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下醉垂鞭

這天晚上,宿殃又失眠了。

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除了最開始那三天過得渾渾噩噩,每晚都會借酒澆愁、迅速入眠之外,從魔教出發後的兩天晚上,他都會失眠到天邊微亮,才能迷迷糊糊睡着。

安靜的夜晚最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即便是宿殃這麽個天生粗神經的人,在經歷了這樣一場無法解釋的劇變後,也難免受到影響。

再加上古代背景的設定,大家幾乎都是日落而息,最晚也不過亥時便要睡了。而這個時間點放到現代,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宿殃不習慣很正常。

而且他也知道,這種不習慣,在短時間內還沒有辦法消除。

聽着床鋪另一頭範奚的呼嚕聲,宿殃摸黑翻身起來,從包袱裏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農舍小院裏安安靜靜,門邊的那位老翁也已經回屋休息,整片天地間仿佛只剩他一人,與空中一輪皎月作伴。

今夜無雲,又幾近月圓,光線還不錯。宿殃就着月光翻開手中的《綻蓮劍法》,細細辨認其中的字跡和插圖。

雖說他這場穿越,穿到了天賦根骨極佳的魔教聖子身體裏,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從此高枕無憂,游手好閑。

相反,正是因為他穿的是魔教聖子,而他也清楚後面的劇情中屬于他的戰鬥戲份非常多,他才必須更加努力,以求盡早掌握魔教聖子本該掌握的所有武功,達到他本應達到的武學高度。

否則,很可能他劇情還沒走到一半,就會喪命在不知什麽稀奇古怪的地方了。

這個世界沒有法度,旁人也不知道他的來歷,不會處處忍讓他,他只能靠自己努力在這個世界活下來,并且拼盡全力将劇情維持好走向。

或許只有這樣,他最終才能通過完成這個故事,回到現實世界。

宿殃反反複複将《綻蓮劍法》的前幾頁看了數遍,把上面記錄的內力運行和劍招銜接動作細細記在心裏。

接着,他将書冊插在後腰腰帶,又從腰上解下一柄軟劍。

這把劍的劍刃寬度只有兩厘米左右,極細,卻韌性十足。揮舞起來刃口翻飛,不像利器,反倒像是一根柔韌的鞭子。

宿殃沒有練過武。

最多,他曾經在劇組武指的點撥下用出過那麽幾下子花拳繡腿。

但他學過舞。

他當初之所以能夠成為網紅流量,正是因為他參加了一次舞蹈選秀節目。

在《宿敵》劇組時,宿殃是年輕演員中唯一沒有用武術替身的,也是托了他有舞蹈功底的福。當初劇組還以此為賣點,給他做了一波非常正能量的宣傳。

好運的是,魔教的武功招式看起來都十分優雅蹁跹,宿殃即使從沒練過武術,僅憑他的舞蹈功底,也能摸到其中幾分意思。

借着月光,宿殃将《綻蓮劍法》前幾頁的招式依次用出,重複數遍。待動作練得連貫了,他又加入內力循環,試圖将兩者結合。

然而,武功,尤其是虛構武俠背景下的武功,與舞蹈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宿殃練了許久,直到渾身汗水淋漓,直到月亮西斜,直到天色比午夜更加昏暗,他依舊沒能掌握好內力循環與武術招式之間的配合。

身體的極度疲憊與心情的極度郁悶沖擊着宿殃,讓他覺得無比煩躁,很想發洩一通。

他停下動作,垂頭看着手裏的軟劍,忽然就想起他曾經參賽時跳的那一曲“醉垂鞭”。

劍尖落下,指向地面。

突然間,宿殃猛地一躍而起,跟随着自己心中的旋律,将手中軟劍甩出一道飽滿的圓弧。

他雙眼微阖,腳步輕盈,腰肢柔韌,踏着愈發黢黑的夜色和天邊啓明星的光輝,在空無一物的農舍小院裏跳起舞來。

他沒有用內力,只依靠着最純粹的軀體力量,将柔與剛用極致的爆發力诠釋得淋漓盡致。

這支短短的舞蹈在寂靜中起,在寂靜中止。

宿殃微微喘息着,俯身将舞動間掉落地面的《綻蓮劍法》撿起來,插回腰後,又攏了一把将将散開的頭發,拎着細劍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

房門無聲閉合,天地間恢複靜谧。

東邊,隐隐泛起一絲灰藍。

一扇窗戶未關牢的縫隙後面,顧非敵盯着院中被踏亂的塵土看了許久,才垂下眼眸,轉身離去。

片刻後,他推開房門來到院內,開始每日清晨必修的練習。

另一間房的床榻上,端坐仿佛入定的老翁緩緩睜開眼睛,自言自語:“今年的小家夥裏,倒真有不少好苗子吶……”

