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按賽區規矩,挑戰者與被挑戰者應當上擂臺,由原霸主來守擂。
“還不知兄臺怎麽稱呼?”元狄站在臺下,問于岑寂。
“于繁。”于岑寂報上乳名來,若是擡出大名,不知又要惹多少風波。
“于繁,請。”元狄做了請的姿勢,于岑寂随他上臺。
沈歡鳴有些不放心,他想随于岑寂一同上去。擡腳之時卻見于岑寂回頭給了他一個平靜的眼神。
別擔心。
沈歡鳴讀着于岑寂的口型,便安了心,随他人一同坐在了臺下等候。
待場地布置好,于岑寂與元狄各占一桌,定了那深冬的主題,銅鑼一敲,比賽正式開始。
沈歡鳴在臺下看到真切,于岑寂挺直了腰坐着,拿筆的手穩當的勾畫着輪廓。以前他在窗外偷窺于岑寂的時候,于岑寂都是一副懶散的姿态,今日自是當了真,鐵了心要奪冠了。
反觀元狄,一筆一畫勾勒中又帶着自負。于繁是誰?他從未聽過,無名之輩還妄想打敗他?等着出糗吧。
作畫是耗時之事,臺下觀衆有等的不耐煩的,離了席。不一會兒又端了瓜子回來,磕的咔咔響。
沈歡鳴想制止,這樣不會影響臺上人作畫嗎?
剛一張口,旁邊那人便把瓜子遞了一把給他。沈歡鳴愣愣的接過,嘗試磕了一個,居然還很香。
于是臺下嗑瓜子大軍又加了一員。
這瑣碎的聲音自是不會影響臺上的人,因為畫手都沉浸在自己的意境當中去了。
于岑寂用的是近景冬樹雙勾法,是最基礎的技法。以裸露的樹枝,枝幹枝梢外在和內在的聯系,從線條粗細的組合及疏密關系的調整出發,暴露出樹的本體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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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不太擅長這樣樸實的畫風,不過最基礎的,同樣也是最致命的。
用這副畫贏了元狄,那才是真本事。
元狄畫的是近景柏。他取巧了,柏樹四季常青,一年四季不落葉,其頁呈黑綠色,樹幹泛白,強烈的黑白關系對比,最是适宜不過了。
于岑寂勾勒葉子的時候,着實費了一番功夫。因着要随枝幹用筆的粗細,來決定葉子的大小,既要符合自然規律,又要錦上添花,不可随意平平點上去。
所以元狄畫完之後,于岑寂還在伏筆作畫。
元狄看不到于岑寂做的什麽,但是見他還在畫,元狄又開始想,思索萬千後,元狄還是提起了筆,他又添了幾顆大柏。
終于,于岑寂完成了,他看向元狄,元狄好像也完成了,就在等他呢。
“好了好了。”臺下人囔囔,他們等了許久,久到都困頓不堪了,臺上的人終于做完了。
“于繁,亮出來吧。”元狄也有些期待,期待着打敗于繁這一刻。
于岑寂點頭,讓小厮把畫挂出去,與此同時,元狄的畫也挂到了一旁去。
有趣的是,這二人的畫并不會注上名字後挂出來,而是在匿名的情況下,由其他人投票決定。
所以待這兩幅畫挂出來之後,有不少人驚嘆,這兩幅畫竟都不錯。
沈歡鳴不懂畫,他圍上前去,并不是欣賞這畫,而是在找,哪副是于岑寂的畫,他等下要把票投給于岑寂。
這柏樹圖,瑰麗宏偉,滿張都鋪陳着柏樹。看起來很是張狂,沈歡鳴有些懷疑,這幅應該就是于岑寂所作。
于岑寂那麽暴躁誇張又自大的人,這應該就是他畫的了。
他轉眼看另一幅,沈歡鳴語言功底不好,他只能想到,蕭瑟北風,葉掉枝搖,暖暖冬日,不屈不撓。
這幅的意境要比那副好。
沈歡鳴動搖了,平心而論,他比較喜歡第二幅。
可是他又不想看着于岑寂在大庭廣衆之下輸掉,這番抉擇也着實令他費神。
于岑寂也看了元狄的畫,工筆不錯,畫面夠恢弘,可惜這恢弘是用成群的柏樹來映造的。
柏樹不宜成叢而畫之,特別是大柏。
整幅畫過滿,元狄還是操之過急了。
元狄看于岑寂的畫,覺得有些眼熟,這感覺太熟悉了,令他都忘記對比兩人的畫了。
“來投票了!”裁判舉着投票箱,從衆人面前經過,收取投票結果。
沈歡鳴百般糾結,還是默默向于岑寂說了對不起。他忠實于公平和強者。
如果等下于岑寂輸了,那他就給于岑寂賠罪好了。
趁着總票這會兒,元狄悄悄問于岑寂:“你師承于誰?”
