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沖刺分班考! (1)
當場閱卷, 即刻出分。
老馬把兩張卷子平攤在面前,像看剛生出來的倆兒子, 哪個都看不夠。
“老師。”葉斯抱着一條腿坐在凳子上轉筆, “小心血壓。”
“你這孩子。”老馬擡頭瞪了他一眼, 目光掃過卷子上的一排選項,又藏不住臉上的開心,“第一面兒的選擇題,葉斯何修都對了。”
宋義立刻大聲對鏡頭說,“鏡頭前的同學們你們聽見了嗎!新老學神在二十道選擇題上都沒有丢分!都沒有丢分!”
葉斯打個哈欠, “宋義。”
“啊?”宋義回頭, “幹什麽, 我這跟着閱卷呢。”
葉斯指着鏡頭說, “全學年都看着, 我單方面宣布沒有你這種智障朋友。”
“滾!”宋義攥拳怒吼, “別耽誤我跟着閱卷!”
說得就像他能看懂那些題似的。
葉斯搖搖頭,收回視線的時候看了何修一眼。
沙雕剛才在腦內和他唠嗑的時候透露,這次的題目難度非常大, 尤其數學部分, 簡直能難倒各路英雄。
葉斯莫名地也跟着有點緊張,不知道何修能不能答對。他心裏希望何修能做對, 也不為別的,就是覺得何修在學業上不能有污點。
在學習這一塊,葉斯感覺自己已經逐漸跟上逼神的腳步,達到了迷信逼神的地步。
“填空題……”老馬激動得聲音顫抖, 手按在桌上深吸一口氣說道:“也都對了。”
宋義吼道:“都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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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秀傑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你小點聲!”
“……”宋義委屈說,“你們找我來的時候就讓我帶動大家的激情啊。”
葉斯面無表情地指着他,“而你摧毀了大家的耳朵。”
老馬壓根沒理這邊的拌嘴,他拿起何修的卷子看證明題。看了沒兩秒後他皺起眉,又把卷子捧近了一點。
葉斯又開始緊張,仔細盯他的表情。
皺眉是什麽意思。是字寫得難辨認了,還是哪裏證錯了?
還越皺越深,一道證明題而已,錯也不至于錯得那麽離譜吧,眉頭都能擰麻花了。
葉斯在桌上轉筆,轉一圈筆尖噠一聲嗑在桌上,再轉一圈又噠一聲,轉了不知道第多少圈,老馬猛然擡頭說,“這題何修的證明思路很清奇啊,我出題的時候沒想過可以用大數定理,真巧妙。”
葉斯跟着緊皺的眉頭瞬間松開,呼了一口氣。
我同桌真強啊,他勾着唇角扭頭看向何修。何修得到表揚也沒什麽表情,點了下頭說,“常規證明思路之前在競賽訓練時做過,但步驟太多,這次主要是搶時間。”
啧啧,聽聽,我搶時間。
葉斯一本滿足地嘆氣,強啊。
宋義點點頭,“我也沒想到能用大樹定理,要我做也就能用用小草定理。”
胡秀傑瞪他,“你的講解員工作可以收尾了。”
老馬捧着何修的卷子小心翼翼地正反面翻了一下,不停點頭,“真沒想到這份題仍然沒碰到何修的知識邊界,老師真的很長見識,也真的很激動。”
何修聞言誠實搖頭,“基本是我的極限了,填空那道複變函數想了好一會,依稀記得在哪本數學書裏翻到過,也有賭運氣的成分。”
“這就是學神平日的積累了。”老馬笑着說,又轉向葉斯,“雖然葉神這個證明題完全在胡說八道,但前面的題也都對了。我們省的高考很少考定理證明,倒也無所謂,你要是感興趣,回去讓何修給你講講。”
葉斯點頭,“好嘞。能回去了嗎?”
