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種子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青樾拖着死狗一樣的任逍遙找到大部隊的時候, 大家正忙着內讧。
青樾望着眼前吵吵得就快動手的幾位,一時無言以對:“……”真不該救你們, 讓你們太閑了。
幾人争執得太激烈,青樾還沒走到近前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大家夥兒吵架的主要誘因是受傷的甘樂。
甘樂落地成盒,開局殺被蟲族串了個人/肉串, 剩下半口氣兒全靠藥劑吊着。
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讓Locker施救,然而也不知道是吓壞了還是太難過,Locker哭得稀裏嘩啦的。
Locke哽咽着表示自己救不了,救了甘樂他就要小命不保。
面對自稱救了甘樂會死的Locker和血流成河馬上就要GG的甘樂,身為隊長的師樂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Locker!
把哭成淚包子的Locker護在身後,師樂同咄咄逼人非讓Locker救人不可的遲李恩對峙。
向來好脾氣聽指揮的遲李恩, 在女朋友甘樂的安危問題上毫不退讓。
眼看着女友胸口起伏微弱, 尚未死亡不過全靠武者強大的生命力在垂死掙紮,遲李恩此時完全顧不得和師樂的實力差距,已然擺出一副脅迫架勢。
時昏時醒的任逍遙耳朵和平常一樣尖,斷斷續續總結到些信息,便忍不住開口道:“甘……樂……是遲李恩……女……友……啊……”
“居然……都……沒……說……”
一字一頓還有拖泥帶水的尾音兒,可見任逍遙真是脫力得厲害;
然而脫力如此厲害還能關注八卦, 可見任逍遙的心不是一般大。
拖着任逍遙的青樾力不從心,只能烏龜似的朝忙于吵架無心其它的衆人聚集位置緩慢移動,而遲李恩最後嘗試以理服人。
“隊長!我向來敬重你, 但這次……”望向被麥穗護在懷裏嗆着血沫拼命喘/息的甘樂,遲李恩的雙眼充血通紅:“我做不到!”
遲李恩雙手握拳,由于蓄力而鼓起的青筋從手背蔓延到上臂:“我不可能因為Locker所說子虛烏有的一些事就放棄甘樂!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死!!”
幾乎瞪出眼眶的眼睛盯住躲在師樂背後露出半張臉的Locker, 遲李恩艱澀嘶啞,下唇不住地顫抖:“Locker,你自問甘樂對你怎樣?!我們合作這些年來,她舍命救你多少次?!但凡你有點良心,能眼睜睜地看她這樣麽?!看着她斷氣、看着她離開這個世界?!你忍心麽?!”
“可……”望向視線已經不能聚焦,臉色青白的萎靡在麥穗懷中的甘樂,胸口同樣酸澀的Locker縮縮脖子,眼淚掉得更是厲害:“我也想救甘樂……嗚嗚嗚……如果我可以……我一定救她……嗝……嗚嗚……”
用力抽抽鼻子,倍感愧疚的Locker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這次不行……我不能……嗚嗚嗚……我會死……我不想死……”
“對不起……嗚嗚嗚……我不想死……”
師樂見狀不悅地蹙起眉頭,單手把Locker拎進自己懷裏。
按着Locker的腦袋不讓他看甘樂的慘狀,神色嚴肅的師樂一字一板道:“你不能放棄甘樂,我理解,但我同樣做不到讓Locker冒任何風險。你如果非用甘樂救過Locker來說事,那我不得不提醒你,在救命這件事上,我們所有人都欠Locker的!”
“你扪心自問,沒有Locker,我們得死多少來回?!恐怕現在墳頭草都不止十米高了吧?”
“Locker的性子軟,他能做到的事情從不會拒絕。以前大家那麽多次險象環生,他什麽時候推脫過?如果這次Locker不是真救不了甘樂,他不可能拒絕。”
“你不能眼睜睜看着甘樂死,對不起,我也做不到看着Locker送死。”
突然,癱軟在麥穗懷裏的甘樂劇烈抽搐起來。
胸口碗口大小的透明窟窿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勉強止血的傷口肉茬蠕動,好似在擠出甘樂身體裏最後一滴鮮血。
艾米和麥穗竭力控制着甘樂僵直的身體,不讓她亂動,以防傷上加傷。
原本不想插手樂師冒險隊內部事情的麥穗緊咬下唇,她做不到看着一條年輕的生命就此逝去,于是朝Locker喊道:“還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你救不了她?”
“你能力那麽強大,你确定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你真要看着她死麽?!想想辦法!”
“拜托你,想想辦法啊!”
