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蘇璟軒跳下城樓的動作太快,現場誰也沒有反應過來,全都倒吸一口氣愣在原地,直到忽然趕來的将軍着裝的男人把人穩穩接住才回過神。
“臣等見過恭親王!”
當男人穩穩落地,大臣們看清對方模樣時,頓時面露驚色,紛紛趕緊跪地行禮。
就是皇帝也面色微變,放緩态度,語氣溫和,“恭親王兄今年來得早……”
若是他人面對皇帝如此溫和對待定然受寵若驚,感謝皇恩莫待,但被衆人喚作恭親王的男人卻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表情冷漠。
對方甚至連禮都未行,把懷裏緊緊望着自己眼中綻放別樣光彩的少年放下,直接擡起頭聲音冷冽看向皇帝質問,“不早,今年皇帝就是這樣給本王接風的?”
一個臣子不行禮就算了,還質問皇帝?這種态度當真蔑視不把皇帝放在眼裏之極,但在場誰也不敢說他的不是。
就連皇帝亦是如此,臉色雖不太好看,可卻也沒發火,反而還得強逼自己露出笑臉。
“恭親王兄哪裏話,接待宴朕早已讓人在宮中設好,就等王兄來了與朕把酒言歡,剛才不過是朕的君後與朕開個玩笑,沒想到驚了王兄您,回去朕一定好好整頓後宮,還望恭親王莫要擾了今日之興。”
袁北翼強壓住心頭火氣陪笑。
他是大雍的皇帝,這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命令怪罪任何人,但唯獨面前這個恭親王兄不可以。
在大雍朝,恭親王是個很特殊的存在,它是大雍的異性王,家族世代承襲親王稱號,除了朝廷召喚與重大事情,恭親王一脈常年占據生活在大雍朝的西北封地,朝廷無權管轄,聽宣不聽調,更兼責大雍監國使命。
而這一代的恭親王楚衡更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自承襲王位以來将西北封地發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讓朝廷忌憚害怕,毫不誇張的說,倘若這位親王想要謀反,沒人能夠制止他。
可至今為止恭親王卻沒有任何異動,只因先祖□□對大雍有着絕對的忠誠,但對皇帝,他們也有着絕對的傲慢。
每一代恭親王忠誠的是大雍朝廷,而不是皇帝,恭親王一脈只管大雍江山穩固,不做誰的走狗和奴才。
面對陪笑解釋的皇帝,男人表情依舊冷冽,“皇帝的後宮本王管不着,不過剛才本王似乎聽到有人說皇帝要對朝廷忠良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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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渾身的氣勢,對方連聲音都充滿着強者的威壓,比起九五之尊身着龍袍的皇帝,他的氣勢更加壓迫,僅僅只是一句話,便能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壓力。
大臣們低着頭不敢說話。
蘇璟軒看着再次見面的愛人一動不動,滿心歡喜,那深刻的輪廓,強大的氣勢,刀削斧鑿的臉龐他再熟悉不過。
而袁北翼臉色更加難看,衣袖裏握起的拳頭青筋暴起,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大雍的天子,當着這麽多人面楚衡都不給自己面子,實在太嚣張了。
但,恭親王一脈有這樣嚣張傲慢的資本,尤其是這代承襲者楚衡,他手上的兵力足夠讓大雍改朝換代。
“恭親王兄哪裏話,忠臣良将乃大雍棟梁,朕怎會趕盡殺絕,不過是人胡言亂語罷了,都杵着幹什麽?還不把淳邑君後帶回寝宮宣太醫把脈……”,袁北翼盯着遠處楊着‘楚’字旗幟的虎狼軍隊臉色陰沉吩咐。
侍衛聽令趕緊上前。
“誰都別過來!”,蘇璟軒也回過神來,立刻重新将匕首橫到脖子上。
“納蘭煜!”,袁北翼聲音陰郁,顯然氣極。
楚衡看到他将匕首橫到脖子上割出來的血痕時心髒微縮了一下,這般猙獰血痕落在少年玉白的脖頸上實在太過礙眼。
衆位大臣心中捏了一把汗。
老太監擔心着急,“主子,求您別吓奴才了……”
現場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大雍君後血濺城門傳出去足以震動天下。
當着滿朝文武百官,侍衛将士,還有大雍監國恭親王的面,袁北翼怎會不懂其中厲害。
“君後,你說的朕都已知曉,朕答應你會重新調查巫蠱之事,你先回去,今日乃恭親王兄一年一次進京的好日子,你這樣成何體統?”
盯着激動不要命的蘇璟軒,他努力壓制心中的火氣,終于松口。
但話雖是這樣說,聲音中卻壓抑着一股隐藏的怒意,很明顯打着先安撫,再秋後算賬的注意。
蘇璟軒冷笑,今天說好要把事情鬧大的,袁北翼想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揭過他剛才豈不是白跳了!
“恭親王,您是大雍監國,請您為臣讨個公道!”