“就想着早點交差是吧。”老馬笑罵,“行了!回去吧。”
“籃球賽……”葉斯看向胡秀傑,胡秀傑板着臉,眼裏卻流露出笑意,“已經答應了還給你們,我跟學生會商量好具體時間會通知大家。”
葉斯勾起唇角,“行了。”
走出辦公室,走廊裏隔一會就傳來一陣歡呼,各個班的都有。籃球賽回來了,普天同慶,大快人心。葉斯雙手交叉枕在腦袋後邊懶洋洋地邁步,邁了兩步累了又自然而然地把手挂在何修肩膀上,“強啊同桌,全都對了。”
“你也強。”何修看他一眼,“那道複變函數很棘手,曲線的積分域你是怎麽取的?”
“……”葉斯松開摟着他肩膀的手,緩緩站直,“啊。”
這個哥說的東西有點超過他能理解的範圍了。
葉斯停頓了一會,何修又說,“零到一?”
“對。”葉斯立刻點頭,“做完就忘了……唉,別對題了吧,累不累。”
何修點了點頭。
“你回家陪你媽過生日開心嗎。”葉斯問。
何修聞言半天也沒說話。葉斯本來只是轉移個話題,察覺到不對勁,扭過頭卻發現何修緊緊皺着眉。
“吵架了?”葉斯嘶了一聲。
“不算。”何修別過頭看着窗外,掩住眸中的情緒,“有些意見不合而已。”
葉斯正猶豫着要不要問是什麽事,倆人走到班級前門,班門砰地一聲彈開,一個巨大的炮彈橫沖直撞出來,葉斯還沒反應過來,雙腳就離了地。
“我去。”葉斯在空中踹了羅翰一腳,“有病啊你,放我下來。”
羅翰丈着自己一米九四的身高強行把葉斯往起抱了一下,熱淚盈眶,“我代表全高三的體委給葉神跪下,謝謝葉神!籃球賽!!”
走廊裏一下子沸騰起來,一連串的班門全都開了,認識不認識的腦袋探出來。
“謝謝葉神!”
“葉神籃球賽一起報名啊!一起上!”
“葉神我讓你兩個球!”
葉斯在空中怒吼,“我特麽讓你兩個蛋吧。羅翰快讓我下去,瘋了吧你……”
周海川從走廊另一頭的班級裏出來,像棵大樹似的杵在那看了葉斯好一會,擡起拳頭在心口錘了兩下。
葉斯心說,這個哥表達感恩的方式是跟猩猩學的。
沒有得到葉斯的回應,周海川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動作。
“都什麽毛病。”葉斯兩腳終于夠到了地,有些火大地抻平被弄皺的衣服,“都各回各班!非要把胡秀傑招來再取消一次籃球賽?”
“葉神。”周海川隔着一條走廊指着他,“往後籃球隊的都是你親兄弟,有事說話。”
“搞這些有的沒的。”葉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轉身快步往自己班後門走,“我要那麽多親兄弟幹什麽,有毛病。”
何修跟着他,兩手揣在褲兜裏,那些沖上來擁抱葉斯的人好像自動跟何修保持了距離,他就淡淡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葉斯被迫和大家瘋狂互動。
葉斯不經意間一回頭,對上何修眼中淡淡的笑意,心裏突然顫了一下。
鬥題賽換籃球賽其實是何修的主意,但所有的熱情都被反饋到了自己身上。何修一直是這樣,習慣于被大家自動屏蔽,似乎也享受這種狀态。
所有人都覺得學神不合群,孤高冷傲,但只有他見過這家夥鮮活明朗的一面,還知道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小毛病。
去遇見公主的路上,偶遇一片麥田。穿過它,看見懶洋洋的太陽。
啧啧。
葉斯終于排除萬難坐回自己座位,松了口氣,把何修的筆記從書包裏拎出來。
“還你。”葉斯說,“我又印了一份,不介意吧?”
