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十一世紀特産
任逍遙和青樾剛下樓，就冷不防地被急沖沖往外湧的人流給擠了個趔趄。
把被撞掉不滿地皺着一張包子臉的任青撿回來塞進青樾懷裏，任逍遙踮着腳尖向大門外張望。
足有五米寬大大門被四處湧來的人群堵得死死的，一個個後腦勺好像洞穴裏繁忙的黑螞蟻般擁擠。
就任逍遙觀察情況這會兒功夫，又有不少從樓上下來的住宿客以及旅店外的人一頭紮進人群裏，裏三層外三層地把中心圍死。
青樾和任逍遙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心裏有些打鼓。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這兩人身份造假，這會兒碰見熱鬧自然心慌慌，怕是自己引起的。
拎着百日的後脖頸讓貓蹲坐在自己肩膀上，任逍遙朝負責登記的前臺走去。
手臂抵在光潔的大理石櫃臺面上，講半個身子都倚在臺子上的任逍遙露出一個足有八分的微笑：“美女，外面怎麽了？怎麽這麽多人啊？”
正認真聽網課的前臺小美女不耐煩地擡頭，原本打算拔高的音調在視線撞上任逍遙那張俊臉的時候變得平緩溫柔。
好像一只馬上要炸毛的貓被撓了下巴一般，小美女細聲細語地解釋：“我猜不是死人了，就是要死人了。剛剛有個男的出門就突然到底了，這群人就湊過去了。”
“現在還沒散，十有八/九是還沒死吧。”
小美女這邊解釋着，圍觀群衆們越演愈烈的尖銳讨論聲也傳進大廳，鑽進任逍遙和青樾的耳朵：
“這是誰啊？有沒有認識的？”
“他應該是獨身一人。我恰好看到了，他才出旅店門，突然就倒在這兒了。”
“哎？他通訊表沒發信號麽？怎麽還沒有治療醫師趕過來啊？”
“陰靈城可是中央城，人口密度多大呢！就那麽點醫師，哪能趕來那麽快啊！少說也得半小時吧？”
“啧啧……可憐呦，皮膚都發青了！”
“你看你看，投影顯示了，他還去亞藍中央星進修過呢！可惜喽！”
……
叽叽喳喳的議論一陣陣傳過來，認真聽了一會兒後青樾和任逍遙便小小地放下了心。
看看密集得像纏緊毛線團的人群，任逍遙搖搖頭道：“先回房間吧，訂外賣好了。”
抱着百日的青樾安靜地望着嘈雜的人群半晌，忽然開口道：“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額……”長大嘴巴眨巴眨巴眼睛，任逍遙不明所以道：“都那麽多人了，大家肯定在幫忙了吧？”
“我想過去看看。”
“……”視線在黑壓壓看一眼都憋屈的人群和面色平淡的青樾之間盤桓半晌，任逍遙勉強道：“那還能怎麽樣……看吧，祖宗……”
拜托前臺小美女照顧百日和任青，任逍遙便護着青樾游魚般鑽入人群。
仗着身法利落，不到十秒鐘的功夫，任逍遙就和青樾站到了最內圈最靠近暈倒者的位置。
此時暈倒者的狀态着實不好，指尖和嘴唇是近黑的紫色，身上的皮膚泛着石頭般的青灰。身體僵硬以別扭的姿勢扭曲着，像是抽筋了一樣。
這種駭人的情況，自然沒人敢搬動他。
盡管青樾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表情，可任逍遙偏偏體會到了對方那種想管閑事又不知道該怎麽管的焦灼心理，于是仗義地挺身而出，為好基友分憂解難。
清清嗓子，任逍遙拉長嗓門喊道：“這、裏、有、醫、護、人、員、麽！！！”
“或者有沒有人知道他現在什麽情況？”
同樣站在前排的一個小個子女孩怯生生地半舉着手，小聲開口：“我……我是實習醫師……可是我現在休假期……沒有穿正裝，不能施救啊……”
話說到半截女孩便紅了眼圈，一副要哭了的模樣：“我……我也沒辦法……只能等當班的治療醫師了……”
一個高大男人緊接着開口：“他應該武道反噬了，需要醫師對他的經脈和精神進行疏導，還要配合藥物治療。”
