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食髓知味(4)
酒吧裏十分嘈雜,香水與化妝品的氣味交錯,燈紅酒綠之下,人都變了個樣。
荊嶼穿過人群,徑直走進後場,輕車熟路地把煙散給一起駐場的年輕人。
“聽說你小子被開除了?咋地,打算全職?”有人借着他遞來的火點了煙,隔着煙霧打聽。
荊嶼神色平靜,“嗯,換了間學校念。”
“有啥好念的,”對方吞雲吐霧,“學校那種地方除了漂亮小姑娘多一點,沒啥好的。”
荊嶼沒說話,把剩下的半盒煙扔進櫃子,拿出吉他,坐在一邊調音。
另一個人插嘴,“學校裏哪有什麽漂亮姑娘?一個個校服一穿,土得冒泡。”
“你懂個屁,那叫清純!今天前場不是有個小姑娘?聽說是為民中學的笑話,被一群小崽子圍着,聽說在慶祝什麽選秀比賽得了前三——”
一直沒說話的荊嶼忽然擡頭,“哪個?”
對方拿開煙,笑嘻嘻地說:“難怪非要念書,原來你小子喜歡好學生這一卦的?C88包房吧——哎,阿嶼,要登臺了,你哪兒去?”
“離開一會,”荊嶼的聲音已經遠了,“幫我頂一下。”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C88那個,該不會是他馬子吧?”
*** ***
C88包廂,煙霧缭繞。
喝酒的,劃拳的,唱K的亂作一團,喧鬧到包房門被推開都沒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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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凱喝空了一瓶酒,轉身打算再開一瓶,意外看見門口杵着個陌生少年,頓時眉一皺,“你誰啊?誰讓你進來的?”
荊嶼沒理他,看向包間裏面,人太雜,男男女女都有,卻沒見到熟悉的臉。
張凱惱火地杠了一下他的肩,“瞎看什麽東西,信不信老子削你!”
荊嶼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就像在看路邊的螞蟻,順便思索一下這是什麽品種。
張凱氣得上頭,剛要發飙,忽然聽見嘈雜聲裏傳來一道女聲,“張凱,門口是誰?”
“跑錯門的二傻子。貞貞,你玩兒你的,我打發就行了。”
柴貞從圍着的人群裏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白裙,偏過頭,這才看清被張凱擋在門外的少年。
包廂裏燈光昏暗,走廊則是強光,這明暗對比之下少年輪廓深邃,身量高挑,甚是養眼,是那種走在人群裏都會被一眼看見的小帥哥。
“進來一起玩好了。”柴貞無所謂地說,“反正人多。”
張凱一萬個不樂意,奈何大小姐發話,只好不情不願地說:“聽不見嗎?”
荊嶼從柴貞臉上撇開視線,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站住!”張凱攔他。
“随他好了。”柴貞說。
張凱正打算作罷,突然一把抓過荊嶼的右手,眼眯起,再擡頭目露兇光,“艹,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裏面有人察覺不對,追出來看了荊嶼兩眼,“這不是駐唱的那誰嗎?怎麽了,凱哥?”
張凱陰恻恻地冷笑,“英雄救美過瘾伐?我問你,老子的包呢?”
荊嶼比他高出十來公分,低頭睨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裝你大爺!”張凱死攥着他的手,咬牙切齒道,“老子那天看見你的手了!”說着,轉頭對同伴說,“那天騎摩托多管閑事的就是這小子!”
頓時,一群人呼啦啦圍了上來,将荊嶼堵在走廊裏。
荊嶼這才正眼看張凱,仿佛好不容易想起他是誰,“哦,包丢在旁邊警察局門口。”
張凱愣了一秒,緊接着暴跳如雷。
他那包裏見不得光的玩意兒多了去了,丢警察局?跟抛進長江裏有區別嗎?!
“我看你是找死!”擡起右手就要一拳擂過去。
“張凱。”女聲響起。
柴貞不慌不忙地從包房裏走出來,目光從圍觀的吃瓜群衆們身上掃過,又看向荊嶼,嫣然一笑,“張凱,你自己的東西自己沒看好,人家拾金不昧有什麽錯?”
張凱吃癟,“貞貞……”
柴貞走近,擡頭對上荊嶼沒什麽情緒的眼睛,笑了笑:“張凱脾氣暴,請別介意。我叫柴貞,很高興認識你。”
她伸出手,然後微笑瞥了張凱一眼。
張凱連忙松開荊嶼,但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要拿眼神把他千刀萬剮似的。
荊嶼揉了下手腕,仿佛壓根沒有看見柴貞伸出的手,轉身就穿過自動讓開的人群,走了。
“我艹!”
“張凱。”
“……走,回去喝酒。還站着發什麽呆?看你妹啊看!”憋了一肚子氣的張凱連着推搡了幾個小弟回包間,末了,還惡狠狠地剜了眼荊嶼離開的方向。
等荊嶼回大堂,同伴已經唱完一整首,見他登臺,拿開麥克風低聲問,“沒事吧?”