何修點頭,“你需要的話我其他筆記也可以一起給你,反正我不用,你拿着就行了。”
前面的小胖突然回頭,“學神我也要,你有數學嗎?”
何修看他一眼,“沒有。”
“那英語呢?”小胖仍不死心。
“你學英語還需要筆記嗎。”何修一邊低頭翻書桌堂一邊平靜地反問。
“不需要嗎……”小胖有些失落地撓撓頭,“我感覺還挺有必要的啊……”
等人轉過去之後,何修從書桌堂裏翻出了兩本筆記,一厚一薄,遞給葉斯。
數學筆記和英語筆記。
葉斯抿緊嘴不讓自己笑出聲,從嘴唇縫裏擠出難分辨的兩個字,“靴靴。”
等教室終于安靜下來,大家開始看書學習,葉斯才低頭扯過一張紙,寫了行字推給何修。
“和家裏什麽意見不合?”
何修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寫了“報考”兩個字。
報考?葉斯驚訝地看着他,這才上高三,都開始研究報考了?
何修壓低聲說,“父母想讓我學經濟和金融,以後做銀行業,我覺得非常無聊。”
“覺得無聊就報自己想要的,又不是……”葉斯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麽,挑眉,“你是不是沒拒絕過父母的要求?”
何修沉默了一會,點了下頭。
乖寶寶啊。
葉斯在紙條上畫了一只小兔子,又在旁邊拉了一個箭頭,寫下“乖學神”三個字。
何修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葉斯又寫下一行字:“你想學什麽專業?”
何修寫道:“建築。”
他本以為葉斯對着這倆字不會有什麽反應,畢竟這也是個俗氣爛大街的專業名,聽起來并不比經濟和金融有格調到哪兒去。
然而葉斯卻眼睛一亮,刷刷刷寫下一行字:“蓋城堡?送給你的公主嗎。”
黑眸在那行字上一頓,過了好一會,何修伸手過來,筆尖緩慢地劃過紙張,“公主想要的話,就蓋。”
啧啧啧。
葉斯光速把那張紙抽了回來,折好後揣進錢包裏,笑眯眯道:“這麽中二智障的對話我得保存好了。等你以後做了世界一流建築師,別忘了花五百萬來買你的黑歷史啊。”
何修的眼睛一點點染上笑意,“要是沒有五百萬,就蓋個城堡抵債。”
“就你這智商,怎麽考那麽好的。”葉斯笑得差點驚動前面的人,又壓低聲音說道:“我說的是那種歐式帶莊園的古堡,蓋在十八線村鎮也不只這個價吧。”
何修笑着沒說話,低頭掏出了游戲機。
等葉斯笑完了重新低頭學習,何修才略微把手裏的游戲機偏開一個角度,平靜地看着他的側臉。
借給葉斯的理綜筆記,葉斯沒有看後面那些難題刁鑽題整理,而是反複翻基礎的知識點梳理部分。他的表情很認真,是真的看進去了那種,如果放在上周何修會覺得他真會演戲,但現在卻突然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複變函數那道題,曲線的積分域是負一到一,不是零到一。他随口說錯,葉斯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而且他一開始問的時候,葉斯臉上的驚愕和迷茫也不像是能裝出來的東西。
何修輕輕籲了口氣,在腦海裏呼叫bb。
“葉斯到底怎麽回事。”何修問道,“別和我說什麽人生軌跡改變了,他并不是真的變成了一個學神。”
bb小小聲回答,“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負責你啊學神。”
“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何修敏銳地問,“他不是真學神,但卻對各種題目張口就來,很可能有什麽怪力幫助。”
“我真不知道。”bb聲音更小了,“你要舉報他嗎?”
“當然不。”何修皺眉,“自己同桌為什麽要舉報,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點。”
bb不說話了,何修嘆口氣,又問,“對了,重來至今,我的人生有改變了嗎?”