聽了兩人的話，青樾将視線轉向實習醫師：“休假為什麽不能幫忙？”
冷噤噤的視線落在女孩身上，女孩由于着急而流出的汗珠都給鎮得冰涼。
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女孩小聲地委屈道：“我也想幫忙的！可是他拒絕我的幫助……我要是救助他就是違反人權……不僅會被他的手環攻擊，還會罰款，甚至被抓去坐牢……”
任逍遙表示：“？？？”
“這哥們兒都不省人事了，怎麽拒絕你啊？”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道：
“你們看投影啊，看投影就明白了。”
“他的歷史發言記錄那欄，你們看看。”
“在本人失去意識無法對外界反應時，通訊手環會根據本人以往發言來推測其偏向行為，從而避免發生本人不情願發生的事。”
……
青樾和任逍遙這才注意到，暈倒者的通訊手環在循環播放着一些他網絡發言的內容。
此時，投影播放的剛好事暈倒者針對一件網絡新聞的評價。
網絡新聞大意是：
一位女性武道老師，下課後換上了靓麗性感的小禮服準備同男友約會。結果還沒來得及出校園，便遇見了前來尋求指導的學生。由于這位女老師知道這位學生在為三大中央星之一的地球招生做準備，便推遲了約會決定先為學生補習完畢。
不想女老師為學生指導的一幕被學生拍攝下來并且發布到網上，認為女老師不僅沒有穿教師制服，而且衣衫不整十分不雅。不僅玷污了武道，更玷污了學校，不配為人師表。
大多數人都認為女老師急人之所急，有人情味。結果卻因為幫助了學生被學生張貼到網上，替老師不值。
但也有少數人，堅持女老師穿着不雅。
而這位暈倒者（網絡ID：40米的大砍刀），就是少數人之一。
40米的大砍刀：但是她的衣冠不整确實也是需要整改的啊，就像大老爺們如果不穿或者穿着不得體也是要被批評的啊。
emidiang8：回複@40米的大砍刀:1、已經下班，指點學生是希望學生能在招生中獲得更高的分數；2、人家沒有衣冠不整，是着便服；3、穿着漂亮同男性裸/身是兩碼事。
DK-aonep：回複@40米的大砍刀:呵呵，女武道老師穿的漂亮點就是着裝不得體，真是莫名其妙被扣上一口鍋。如果你遇到這種關乎人生轉折點的事情，你也別讓別人幫你的忙。哪怕是命懸一線，也別讓沒着制服的醫師幫你。制度規章不适合用在人性上面，社會也不是完全的條條框框，老師本來就沒錯。
40米的大砍刀：回複@DK-aonep：1、下班時間就下班，上班時間好好做，才是對的。2、如果不事先聲明自己下班，會讓人産生誤解。下班換好便裝之後，就應該離開。如果還要工作，那就換好正裝再來。
40米的大砍刀：回複@DK-aonep：簡單粗暴一點，我認為幫這個忙就是錯的！就不該幫忙！下班就該走人，就該立刻離開。職責範圍外的事情，不要做！任何職責範圍外的事，都應該敬而遠之！好心不代表能獲得好的結果，就算被幫助的是我，我也是這麽覺得。并且！着裝不得體這個鍋是沒辦法甩的。
上古小強：回複@40米的大砍刀：以後你在路上突發疾病，也別要求任何路過的人救治你。救治你或者幫助你，都是人家職責範圍外的事。死了也不怨恨，是你自己的選擇。
40米的大砍刀：回複@上古小強：我如果到醫師那邊就診，他不救治，我怨恨。我在路邊突發疾病，大家不救治我不怨恨；但是如果附近有醫師，醫師也不救助我，我怨恨。
上古小強：回複@40米的大砍刀：人家醫師憑什麽救助你，做什麽夢呢？人家萬一休假呢？休假不在崗位上，憑什麽救治你？簡直搞笑。
40米的大砍刀：回複@上古小強:那我就收回一下，醫師不救助我也還好，畢竟每個人都不想被麻煩。就算我是醫師，如果我看見路邊有人暈倒，我可能救，也可能不救。畢竟現在訛人太多，說不清楚那人是真的有問題還是假的或者訛人碰瓷這種....