在皇帝難看的神色中,蘇璟軒扔掉手上的匕首,猛地朝楚衡跪下,然後重重将頭磕在地上。
跪下的力道之大,磕頭的動作之重,發出‘砰’的聲響落在楚衡心上一顫,待少年擡起頭時,看到對方額頭上出現的帶血淤痕,楚衡只覺一陣心疼。
“君後請起。”,他伸出雙手将跪在地上的少年扶起來,表情仍舊冷峻嚴肅,但聲音卻沒了剛才的冷冽。
“不!我不起來,恭親王,您救救我吧,求您了,我知道後宮之事不應該讓王爺您來管,但煜兒實在走投無路了,您是大雍監國,只有您能為我說一句話……”
蘇璟軒沒起來,在楚衡伸手過來之時找着機會便撲上去,抱住愛人的大腿,仰起腦袋就開始哭求。
“宮中出現巫蠱害人之事,皇帝他昏庸無道,為了給他心愛的魏貴君騰位置,連查都不查就直接定我罪過,将我軟禁承乾宮等待廢後斬首,可我沒做過,我不怕死,但若陛下以巫蠱之罪斬我,納蘭家顏面何存?我父親一生賢名,哥哥戰死沙場換來的功績全都一朝泯滅,整個納蘭家因此被世人唾罵,今日我就是死在這皇城門口,也絕不承認這莫須有的罪名。”
悲戚的嗓音猶如滴落在綠葉上的雨滴打在人心上令人心尖顫動同情,紅腫的眼睛帶着水花更是可憐之極,瘦小的少年跪在地上無助哭泣的模樣簡直能讓人為他心碎。
“可真有此事?”,楚衡擡起頭,沒有去問皇帝,而是眼神淩厲的環視在場的朝廷大臣。
衆人被他銳利的目光掃過,紛紛低頭不敢說話,一個是手握兵權的大雍監國,一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他們一個都不敢得罪。
袁北翼都快被氣瘋了,聲音從牙齒縫中擠出來,再次吩咐侍衛,“朕的君後瘋了,把他帶下去!”
“滾!”,但下一刻上來的侍衛就被楚衡喝退。
蘇璟軒見狀把愛人的大腿扒得更緊了,仰着小腦袋,用溢滿淚水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哽咽害怕,“別讓他們帶我回去,他們會殺我滅口的,陛下三尺白绫都準備好了,就放在禦書房的桌上,不信王爺可以去看……”
“君後!你胡說八道什麽!朕都說過了,朕答應你徹查此事,你先回宮去。”
袁北翼一口血湧上胸口差點沒吐出來,牙齒根都快咬碎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此刻是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完全處于被動。
“……”
蘇璟軒沒動,盯着他的目光害怕極了,抱着楚衡的腿瘦弱的肩膀不停地發抖,淚珠挂在睫毛上,顯然害怕此刻回去了就沒命了,脆弱無助的樣子讓在場所有人同情。
事情的真相大家心裏都明白,巫蠱之事純粹就是皇帝為扶心愛貴君上位的手筆。
但納蘭家滿門忠烈,家中後人幾乎全部都死絕,就剩下納蘭煜這麽一個哥兒了,盡管身為一朝君後,可對方才不過十六歲而已,身處後宮什麽都不懂……
看着穿着單薄的少年又因為城門口的寒風瑟縮着身體,在場不少老臣都覺得心寒。
楚衡心髒更是揪緊了起來,面前的少年讓他忍不住心疼。
他脫下自己披風披到緊緊抱着自己腿害怕發抖的少年身上,然後重新看向袁北翼。
“皇帝,納蘭丞相赈災殉職,納蘭将軍更是為保大雍疆土戰死沙場,萬箭穿心亦站在敵軍中屍身不倒,數萬的将士全都看在眼裏,如此忠良之家的後人今日竟在這城樓尋死以正清白?本王看皇上這帝王坐得太久連祖訓都忘了……”
“大雍元砉一年,先帝曾诏曰凡一等功忠勇三代親,無論犯何罪過,皆可豁免一死,這是對大雍忠将的最高嘉獎和榮譽,此刻,皇帝是想寒了所有将士的心嗎?”
楚衡盯着皇帝一字一句,語速緩慢有力,強大的氣勢和森冷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伴随着他的話,與他同行而來的将軍士兵們臉上也露出冷然之色,紛紛握緊手上的兵器蠢蠢欲動,當年納蘭将軍戰死沙場的模樣,在場大半兵将都親眼見過。
那壯烈犧牲的浴血模樣,所有将士終身難忘,可此刻,納蘭将軍的弟弟,卻被逼得在皇城牆角自盡以正清白?
忠烈将士的親人竟被如此對待,皇帝若不給大家一個交代,他們絕不罷休!絕不服氣!
極度的嚣張,極度的蔑視,恭親王以及與他随行而來的将士們完全沒把皇帝,沒把皇權放在眼裏。
大臣們心下駭然,皇帝額頭青筋暴起。
“禦前侍衛聽令,去查,立刻給朕去查巫蠱之事!”
盯着目光森冷的楚衡,看着蠢蠢欲動心情難平的将士。
袁北翼緊緊咬着壓根,目光陰郁的盯着扒拉着楚衡大腿的蘇璟軒,揮袖沉聲吩咐,自登位以來,他頭一次被人逼到這個地步。
蘇璟軒也盯着他,欣賞着那變化莫測都快黑成墨汁的臉色毫不在乎,擦掉眼淚緊緊抱住愛人的大腿,适當的靠在愛人身上昏過去……
“去把本王的軍醫叫來!快點!”
直接無視臉色難看的皇帝,楚衡立刻朝身邊的士兵吩咐,抱起人直接進了皇宮大門,也不管自己抱的人是皇帝的男後有何不妥。
他身後的士兵亦是如此,直接忽視掉帝王跟着自家王爺入宮,連手上的兵器都沒有放下,俨然無視一切只聽主子的命令。
“放肆!”,袁北翼終于忍不住震怒,這td誰是皇帝呢?!
但周圍的侍衛和大臣們卻不敢說半句話,全都低頭裝聾作啞。
毫無疑問,手握兵權又兼大雍監國之責的恭親王,威勢更在帝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