周末和父親吵的一架讓他心裏有點難受,上輩子一直到高考前他都沒有違背過父母的心意,哪怕知道自己壓根不喜歡金融,他也選擇暫時先聽父母的話,直到bb告訴他那一生真的就只做了一個銀行人,他才猛然後悔。
可即便下定決心不再去妥協,當聽到父親憤怒的責備、看到媽媽失落的眼神時,他還是覺得心裏被拉扯,不僅僅是煩,還有蔓延開的一大片慌亂。
亂了兩天,直到剛才回學校看到葉斯在座位上無聊轉筆玩他才覺得踏實下來。
bb這回語氣倒是很堅定,“命運的軌跡已經發生偏移。”
何修心裏一陣釋然,“從我對他倆說不開始嗎。”
“更早。”bb頓了頓,“非常非常早。你昨天說不,也是新軌跡裏的命中注定。”
晚自習下課的鈴一打,提前收拾好書包的葉斯瞬間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何修也提前收到了他的指示,拎起自己書包就往外走,老秦從外面進來想交代下周跑操的事,結果發現挨着後門那倆家夥已經走了。
“籲……”葉斯滿意地看着空蕩蕩的走廊,“完美,成功避開了大部隊。”
何修笑說,“想不到你竟無法坦然面對大家對你的愛戴。”
葉斯在臺階上踉跄了兩步,而後熟練地挂上他肩膀,嘶了一聲,“我說沒說過下次說這種話前要給我個高能預警?”
“好像說過。”何修勾起嘴角,“但我選擇遺忘。”
葉斯瞪着他,何修又說,“給點人權吧葉神,城堡都要給你蓋了,還不允許我随心所欲誇自己同桌麽。”
葉斯沒忍住笑出了聲,摟着他的脖子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強啊。”
晚上仍然是混子大隊一起洗澡,葉斯洗完澡帶着一身水汽回來,站在自己床底下換衣服。
一開始住校那幾天,他還有點不好意思,穿脫衣服總找個大家不在的時間,或者偷偷摸摸趁沒人看他的時候躲在門後頭。結果隔個周末再回來就徹底變成了二皮臉,一邊在心裏念叨大老爺們不能太要臉,一邊飛快扯下自己的t恤,又轉頭脫了褲子,衣櫃裏一通翻,翻出睡褲套上了。
何修原本坐在床上打游戲,猝不及防一揚手就把游戲機飛了出去。
“啊!”躺在床上默背化學元素表的溫晨被從天而降一個游戲機砸在肚子上,差點把晚飯都吐出來,他拿着游戲機回頭,“學神幹嘛啊。”
何修背抵着牆,眼皮阖着。
溫晨愣了愣,“學神你不是低血糖犯了吧……我次奧,剛傳出來隔壁九中的第一通宵學習暈倒了,咱們學神不會也要躺吧。”
沈浪聞言放下舉着的啞鈴,猶豫道:“可咱們學神是為什麽躺呢,打游戲累着了?”
溫晨一聽也有點猶豫,正要說話,剛套上睡褲的葉斯就已經爬上了梯子,“我來看看。”
因為半夜在自習室學習會有點冷,葉斯這周末專門從家裏帶了一套冬天的家居服來,上衣很厚還帶個帽子。家居服是小姑過年時給他買的,白底兒,上面印滿了黃色的皮卡丘,睡褲屁股上還有一只大的,是皮卡丘撅着屁股放電的圖案。
雖然這睡褲有點幼稚,但葉斯從小就喜歡皮卡丘,看在是皮卡丘的份上,勉強可以放下老大的身份一穿。
“怎麽了啊同桌。”葉斯站在何修床臺階上湊近了看他,“累眼睛了?”