“無師自通。”于岑寂這倒是沒有隐瞞,他的山水畫,都是自小摸索出來的,沒有師傅。
“胡說,我看你這就是在模仿于岑寂。雖然你改了風格,可逃不過我的法眼。”元狄太了解這些人了,一個兩個都在模仿于岑寂,就是沒辦法超越他。
“你從哪看出來的?”于岑寂猛地從元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有些詫異。
“你處理畫的細節,跟于大人八分像,臨摹他也用了不少時間吧?”
“你怎麽那麽清楚?”
“因為于大人是我的偶像,我仰慕他許久。”元狄佩服于岑寂的天賦,自知比不上,所以只想屈居于岑寂之下,其他人都不行,只有于岑寂可以。
于岑寂皺着眉頭,他從未聽說過元狄這號人物,怎的還仰慕他了。
“結果出來了!近景冬樹贏!”裁判把票數亮出來,不過三票之差而已。
沈歡鳴聽到結果後,抿着嘴巴一言不發。
元狄不服氣的看向結果,他不願意承認有人用基礎畫打敗了他。
怎麽今日這群衆的眼睛如此雪亮了?
“快說,這畫是不是元狄畫的?”臺下人大聲喊。
“就是,是不是元狄啊?”有人附和道。
“快公布!”
“安靜!”裁判維持秩序,“請作這幅畫的丹青手站出來。”
衆人屏息,一致看向元狄。
元狄板着臉,神色不明。
只有沈歡鳴,還在心裏默念于岑寂。于岑寂,站出來。
于岑寂沒動,元狄也沒動。
衆人納悶,“到底是誰啊?”
于岑寂下臺,他不想比了,已經贏了,再站出去也沒必要了。
沈歡鳴迎上去,一把抱住于岑寂,摟他摟的緊緊的。
“于岑寂,沒關系,再接再厲。”
于岑寂聽着沈歡鳴小聲安慰,心情甚好的笑彎了眼睛。
傻子。
衆人一看這擁抱就是給失敗者的,當下就喊着,“元狄又贏了!”
“元狄,無敵!”
沈歡鳴瞪了一眼看熱鬧的人,擁着于岑寂出去了。
“于岑寂,我雖然沒投你的票,但是我的心是向着你的。”好歹鬥了一些時日,沈歡鳴自然是偏向于岑寂的。
“是嗎?”于岑寂打趣的看着沈歡鳴,猜到了沈歡鳴投了哪副畫。
算你有眼光。
“站住!”元狄追出來,喊住于岑寂。
“又怎麽了?”于岑寂看着大喘氣的元狄,文人就是文人,跑幾步就喘的不行了。
“你為什麽不站出去?”元狄面目扭曲,有不解,有羞赧,還有憤怒。他不需要別人同情他,于岑寂這幅舉動,在他眼中就是羞辱他。
“我不想。”
“比賽就是比賽,誰要你自作主張?”元狄生氣。
“元狄,不要讓你的不足成為你的羞恥。”于岑寂丢下這句話,就拉着沈歡鳴走了。
他沒有站出去,是因為元狄說,于岑寂是他的偶像。
于岑寂不想打擊元狄。
他知道元狄惱羞成怒是因為什麽,因為元狄今日敗了,敗在自己的畫蛇添足上。
于岑寂留意到元狄有過停頓,後見他又執筆,還以為是靈感有來了,哪料是添了敗筆。
日後若元狄向他請教,那他一定不吝指教。
元狄說仰慕他時,眼中泛過的光,于岑寂也曾有過。
而元狄,站在原地,想着那人留給他的話,失了神。
“喂,合着是你贏了?”沈歡鳴又慶幸,又苦惱自己剛剛的坦白。話說早了。
“輸贏不重要,沒有敗興而歸就是了。”于岑寂有些愉悅,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那你剛剛怎麽不告訴我?”
“那我怎麽能看到你的深情告白呢?”于岑寂說着說着都要捧腹大笑了,沈歡鳴是個單純的傻子。
“惡劣。”
沈歡鳴撇開于岑寂,自顧自往前走去。
“生什麽氣呀,等等我。”于岑寂追上前去,沈歡鳴腿可不短,他怕追不上。
沈歡鳴聽到于岑寂說‘等等我’,就站住了。
于岑寂追上他,嘴裏還說着旁的話。
正午陽光曬到兩人的頭頂去,沒了影子,可卻并了肩。
沈歡鳴沒有接于岑寂的話,心裏有了想法。
以後你說的等你,我都會駐足。
不是為了報複。
作者有話要說:淺绛山水畫詳細資料,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