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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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煜琛從來沒有跟蹤過人,他所謂的對于跟蹤的認知全部都是在警匪電影中學到的。
電影裏跟蹤別人,手裏總會拿着一張報紙或是雜志,以便随時拿起來擋住自己的臉,可是超市裏沒有報紙和雜志,餘煜琛只能挑了一包超大份的薯條,隔着一個貨架的距離跟在沈行簡身後。路過的大爺見他奇怪,不免的多看了他幾眼。
沈行簡買了一瓶洗發水,然後去糕點區拿了一袋面包,又買了一點水果和蔬菜,然後才去收銀臺結賬。
東西裝在購物車看起來不多就一點點,但是結完賬後還是裝滿了一個購物袋。
塑料袋看起來很沉,在沈行簡的掌心中勒成了一道線,血液流動不暢,他的指尖都有些發白。餘煜琛眼尖,在後面都注意到了他有些發白的指尖。
他想要不還是不跟蹤了,走上去裝作偶遇順手幫他提袋子吧?說不定還可以登堂入室在混上一頓飯。餘煜琛拿不定主意,糾結到随着沈行簡乘電梯下來走出門口,看他走到路邊要攔出租車時都沒能決定好。
秋季多雨,早晨時天就灰蒙蒙的,現在已經飄起了細雨絲,天地籠在一片濕潤的霧氣中,本來這個路段就不好打車,一下雨就更不好攔。一連過去了好幾輛出租車都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
雨在某一刻突然下大了,噼裏啪啦的砸在地上,砸出一片圓形的濕痕。餘煜琛看着這雨不在猶豫,準備上前叫沈行簡要替他拎袋子。
他還沒走上前,一輛黑色的車停在沈行簡身前,車窗搖了下來,裏面的人好像在和沈行簡說話。
他們是認識的。餘煜琛有種直覺,這個人說不定就是劉浩說的,他看到的那個人。餘煜琛停下想要過去的腳步,走到一旁,戴上帽子僞裝好自己,觀察着他們那邊的動靜。
沈行簡往車內瞄了一眼,看清了來人後立馬轉身就走,黑色的轎車熄了火,車主連忙下車追了出來。
他經過餘煜琛旁邊時餘煜琛看清了他的臉。那個男人長得很帥,是一種有別于餘煜琛的成熟男人的氣質。
一瞬間餘煜琛就明白了這種差距,男孩和男人之間的差距。這種差距不是他努力就能夠彌補的,這種差距得用時間閱歷歷經過的事情來填平。他還不夠成熟,他年紀還太小了。
餘煜琛有些沮喪,他慢慢的向前走,跟在他們身後。
那個男人追上了沈行簡,開始搶他手裏的袋子,想要替他提。沈行簡偏了偏身子躲開他,繼續向前走,他的背影倔強又執拗。
男人不依不饒的跟在他身邊,一直在和他說些什麽。
餘煜琛悄悄的走進了些,他聽見男人在叫沈行簡的名字,但不是他們平時叫的沈老師和小沈,而是更親密的他從不知道的一種叫法。
他叫沈行簡“小竹”。
小竹是沈行簡的小名,除了他的父母家人和宋明澤之外,沒人在這麽叫過他。
沈行簡一時有些恍惚,宋明澤語氣急切,其中又參雜了些哀求,他說:“小竹,我們談談吧。”
“我和你之間沒什麽好談的。”沈行簡語氣疲憊,他把袋子換了一個手提,突然湧上的血液讓他的指尖發麻,他握了握拳,想要緩解指尖的這種麻意,“宋先生,能麻煩你讓開嗎?”
雨越下越大了,密集的雨點落在他身上,打濕了他的發梢衣服,讓他顯得有些狼狽。
事實上在雨裏的人都很狼狽。
宋明澤看着沈行簡,繼續放低語氣:“小竹,雨下大了,至少讓我送你回家,這總可以吧?”