同樣對Locker見死不救行為有些成見的艾米幾人的視線同時投向Locker,其中滿是祈求和希望。
咬緊腮幫子的Locker看向努力汲取空氣的甘樂,又同衆人帶着譴責意味兒的視線交彙,終于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道:“我……”
“我可以試試……”
遲李恩聞言第一時間看向Locker,恨不得伸手直接把Locker從師樂懷裏拖走。
護着Locker往後退上半步,師樂不悅道:“讓小廢物把話說完。”
“但是!”Locker緊張地仰頭看向攬住自己的師樂:“等甘樂的傷勢恢複道可以靠藥劑救治後,你們一定要打斷我的治療。”
“你知道,治療一旦開始,除非外界植物的生命力耗完或者傷者痊愈,不然我是沒辦法主動中斷的。所以只能靠你們了,記得!一定要打斷我!不然我……”
Locker咬咬下唇,不敢想象治療如果沒有被打斷的話自己會怎樣。
Locker治療天賦的本質可以用一個例子說明:傷者相當于抽水機、傷口相當于半空的水桶,Locker相當于一根導水管,而植物的生命力則是水源。在治療過程中,傷者會不停抽取生命力,直到将自己這邊的水桶灌滿。
治療停止與否不是Locker這根導水管能夠決定的,而是取決于抽水機和水源。
雖然樂師冒險隊合作許久,但其他成員還從來沒有嘗試過打斷Locker的治療,甚至連Locker自己都不确定治療過程能否被打斷。
而現在……
Locker只能賭,也不得不賭了。
哪怕師樂并不贊同Locker如此冒險的選擇,他最後還是尊重了Locker。
跪坐在甘樂身邊的Locker收斂心神,從草地、灌木到遠處森林——Locker周遭的綠色植被如同褪色般枯萎。
焦黃取代翠綠如流淌的顏料般蔓延開來的同時,Locker的雙手凝聚起兩團青綠色的生命力。
随着Locker雙手緩緩下沉,愈加濃豔的生命力落在甘樂胸前穿透的傷口上,逐漸修補起撕裂的血肉。
就在甘樂身側的麥穗和艾米,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甘樂胸口的肌肉、血管和肋骨重新生長出來,生命力重塑血肉好像同織布機編制布料一樣容易。
所有浴火重生都是鮮/血淋漓的,同樣,甘樂的新生伴随周邊大片植物的枯萎死亡。
待到甘樂的傷口愈合将近百分之五十左右,可以靠藥劑維持生命後,師樂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插手進來,試圖打斷Locker的治療。
氣血之力、血脈之力、精神力,師樂使出了他所有能動用的力量,都沒能讓這次治療停止。
師樂臉色一變,淡定不再。
意識到事情不對的遲李恩和任逍遙的隊友們也使出渾身解數,甚至好不容易趕回來的任逍遙和青樾都運起所剩無幾的力量出手了,可惜并沒有任何作用。
從Locker手心源源流出的生命力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鐵了心要治愈甘樂。
眼巴巴望着師樂的Locker到底是沒能憋住眼淚,沙啞着哭腔道:“隊長……”
“我不想死……”
“樂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嗚嗚嗚……”
“我還沒和你表白……嗚嗚嗚……”
“樂哥哥……救救Locker……求求你……”
“樂哥哥……”
焦心不已的師樂保持着臉色的鎮定,竭力安慰Locker:“沒事兒,小廢物別怕。”
“別哭,哭什麽?我在呢,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師樂說着抱起無法行動的Locker,将人抱進飛行器,關緊艙門。
然而薄薄的合金屬并不能阻止頑強執拗的生命力,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淡綠色的薄霧從飛行器飄出,一板一眼地治愈着甘樂的傷口。
“樂哥哥……”滿臉淚痕的Locker由于恐懼而渾身冰涼:“我好怕……我真的……真的不想死……”
“我死了會怎樣啊?”
“人死了之後,會去哪呢?”
“我要是可以變成書裏靈魂就好了……那樣也不算死,對不對?”
緊抱着Locker的師樂嗓子發哽,胸口好似壓了塊石頭:“治療結束就好了,沒事的,你治療我們那麽多次都沒事。”
“不會有事的。”也不知道師樂是在寬慰Locker,還是在寬慰自己。
飛行器外,甘樂的傷口緩慢而堅定地愈合着。終于,僅剩的最後針尖大小的血痕收口——
雙眼充滿紅血絲的師樂打開飛行器的艙門,望向臉色重新紅潤起來的甘樂,露出嘲諷的笑容。
遲李恩遲疑着詢問:“Locker……呢?”
“死了。”師樂一如既往地聲音冷淡:“在我懷裏,像古墓裏發掘出來幾萬年的糟粕東西似的風化,輕輕一口氣就吹走了。”
剛剛還暗自埋怨Locker不救人的朱陽幾人胸口像是捂了團冰,此時都不敢看師樂的眼睛。
直接要求Locker救人的麥穗和遲李恩更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師樂,他們知道自己連說一句‘節哀’都沒有資格。
而此時的青樾,正肅穆地望着手心裏忽然出現的一顆種子,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顆細小種子上Locker特有的生命氣息。
青樾正想再細細感應一番,這顆細小的種子卻如同融化在空氣中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