何修嗯了一聲,擡手揉了兩下眼睛,“可能是。”
葉斯嘆氣,“都告訴你打游戲要适度了,等我給你拿眼藥水,我枕頭底下有一小瓶。”
他說着從何修的梯子直接跨到自己梯子上,何修睜開眼,看到少年的上半身。葉斯特別白,皮膚上泛着一層薄薄的光澤,背對着他伸胳膊找眼藥水時肩胛骨微微聳動,一條漂亮的脊線一直延伸下來。
何修一眼掃下來,一個皮卡丘映入眼簾。
他嘴角動了動,終于沒忍住在床上笑出了聲。
葉斯拿着眼藥水茫然地回過頭,卻見何修已經笑倒在床上了,學神從來沒笑這麽開過,就差把枕頭拍在自己臉上。
“怎麽了啊。”葉斯茫然地看着他,“不是累眼睛嗎?”
身後突然又爆出兩股笑聲,沈浪直接把啞鈴扔在地上,咚一聲,和溫晨一起嘎嘎嘎笑,笑得對面兩張連床一起嘎悠。
“葉、葉神……”溫晨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豎起一個大拇哥,“絕了。”
“笑死我了。”沈浪抓着自己頭發,“葉卡丘,牛逼。”
“什麽啊。”葉斯皺眉,“你倆!給我閉嘴!”
溫晨和沈浪同時抿起嘴,過了一會沈浪忍不住低頭又噗一聲笑了出來。溫晨慫不敢笑,只能死死掐着自己大腿。
“葉卡丘。”何修低頭笑着說,“別拿你的葉卡丘沖着我,我受不了。”
“哪有那麽多破事!”葉斯怒了,“三個大老爺們沒見過神奇寶貝是嗎?給你!滴你的眼睛!”他把眼藥水往何修懷裏一扔,氣咻咻地順着梯子爬了下去。
“什麽毛病啊。”葉斯罵着,把睡衣套在頭上,又照了下貼在衣櫃裏面的鏡子。
江湖葉神,即使穿着一身皮卡丘的睡衣,即使睡衣上還帶個有兩只皮卡丘耳朵的帽子,發型依舊很炸,眼神依舊犀利,腦門上寫着一個兇字。
葉斯嘭地一聲把櫃門扇上,冷酷道:“非得等我一個一個把你們都收拾一通,你們才知道這個宿舍誰是老大。”
“不用收拾了,你就是老大。”沈浪一抱拳,“小弟這廂有禮了。”
溫晨連忙扭頭學習了一下沈浪抱拳的姿勢,也跟着嚴肅行禮,葉斯哼了兩聲,又猛一回頭。
何修坐在床沿上低頭看着他,嘴角勾起,看了他好一會才嗯了一聲,“老大。”
葉斯心裏突然有點癢癢,他清了一聲嗓子,拉開凳子在桌前坐下了。
再過一禮拜就是分班考,所有人都有點緊張,溫晨躺在床上用手機刷數學題,就連吊兒郎當的沈浪都一邊舉啞鈴一邊背幾句古文。
“冰泉冷澀弦凝絕,冰……冰泉冷澀弦凝絕……”沈浪把啞鈴懸停在胸前,扭頭問溫晨,“下一句是什麽來着?”
葉斯正默寫化學方程式,聽到後立刻停筆在心裏說,凝絕不通聲暫歇。
“凝絕不通聲暫歇。”溫晨看着手機說,“浪哥你別背琵琶行了,考的概率不大,多看看赤壁賦什麽的。”
“喔。”沈浪放下啞鈴翻了翻枕頭旁邊的語文書,找到赤壁賦,又在嘴裏念叨了起來。
何修放下溫晨剛遞回來的游戲機,無聲地趴在床沿往下看。
葉斯在手邊的白紙上飛快默寫,是接着剛才琵琶行那兩句往下寫的。他寫得很快很亂,但并不卡殼,一直把中間晦澀難記的幾句全都寫完才停下,呼了口氣,翻出一張新紙繼續寫化學方程式。
何修平靜地坐回去,把游戲機關機,說道:“好像快打鈴了。”
沈浪立刻打了個哈欠,“啊,終于,老大能去關個燈嗎?”