“你到底想幹什麽?!”沈行簡問。
宋明澤盯着沈行簡的眼睛,語氣誠懇:“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你覺得可能嗎宋明澤?”沈行簡擡眼笑了一下。他的語氣中帶着嘲諷。
惱怒,并且鮮活。
餘煜琛從沒見過這樣的沈行簡。
他以往看到的沈行簡總是溫柔的,他就像是完美老師的模板,溫柔耐心負責任,而且從來不發脾氣。毋庸置疑,學生當然喜歡這樣的老師。
這固然是好的,可這也讓餘煜琛感覺沈行簡在面對他,不只是他,而是面對他們所有人的時候其實總是帶着面具的,他只給他們看他當完美老師的那一面,而不是真實的沈行簡。
餘煜琛以為自己在沈行簡眼裏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是被偏愛的那個。但其實不是,或許他所感覺到的偏愛,都只是出自于沈行簡的職業道德罷了。
至少他從沒見過這樣不溫柔而且還發脾氣的沈行簡。
這樣毫無保留的,真實的沈行簡。
“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補償你的。”宋明澤上前一步想握住沈行簡的肩膀。
沈行簡別過頭,冷硬的開口:“不需要。”
他在前面走,男人在後面默默的跟,餘煜琛綴在最後面,也是渾渾噩噩的走着。
其實他覺得自己現在并沒有什麽跟蹤的必要了,劉浩遇到過的他現在也遇到了,還偷聽了一小段的牆角,要是在繼續下去偷窺別人的生活,就真的是個變态。
餘煜琛心裏這麽想,可腳卻一直沒停,他盯着前面兩個人的背影,腦海中自動的補充描繪他們曾經的愛恨情仇。
三個人在雨中行走,各懷心事。餘煜琛跟蹤的那麽明顯,前面的兩個人硬是沒有發覺。
走了半個多小時才走到沈行簡住的地方。老師公寓在家屬院裏面,進去需要門禁卡。很顯然沈行簡并沒有想要邀請宋明澤進去坐坐。
沈行簡徑直刷卡進去,宋明澤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餘煜琛站在馬路對面,路上有車不斷駛過。他腦海中不知怎麽的浮現出了當時看的動漫電影《秒速五厘米》的畫面。
男女主人公站在在鐵路兩端,列車駛過帶來的風揚起滿地櫻花花瓣。等車駛過時,原本還對望着的主人公們就已經沒有了蹤影。
可惜他面前沒有櫻花瓣,只有輪胎濺起的泥點子,而且對面也沒有他要等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濕了,濕冷氣順着衣服纖維滲到皮膚,再由皮膚滲進肌理。從裏到外的冷。
餘煜琛沒想着要走,他就站在路邊,看着對面的鐵門。
不久前沈行簡才把他帶進去過,帶到自己家給他煮了一碗面條還加了一個溏心蛋。餘煜琛漫無目的的想,想高一的時候沈行簡剛來,他嫌沈行簡話痨事又多,簡直就是故意抓他小辮子一樣。
合唱比賽的時候沈行簡給他拍照,運動會上沈行簡過來扶他,國旗下講話的時候他們在辦公室,沈行簡不厭其煩的聽他一遍遍的念,給他指出錯誤。
他想到剛剛聽到的,那個英俊的叫宋明澤的男人,他問沈行簡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們能重新開始。
餘煜琛腦子裏亂成一團,拍在臉上的冷雨都沒能讓他清醒。
他朝對面的鐵門看,有個人撐着傘劃卡出來了,傘檐上擡,是沈行簡。
他出來幹什麽?是給那個男人送傘嗎?他以為那個男人就那麽癡情,能在雨裏一直等着他?那個男人早走了,只要他還沒走在這裏站着。
餘煜琛惡毒的想,沈行簡出來見不到人徹底失望死心最好!
沈行簡不是出來送傘的,他走進大門旁邊的便利店,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包鹽。他朝對面瞅了一眼,然後目光看向餘煜琛站着的地方不動了。
沈行簡看到他了。他們隔着一條馬路滿城煙雨在對視。
他有機會逃走的。可腳下像是生了根動也動不了。沈行簡穿過車流走到餘煜琛面前。兩人面對面站着。
他沒有說話,沈行簡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沈行簡才開口,他的語氣疑惑又帶着點無奈,卻又不像是面對那個人男人時的那種心累的無奈,是一種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煩惱的那種無奈。
“你在這兒做什麽?”
餘煜琛讨厭沈行簡對他說話時的語氣,是老師面對學生的詢問語氣,而不是沈行簡面對餘煜琛的關心語氣。
他說話又酸又沖:“不做什麽,我就不能在這兒了?”
“雨這麽大,你……”
“你管我,管雨大不大,跟你有關系嗎?”
餘煜琛不知道自己的滿腔怒氣和委屈從何而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些什麽,“怎麽,出來沒看到那個男人在等你是不是很失望?”
沈行簡的笑瞬間僵在臉上,他嘴角慢慢向下墜,面無表情的看着餘煜琛。
餘煜琛心裏更委屈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就是無理取鬧,自私的把他自己心裏那點不為人知的怒氣和委屈全部發洩在沈行簡身上,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我都看見了,那個男人要和你在一起,你就是一個gay。”
“嗯,我是gay。”沈行簡平靜的說。
餘煜琛本想說出更過分的話,但他的眼睛碰到沈行簡的目光的那一霎那,心裏有些瑟縮。有些話可以發洩,而有些不能說出口。
他深深的看了沈行簡一眼,然後轉身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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