初次見面的時候都沒有為難他,便回頭問:“什麽意思?”
管事一見氣氛不對,連忙堆了笑容上前,“禀公主,這位是杏花樓的曲伶思音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又笑着看思音,“思音姑娘,這位是未國長公主殿下,四月初二要與侯爺大婚的,還不拜見拜見?”
思音出身青樓,向來不甘身份懸殊。接到管事急促的眼神,只敷衍着行了禮,嘴上仍道:“公主就是公主,出身就含着金湯匙,像奴家這些身份低賤的就是比不了。連如廁也不能安寧,還得被公主中途趕出來。公主殿下,好大的架子呀!”
安戈尤其不喜歡這種陰陽怪氣的說法,彎彎繞繞半天繞不到重點,但之前安如意對他千叮萬囑,一定要克制火氣,凡事忍讓,不得喧鬧張揚。
于是只啧了一聲,道:“我架子大不大,關你什麽事?”
思音撫摸了兩下琵琶,道:“奴家乃杏花樓的紅牌,在這華泱城裏,還沒有不知道奴家的。侯爺喜歡奴家的琵琶,每月都會點。将來可能還會納奴家為妾,你說,關不關奴家的事?”
“哦,他那麽喜歡琵琶你送他不就成了?”安戈瞅着她懷裏的琵琶,“隔三差五跑一趟給他看多費勁。”
思音咬牙,以為對方是故意刁難自己,便硬着頭皮解釋:
“侯爺并非喜歡這琵琶,而是喜歡聽奴家彈琵琶。”她轉而将蘭花指扶上發髻,“哦,有可能侯爺思念奴家,所以才點奴家的牌子。”
安戈不明白這女人為什麽非要找他說這些廢話,又不吵架又不打架,活活浪費時間,于是想草草了結話題,道:
“不管琵琶還是牌子,你無聊找其他人說去,我懶得聽先走了。”
“慢着。”
安戈心裏一惱,“又怎麽了?”
“奴家生這麽大,還未聽過如廁也要清場的。”思音咬牙切齒,道:“公主不過是初到容國的未國人,這還沒過門呢,就已經耀武揚威了,要真過了門,那還得了?”
安戈眉眼一橫,終于動了一絲怒氣,站直了身子回敬道:“還沒從青樓出來鼻子就翹上天,出來了還得了?”
思音一凝,“你!”
管事一聽,暗道大事不妙,忙上前勸道:“公主鎮定!思音姑娘鎮定,大家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思音善妒,愛逞口舌之能,但安戈亦不是省油燈。峽谷一戰打得他熱血沸騰,整個人從頭頂通暢到腳底心,這時候有人來找麻煩,他更是不會姑息了。幾句話頂回去,直把那思音氣得跺腳。最後琵琶一摔,奔去方羿那處告狀了。
方羿對這思音,只不過是恩客之于琵琶女,偶爾政事多了叫他來奏兩段琵琶曲,別無他意。只不過這思音反被他所傾倒,想方設法往侯府鑽,才有了今日這一出。誰知她委屈萬分跑到永定侯府,門童卻跟她說方羿卻不在府中。沒有拜帖,管家也不放她進門,于是只能三步一抹淚,折回杏花樓。
“沒有城府,倒有幾分血性?”方羿聽了江仲遠的禀報,放下手中兵書,微詫道。
江仲遠半跪着繼續回禀,“正是。屬下趕到之時,公主正與劫匪打得激烈,那劫匪也不是別人,正是珩域大将軍司徒劍。司徒劍也算性情中人,率了幾百部下想劫走公主,但公主抵死不從,身手雖不如訓練有素的将士敏捷,然則也的确不是傳言中的文弱女子。”
方羿思忖片刻,道:“先是國師,後又來個司徒劍,安如意委實有霍亂天下的本事。”
“而且......”江仲遠欲言又止。
“說。”
“而且在途中,她的随身婢女似是有什麽消息要傳遞于她,幾經示下,公主卻毫無反應。屬下認為,公主的城府,說不準還不及屬下。”
方羿聽了這番斷論,慢悠悠起身,笑了笑道:“城府不及你?你真要這樣以為,才是中了她的計謀。”
江仲遠驚愕,道:“屬下不明白。”
方羿沒有雲舒君那般的耐性,只道了一句:“大隐隐于市,若她本就想讓你相信她是心無城府之人,而故做愚昧表象呢?”
江仲遠恍悟,“屬下明白!哎呀呀,屬下險些中了她的計謀,看來這未國長公主,的确不能小看!”
方羿道:“有時間多跟雲舒君交談交談,少去武館鬥武。”
江仲遠如醍醐灌頂,“是!”
(老木:你們開心就好......)
男扮女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說話得捏着嗓子拿腔作調,走路得細步小邁惺惺作态,吃飯得少食多餐細嚼慢咽。
當然,這些安戈都沒做到。
皇上不急急死太監,每回茯苓教授規矩都只有眼巴巴急哭的份兒,幾日下來,唯一證明的事情就是——在規矩禮儀方面,安戈悟性不高。
說淺近些,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當初進未王宮的時候扶不上,現下到了容國一樣扶不上,跟時間早晚沒關系,跟地點東西也沒關系。爛泥始終是爛泥,變不成石磚,築不了城牆。
小夜叉,也始終是小夜叉。
“茯苓啊,你也別哭,天塌下來我頂着,有什麽好哭的?”安戈在浴桶邊寬衣解帶,對屏風外面的茯苓再三安慰。
茯苓抹了眼淚,道:“茯苓沒哭,茯苓只是着急。常言道,一招布錯,滿盤皆輸。萬一公子穿了幫,惹得侯爺大怒,容王大怒,兩國因此交戰不休,到時候你我都是未國的罪人。”
安戈對家國政事不甚了解,只道:“你放心,我每日吃一顆易聲丸,胸前塞兩個大饅頭,肯定不會穿幫。”
他拆散胯部的束帶,釋放出悶了一整日的小安戈,為了扮女裝他委實是煞費苦心,要長久束胯,這樣下去真不知道他的小安戈會不會變小,到時候娶媳婦被嫌棄了怎麽辦?
想到這裏,安戈又猛烈地搖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小爺我金槍不倒不會變小的!”
茯苓沒聽清他自言自語的唠叨,左右思索還是不放心,又提醒道:“公子,無論怎樣,明日大婚您切不可出差錯。從上花轎到祭天到拜堂再到入洞房,您都得中規中矩。”
安戈美滋滋跨進浴桶,只覺着骨頭都酥進了浴湯裏,“知道知道,你怎麽比婆子還啰嗦,要老了嫁不出去,可別說是我害的啊!”
茯苓一介小女子肩負如此重任,當真是不容易。不容易侍奉了一個執着任性的真安如意,又不容易,侍奉了一個無畏不羁的假安如意。
次日便是四月初二,容未兩國聯姻大婚,由容王親自主婚,未王安胄不遠萬裏親自證婚,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恩典。
跪拜禮成之後,安胄舍不得愛女,又拉着安戈的手說了好些話,不外乎莫要怪他心狠,一定要好好服侍侯爺雲雲。一席話說得是怆然淚下,涕泗縱橫。末了,在随從的幾經攙扶下才緩緩離去。
當夜,洞房花燭,春宵寸刻寸金。卻不料,還是生了事端。
作者有話要說:
思音:說好的安如意脾性溫和好欺負呢!
(哪位小可愛幫我灌了營養液吖,給你一個親愛的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