“馬上。”葉斯皺着眉在一個方程式右端補下兩個數字,飛快算了遍左右兩邊的原子個數,平了,松了口氣推開練習冊,“我去關燈。”
剛關燈關門爬回床上,熄燈鈴就響了起來。葉斯老老實實蓋好被子躺下,又小聲問何修,“你還玩游戲嗎?”
何修說,“不玩,困了。”
“那快睡吧。”葉斯立刻說,“晚安同桌。”
“晚安,”何修頓了下,“老大。”
葉斯低聲狂樂,伸手到欄杆另一頭去拍了拍他的枕頭。
何修閉眼勾着唇角說,“宿舍小弟三人,老大獨寵我一人嗎?”
“快睡覺!”葉斯笑得咳嗽了幾聲,翻了個身。
何修在被子下看了眼時間,剛過12點。
他閉眼放輕自己呼吸,默默查秒。過了有十分鐘,沈浪那邊響起了輕微的鼾聲,溫晨迷糊中嘟囔了一句,他的頭頂忽然傳來葉斯壓低的氣聲。
“同桌——”
何修努力放輕呼吸。
葉斯動了動,爬起來手扒着欄杆探頭看他,“何修——”
“巴啦啦——大逼神?”
何修被子底下的手使勁掐着大腿,表面依舊平靜地閉着眼,胸口有規律地起伏着。
葉斯坐起來,釋然地出了口氣,然後翻身騰騰騰下床。
何修忍着沒動,等了一會,自己床底下響起一聲書包拉拉鏈的聲,然後底下那位開始翻書包裏的卷子。
何修感覺自己在被子裏捂得身上都要出汗了,想翻個身但又怕驚動了葉斯,只能強忍着等他把卷子翻完。無奈葉斯翻來翻去翻個沒完,底下嘩啦啦了好一會,而且動作越來越粗暴。
到底找哪科啊,何修心裏納悶。
“我擦。”葉斯在底下用氣聲自言自語,“這個逼神,這麽重要的物理卷子不帶回來。”
物理卷子?
哦,玩游戲機的時候胡秀傑突然從後門路過,當時物理卷子就鋪在游戲機底下,他低頭放游戲機的時候順手把卷子疊了兩下塞進書包前面裝小東西的口袋裏了。
何修心裏癢癢的,特別想扒着床沿提醒葉斯一下,但又不好意思出聲,怕把人吓壞了。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上一次半夜,葉斯怕鬼吓是真的,但上廁所是假的。
上次估計就是偷了作業去深夜苦讀,結果被抓現行把卷子團吧團吧塞兜裏了。
葉神啊……
葉斯把何修書包翻了個底兒朝天,還舉起來對着月光看了看,何修在上面憋笑憋得快要炸了,終于等到葉斯放棄,嘟囔幾句拿了一張數學和一張作文紙,蹑手蹑腳地往外走。
何修在他背後默默坐起來,就看着底下一個滿身皮卡丘的家夥拿着他的作業跑了。
走廊外的聲控燈亮了又滅,等人走遠了,何修才輕輕出了口氣,在腦海裏叫bb。
這一次,他沒有再詢問。
“葉斯也是重生的。即便不是重生,也一定得到了什麽非科學的幫助。”何修平靜說,“我今天過了一遍和他一起做的所有題,除了題庫裏的題目,還有老馬自己編寫、還沒來得及發布的難題,他全都能當場給出标準答案,然而實際上仍然是個學渣,連基礎知識、化學方程式配平這種,都要從頭學起。”
腦海裏沒人回應,但何修能感覺到bb其實在,bb越是沉默,他就越篤定自己的判斷。
剛才被葉卡丘逗樂的那點笑意沒有了,一種莫名的不安湧上,他閉了閉眼,輕聲在腦海內說道:“所以,如果他也是重生,我能知道原因嗎。”
bb頓了頓才說,“真的別問我。”
“你不能說?”何修停頓,“默認我的推論,但不能主動給出答案麽。”
bb又不吭聲了。
過了好一會,何修才嘆口氣,摸索着梯子下床。下了兩級又伸手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摸到自己的游戲機,拿在了手裏。
“你要幹嘛去?”bb問道。
何修淡定地拿着游戲機往外走,“散個步。”