天色漸亮,徐雲展和蒲靈韻也都起了身,來到顧非敵身邊開始和他一同練武。

大約是被三人的聲音吵醒,不少寄宿在農舍的年輕俠士們也陸續起身,到院中做一些簡單的日常訓練。

太陽升起時,昨日那老翁慢悠悠從屋裏出來。

他也沒和滿院子的少年俠客們打招呼,徑自坐回農舍小院門外的躺椅上,優哉游哉地閉目養神。

終于,在農舍院中聚起二十幾人的時候,一位面容溫和的中年男人從山道下來,在農舍院門外站定。

“祁老。”中年男人恭敬地向躺椅上那老翁行過一禮,道,“您昨夜可在這些年輕人裏發現了好苗子?”

那老翁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淡淡道:“這個時辰已經來到院子裏練功的,都還算勤勉。你帶他們去吧。”

中年男人聞言,擡頭環視院落,笑道:“喲,這回好苗子倒真不少。”

說着,他走進農舍院內,揚聲道:“今日辰初之前便開始習武的人,可以進去收拾東西,随我上山。”

院中少年們早在中年男人與那老翁說話時,就已經漸漸停下手中的練習,仔細傾聽兩人的對話。此時聽中年男人這樣說,面上都露出了些許雀躍的神情,一個個上前向那中年男人行禮問早,然後回房收拾東西。

忽然,一位年輕俠客笑道:“說起來,怎的不見那魔教妖孽出來?”

另一人立刻附和:“傳聞魔教中人行事懶散,他恐怕平日裏莺歌燕舞慣了,大概要睡到午後才起吧!”

又有一人滿臉帶笑道:“可惜可惜,那不可一世的魔教聖子,竟然栽在這一遭上,誰想得到呢?哈哈哈……”

“我就說,小玉樓定不是只看人天賦進行遴選的。若不勤勉,也沒有必要來小玉樓混日子!”

“兄臺這話有理!”

蒲靈韻聽大家都在聲讨宿殃,終于找到了可以開口的機會。她冷笑一聲,沖顧非敵道:“小師兄,那魔教妖人如此懶怠,實在浪費天賦。他将來的成就,定然不比不上你!哼,就憑他,竟還妄圖……”

“靈韻,別說了。”顧非敵垂着眼睫,身側雙手不禁暗暗攥成了拳。

他抿了抿嘴,沉聲道:“我們沒有資格這樣去評判一個……我們無法随時看到的人。”

蒲靈韻一愣:“小師兄?”

顧非敵道:“言多必失,不要在人背後說道了。走吧。”

蒲靈韻有些不樂意,卻還是聽話地乖乖閉上嘴,跟着顧非敵來到農舍外,在那中年男人身邊站定。

顧非敵目不斜視地在那中年男人身邊站了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農舍一間偏房的房門。

見那扇門仍舊沒有動靜,他面色微變,轉過身,看向那中年男人,雙唇輕輕翕動,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些什麽。

然而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用力攥緊了拳頭。

宿殃是被範奚從睡夢中搖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反應了半天才驚覺天色已然大亮。

“聖子!對不起!”範奚滿臉糾結地看着他,不住道歉,“都是我的錯!我早起練功時,見您睡的正香,不忍心叫醒您。可誰知……這、這竟然是一場考核……”

聽到範奚的話,宿殃一個激靈從床上翻身而起,也來不及整理衣衫,便一把推開房門,向農舍中看去。

這時中年男人已經點齊了晨起練功的少年,正準備出發。

院子裏,還有些起晚了的年輕俠士,一個個都在捶胸頓足,滿臉懊喪。

奇怪的是,當所有人看到撐着門框、衣衫不整、面帶驚惶的宿殃時,臉上不管是志得意滿還是懊惱萬分,竟齊刷刷地變成了一種無比默契的幸災樂禍。

“聖子……”範奚猶猶豫豫喚了一聲。

宿殃的目光從院中衆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遠處看不清神色的顧非敵身上。

只一眼,他心中焦急情緒就忽地平靜了下去。

是了,無論如何,只要顧非敵能進小玉樓,這劇情就不會偏差太多。反正之後的劇情裏,也沒有他和顧非敵的對手戲了,他在這裏淘汰,或在下一關淘汰,其實并沒有區別。

況且今天早上這事兒,也怪他昨晚沒有提醒範奚,自食其果罷了。

想到這裏,宿殃歪着身子往門框上一靠,勾起嘴角,扯出一個慵懶的笑容,問範奚:“你趕上了?”

範奚尴尬地點了點頭。

宿殃一揚下巴:“那還不快去?我好困,回屋再睡會兒……”

說完,他竟真的轉身進屋,毫不留戀,惹得院裏院外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作者有話要說:宿殃:就算睡過頭,人設也得撐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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