……
不用看這位暈倒者的其它發言，光看這一條，任逍遙就覺得這哥們Flag立的真是特別的鮮豔亮麗，簡直讓人目瞪狗呆。
“由于他這種發言，通訊手環判定為他不接受任何非工作期醫師救治。我如果上前救治就會遭受通訊手環的防禦性攻擊，五十級武者權力一擊，我會死的。”縮着肩膀的實習醫師，咬着下唇向青樾解釋道。
而其他圍觀群衆則遠沒有實習醫師這麽溫柔善良，一位抱着采買物品的潑辣大娘甚至直言不諱地開口道：“這種人不可以救的！就算大家真的冒着巨大的風險救了他，他也不一定會感謝咱們啊！甚至有可能在康複之後可以反咬我們一口，說我們罔顧他本人意願就救治她。”
“對。”那位判定暈倒者病情的男人也點點頭，分析道：“他自己也說，就算以後他看到有人突發疾病，也不一定救助。”
“我們如果冒如此大的風險救了他，不僅要提防他反咬我們一口不尊重人權，又不能指望他将善良傳遞下去救助別人。”
大家紛紛應聲道：“如果大家好心沒好報，以後誰還會做好事呢？”
“冒險救他，對星球和社會都沒什麽積極影響啊！”
“等醫師來吧！大家都要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能不能挺得過，就看他自己了。”
“……”
青樾&任逍遙：“……”
總覺得有點殘忍，可仔細想想好像又沒什麽毛病……
任逍遙被星際時代與衆不同的行事準則踹開了新世界的另一扇大門。
盡管青樾相比于任逍遙是更善良更容易心軟的那個，可身為大衛皇子，他也不是頭頂光環普渡衆生的聖母瑪利亞。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當初暈倒者站在道德制高點攻擊一名善良的老師，那他有今天的狀況，也是因果循環。
所以青樾也沒有冒險救治對方的想法，只是安靜地同大家一起等候醫師的到來。
然而還沒等到醫師到來，一高嗓門兒的叫喊便從外圍穿透了夾餡餅的人群：“哎！那邊有個小姑娘也暈倒了！”
衆人聞言，紛紛挪動腳步往小姑娘那邊走去，便說還便嘆息着：
“哎呀！為了地球的招生，這幫孩子都拼了命了！這才幾天，大街上暈了幾十個了！”
“走了走了，看看那邊能不能幫上忙吧！”
“也不怪醫師來得晚，實在忙不開啊！體諒體諒。”
“走快點走快點，擋住我了，趕緊過去看看，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
那位怯生生羞澀的實習醫師同青樾和任逍遙招呼了一聲，開口道：“我也去那邊看看，沒準能幫上忙。”
吐了吐舌頭，女孩便一溜煙地小跑過去，高喊着：“我是實習醫師，讓我過去！”擠進了人群。
此情此景，讓任逍遙感慨萬千——
星際時代，實名上網，發言全記錄。哎，鍵盤俠越來越不好當了啊！
“你說，要是當年有這功能，網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多站着說話不腰疼的鍵盤俠？”咂咂嘴，任逍遙忽然意識到古人說的‘禍從口出’真是特別有道理啊！
茫然地望着任逍遙半晌，青樾開口：“鍵盤俠是什麽？新物種麽？”
“Emmm……”沉吟半晌，任逍遙認真回答道：“初步入互聯網時期應運而生的産物，屬于二十一世紀的一種特産。”
慢慢消化吸收掉任逍遙的解釋，輕呼出一口氣，青樾道：“二十一世紀，真的很神奇，可惜我沒能在那生活多久。”
聽着不遠處施救成功後的歡呼聲，任逍遙将視線落在不遠處趕來的醫師飛船上，笑道：“這個時代，也很神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