今晚的通宵自習室一個人都沒有,其實葉斯偷着來了一個禮拜,很少撞見人。暑假剛補課那陣确實有幾個打雞血的,但也就打了兩天。現在白天課業重,晚自習加到四節,回來之後大家都累得只想睡覺,而且距離高考還有三百多天呢。
葉斯嘆口氣,檢查了下前後門是不是真關嚴了,又确認了屋裏确實沒別人,然後翻開卷子開始寫作業。
沙雕這個系統其實也有個好處,他腦內永遠有标準答案,這樣自己去解題如果答案不對立刻就能知道,然後馬上從頭開始捋,捋不明白就去看何修的解題過程,一來二去自學效率還挺高的。
自習室裏安安靜靜,只有葉斯筆尖落在紙面上的沙沙聲。
分班考在即,眼下是先要想辦法留在四班。除了選擇填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數學大題和物理大題,每一道分值都超高,只要能比上次多做個兩三道出來,穩在前五十就不是難事了。
葉斯現在的打算是主攻數學,因為有幾道固定知識點的大題比較好準備,比如概率論一道,導數一道,選修裏的不等式題也算比較好突擊拿分。
作業卷上的幾道大題他每道都是一知半解,大致思路有,但寫到一半就會卡在各種奇怪的地方。葉斯會掐着時間,卡殼超過五分鐘的話就立刻去看何修的答案,絕對不做無意義的較勁。
今天學神解題過程寫得比之前詳細了很多,有一些甚至葉斯覺得自己都會跳過的計算步驟,何修也一步一步往下寫,細細密密寫了一整面卷子,讓人一眼看過去吓一跳。
葉斯對着卷子愣了好一會,而後才遲疑地找到自己卡住的步驟往下看。
一邊看一邊心理琢磨着,何修到底怎麽了。
是鬥題賽獲勝心情太好,還是和父母吵架後受了刺激……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葉斯三個小時,直到寫完一張正反面的數學卷。他晃動一下頸椎,拿起何修的作文紙想看一眼思路時,又被震了一下。
何修其實挺懶的,練習卷的作文他經常只寫提綱和想要引用的典故,一兩百字頂多了,壓根不成文。但今天不一樣,也不知道那家夥晚自習什麽時候寫了完整的八百字作文,甚至還在旁邊标注了立意和思考的過程。
“田忌賽馬的材料看似抽象,但實際上非常開放。”葉斯小聲念着,“可以理解為冷靜制勝、以智取勝,也可以理解為人生中合理發揮長處,甚至可以泛談策略。重在圍繞一個角度合理援引,結合時事,深入讨論。做到這一點,起碼能拿到48分。如果結構清晰,50分以上也不是難事。”
“喔。”葉斯抖了抖何修的卷子,“看來學神對自己開展了一通瘋狂洗腦,堅信自己下次分班考能在作文上一雪前恥。”
但何修的批注确實給了葉斯不小靈感,他看了眼時間,03:05,于是抓緊時間大致寫下自己的提綱和思路,然後收拾好卷子準備回去睡覺。
推開自習室門之前,葉斯動作頓了下。
自從上次被宋義那孫子吓一跳後,原本沒怎麽怕過鬼的他反而變慫了,每天從自習室回去都是心驚膽戰的,有時候甚至會一路小跑回去。
堂堂一校老大,這樣真挺沒面子的,不過好在沒人看見。
葉斯在心裏給自己壯了個膽,然後推開門。
走廊的聲控燈亮着,葉斯腳步一頓,感覺餘光裏旁邊廁所的燈也亮着。他一回頭,何修正在裏面洗手,從鏡子裏和他對視,略帶驚訝地挑眉,“你怎麽也出來了。”
“啊。”葉斯默默往門後退了一步,退到何修無法從鏡子裏看見他的地方,又把那四張卷紙團了,手夠到脖子後邊把幾個紙團塞進睡衣帽子裏,走出來說,“我……有點失眠,出來走走。”
“這樣啊。”何修勾起嘴角,“下床時着急,都沒發現你人不在床上。”
葉斯聞言松了口氣,“碰都碰上了,你等我也上個廁所,咱倆一起回去。”
何修點頭,靠在洗手臺上看着他,“你是不是被宋義吓完挺怕鬼的?”