他搖頭,輕輕松松地坐上高腳凳,低頭撫吉他,仿佛剛剛的插曲未曾發生。
每周末晚上,他要在這裏唱兩小時,八到十點,算是前半場。後半場這裏群魔亂舞,也就用不着什麽樂隊彈唱了。
到點之後,他把吉他重新放回櫃子。
同伴問:“喝兩杯再走?”
“不了,下次。”荊嶼關上櫃門。
“每次都說下次……對了,你剛去看那個小美女了?不會真是前任女朋友吧?”
“不是。”
另一個人調笑,“阿嶼才多大,剛過了十八吧?哪來的前任,你說是吧?”
“十八還不夠?阿嶼這張臉,八歲怕是就一身桃花債了吧!”
一群人都在笑,當事人卻背起包,悄無聲息地推門離開了。
月色皎皎。
身後是三千繁華,面前卻只有一片凄清。
這個時間點,該到酒吧的人早到了,而真正的夜幕還沒有拉開,所以小巷安靜得很。
面前忽然橫出一道影子,接着又是一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張凱陰陽怪氣地說,“你以為有女人護着,就揍不了你?呸,小白臉。”
荊嶼回頭,後面也堵着兩個小混混,看來是蹲他好一會了。
“麻煩讓一下,擋着路了。”
張凱呲牙,指着胯|下,“要走啊?從裆下鑽,我就放你走。”
荊嶼面無表情,又重複了一遍,“麻煩讓——”
張凱沒等他說完,突然就矮身攻了過來,一拳搗向他的下|腹。
“還手啊?不是能麽,讓你英雄救美,讓你逞英雄!”張凱一通拳打腳踢,見小白臉不反抗,更覺得來火,“像什麽男人!靠臉吃飯的廢物——”
一腳将要落下,被荊嶼擒住了腳踝,倏地擡高。
張凱哪吃得住?嘴裏叫着“松開!快松開!”一邊招呼跟班,“給我一起上啊!”
三人正要撲上來,荊嶼猛地站起身,連帶着差點把張凱給掰成劈叉。
等他手一松,張凱揉着大腿丫還沒站穩,就被一把推向後,撞得跟班差點跌坐在地,眼睜睜看着煮熟的鴨子飛了。
“給我追!今兒不打殘他,我名字倒着寫!”
一條長巷,敵衆我寡。
正在追逐中,尖銳的電子音突然就劃破了小巷的寂靜。
用尖銳甚至不足以形容,堪比拿鑰匙尖刮過玻璃般刺耳,而且一聲接着一聲,一聲比一聲更穿破雲霄。
已是深夜,這刺耳的電音擾得兩邊的住戶次第開燈,高處有人惱火地喊,“搞什麽?不要睡覺了嗎!”
還有人打開窗戶往樓下看,剛好看見追到半路的張凱一行,頓時回頭,“老婆快報警,有人打群架——”
張凱恨得牙根發癢,惡狠狠地回頭看向尖響傳出的方向,只見路燈下提着塑料袋的瘦弱少女正雙手捏着什麽東西,瑟瑟發抖。
“媽|的,又是你!”張凱轉身朝她走去。
樓上的人看見了,大聲喊:“打過110了!警察馬上就到!”
張凱頓住腳步,惡狠狠地擡頭往上看,可是有好幾扇窗戶都亮着燈,卻看不見一個人,也不知道是哪家出的聲,惡氣沒處可撒。
“哥,咱還是先撤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張凱咬牙切齒,“等着瞧!”說完,領着幾人蹿進岔路的巷子裏,跑了。
小巷重新歸于平靜,亮起的窗口也都一扇扇熄了燈。
荊嶼背靠着小區的外牆,手捂着腹部,慢慢滑坐在地,雙腿一直一曲,勉強抵住疼痛處。
小小的人影慢吞吞地挪了過來,正好擋住落在他身上的燈光。
荊嶼擡起眸子,看向穿着圓領T恤校服褲的鹿時安,“你手裏的是什麽鬼東西?”
小手攤開,掌心是枚U盤似的小玩意,拇指大小,當真是小身材大能量。
“……防狼器,”聲音很細,顯然驚魂未定,“昨天剛買的。”被張凱那群人吓壞了,第二天就跑去買來防身,沒想到這麽快派上用場。
荊嶼愣了下,垂下眼睫,而後似乎覺得有趣,笑了聲,結果扯到了痛處,猛地一弓身子,捂住腹部。
“受傷了?我、我陪你去醫院。”一急,都急成小結巴了。
“小矮子,你先扶我起來。”
鹿時安伸手,猶豫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荊嶼擡眼,只見背着光的少女咬着唇似乎在掙紮些什麽,與他視線相對,又過了兩秒好不容易憋出聲,“我叫鹿時安,不叫……小矮子。”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小矮子的稱呼,是小鹿鹿那會兒還沒完全長開,一米六不到吧,兩人身高差了20公分,确實覺得小妮子挺矮噠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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