葉斯唏噓一聲,“我不怕鬼,我怕傻逼,我都懶得說他了……”他說着走到裏間去,剛摸向睡褲前開的口,就聽何修的腳步往外頭走去。
“我外面等你。”何修說。
“好啊。”葉斯随口答應,專心尿尿。
他感覺自己現在越來越不要臉,不要臉到偷作業差點又一次被撞破,竟然能面不改色地把卷子藏帽子裏,不僅不被發現,還留人家陪自己一起上廁所。
但意外碰上了挺好的,要不然他自己還真不太敢來,之前每天都是憋到第二天早上,雖然沒有特別急切,但還是挺鬧心。
放完水葉斯到外間去洗手,何修倚着門口玩游戲機,葉斯搓了一手泡沫之後突然皺眉,“你上廁所帶游戲機幹什麽?”
“啊。”何修立刻摁滅了游戲機,“就……”
葉斯面露狐疑,目光掠過他,突然在他背後走廊貼着牆根的地上看見一個銀色錫箔紙質感的手提袋。
葉斯瞪大眼,“你半夜溜出去買燒烤了啊?”
“啊。”何修一臉被抓包的尴尬,猶豫一會才點了下頭,“是,做夢吃燒烤,餓醒了。”
葉斯瞬間換成刀子眼,兇狠地盯着他,盯了一會何修笑着擺擺手,“其實買了好多,要不一起吃吧?”
“就等你這句話了。”葉斯揉了揉肚子,每天學到後半夜其實都挺餓的,他一邊走過去打開袋子一邊問,“買什麽了?”
何修說,“所有的肉,都來了兩串。”
“那你自己真吃不完。”葉斯直接撿起一串牛肉筋咬了一口,說道:“我去太好吃了。”
“嗯。”何修也拿了一串,但他吃得很慢,咬兩口的功夫葉斯已經開始吃下一串。
午夜饑腸辘辘時的燒烤,總是別有一番滋味。
那些普通的肉會變得格外軟嫩彈牙,油脂香氣四溢,孜然和辣椒的味道在舌尖纏綿,鼻子湊近時依稀還能感受到那盆劈啪作響的炭火。
滋滋滋,冒一層小油珠,刷上一層醬汁,翻面再烤。
倆人站在走廊沒用到十分鐘就把一兜子燒烤吃完了,葉斯吃得甚至有點想打嗝,而且他感覺自己勝在速度,吃的比何修多了一倍不止。
“夠意思,同桌。”葉斯拍拍何修的肩膀,手在空中一兜,“漱個口,回去睡覺。”
“嗯。”何修看了眼他的帽子,有一團卷子冒尖了,眼看着就要掉下來,但葉斯自己看不見。
“你先漱吧。”何修收回視線,“我去把垃圾扔到外面。”
“行。”葉斯點點頭,貓腰掬起一捧水進嘴裏,何修默默伸手指把那團紙往帽子裏怼了怼。
葉斯唏哩呼嚕漱完口,一站直身子,何修剛好把手縮回來。
葉斯看着他,“你怎麽還不去?”
“這就去。”何修愉悅地勾了勾唇角,拎着垃圾袋轉身往外走去。
作者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