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食髓知味(47)
荊嶼手裏的杯子還停在唇邊,聽了丁藍的話, 剛回頭, 正好對上搭在腰邊包上的小手。
纖細白皙,手指頭一點一點收緊。
他緩緩擡眼, 只見戴着黑色口罩的小姑娘正低頭看着自己, 一雙小鹿眼裏夾雜着不解和憤怒, 映着酒吧的燈火,忽明忽暗的。
“小矮子……”
“你才小矮子,你全家都是小矮子!”聲音隔着口罩悶悶的,但還是掩不住怒火。
鹿時安掃過三人桌面上的空酒瓶,眼角一抽, “喝多了、胃疼?過去落下的老|毛病?荊嶼, 你這個騙子!”
荊嶼怕她聲音大了,驚動隔壁的客人,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把人帶得坐在我身邊的高腳凳上。
鹿時安不情願, 瞪他一眼就要起身。
寧九見狀, 也不知道之前荊嶼怎麽忽悠人家小姑娘了, 只得給打圓場,“他是真酒精過敏,喝多了得發疹子。但啤酒度數低不礙事兒,你看,我們這不都是喝着玩兒的嘛,十度都不到——”
丁藍也附和, “都我跟阿寧在喝,他就一邊兒陪着而已。”
好友都替他說情,鹿時安勉勉強強坐定了,想想還是氣不順,從桌中間拿了個空玻璃杯,一言不發地就給自己倒酒,剛送到口罩旁要掀開,連杯子帶手都被人一拉——全喂進荊某人嘴裏去了。
她想掙,力氣懸殊掙不脫。
擱別人眼裏,妥妥地她主動喂對方喝酒,洗都洗不清。
“小姑娘家家的,少喝兩口。”荊嶼咽下酒,松開了她的手,淡淡地說。
鹿時安咬牙,“誰還是小姑娘了,今天你替我擋,明天我自己還不是得喝?”
“那我明天繼續擋。”荊嶼風輕雲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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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別鬧,”寧九看不下去了,拿着酒杯食指指着鹿時安,“阿宇,你知道現在鹿寶寶是什麽身份嘛?出門不戴口罩那是寸步難行,就連我們,你看看,我都不敢當衆叫她全名,不然連這酒吧門都出不去。”
頓了下,他看向荊嶼,“你替她擋酒?怎麽擋?你拿什麽身份擋,別逗樂子了啊,讓人小姑娘喝,喝完了不有我們在呢嘛,送回去好了。”
荊嶼沒說話。
鹿時安心裏卻咯噔了一下。
是,他沒有合适的身份來替她擋酒,但他不是沒擋。在慶功宴上,要不是怕那位宋董纏着自己,他何至于自己送上門去灌酒?雖然現在看來,喝酒過敏的事真假摻半,可進了肚子的酒精如假包換——酒,他是真為她擋了的。
眼瞅着面前倆人各懷心事,都不開口,還是丁藍率先打破僵局,“鹿鹿呢,是我自作主張喊來的,這事兒跟荊嶼沒關系。但,我也不是白喊你啊,是荊嶼他有話想問,總在這裏拐着彎地向我和寧九打聽,也不是個事,不如直接問正主,你們說是吧?”
鹿時安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要問什麽?”
丁藍聳肩,沒說話,看向荊嶼,示意他自己問。
結果荊嶼放下手中的酒杯,忽然站起身,手搭在鹿時安的肩頭,“走吧,我送你回去,這種地方你少來。”
丁藍急了,“幹嘛呀?她平時有空也常跟我來,又不酗酒怕什麽?你既然想知道她跟華總啥關系,就問呗,難不成還要撇開我跟寧九,私下問啊。”
原本被推着已經站起身的鹿時安,忽然聽見華晁的名字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荊嶼,卻沒對他說話,轉而對丁藍說:“他才不會想知道這個。要真好奇,之前五年早問了,哪要等今天。”
難得見鹿時安強勢,丁藍咧嘴笑起來,“啧啧,我們小鹿鹿話裏有話啊。”
荊嶼垂下眼睫,“走吧。”
“那個——”
突然,有兩個女孩怯生生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荊嶼一驚,以為是鹿時安的身份被發現了,下意識地将她擋在自己身後,又壓低了嗓子說:“這裏不方便,改天吧。”
女孩像是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跟自己說話,足足呆了兩秒,才雙手捂住嘴,壓抑住喉嚨口的興奮尖叫,“我、我們就是想告訴你,Kiyu,我們支持你!你一定會拿下冠軍的!”
大概是怕聲音響了驚動別人,會給偶像惹來麻煩,女孩的聲音小小的,但眼裏都是壓抑不住的興奮的光。
荊嶼完全沒有想到,粉絲是沖着自己來的。
回國參加比賽也有些日子了,但他從來也沒有過所謂的偶像意識。在他看來,自己不過是把自己寫的歌、找到一個平臺演繹出來,然後順道可以跟鹿時安進同一家公司,或許還能幫她做內心真正想做的音樂,僅此而已。
至于出名,從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寧九和丁藍也很意外,對于身邊一下有了兩個大明星的現實需要一點消化時間。
頭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鹿時安,她代替荊嶼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就拉着他的衣袖,打算趕緊帶人離開。
以她多年來的經驗,只要被一個人發現,離第二個、第三個……到世界混亂就不遠了。
荊嶼像個乖乖仔似的,被她拉着往酒吧外走,身後傳來兩個女孩小小的聲音“她是誰啊?”
他回頭,食指比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女孩兒們立馬噤聲不語,交換了一個眼神——節目裏,看Kiyu一向高嶺之花,哪曾見過他這麽溫柔和煦的一面?
簡直寶藏。
鹿時安拉着荊嶼一路走出酒吧,在臺階上停下腳步,“你快走吧,她們只發一條微博、一個朋友圈,這裏五分鐘內就水洩不通。”
荊嶼垂眸看她,“你的經驗嗎?”
“差不多吧。”鹿時安撇開臉。
“我沒有你那人氣,”荊嶼輕笑,“不用擔心。”
鹿時安心道,那是你沒見過艾歡她們上網搜索Kiyu資料之後的那個眼神。
“你既然入了這行,就得習慣活在聚光燈下,沒有小時候那麽自由自在。”鹿時安輕聲說,“再随心所欲的亂來,會給格格姐惹麻煩的……”
“既然這行那麽不自由,”荊嶼低頭,“你為什麽還留在舞臺上?”
為什麽留下?
五年前的那場比賽,莫名錯過冠軍,還丢了心愛的少年,她其實差點兒就放棄了。可是最終跟華晁簽約,加入寓言,一路走來,最初的念頭其實很簡單——
她想把那首寫給他的歌,唱給他聽。
如今被荊嶼問起,鹿時安想起了初衷,不由恍然如夢。
正當她沉浸在往事之中時,身邊的荊嶼忽然轉頭看向牆角邊,然後一言不發三步并作兩步跑下臺階。
鹿時安不明所以地追了過去,就看見他正揪着一個小個子男人衣領威脅,“你在拍什麽?”
那人手裏拿着個長筒單反,這會兒在荊嶼的威壓之下,戰戰兢兢地結巴:“我、我聽說鹿時安常常來這裏跟朋友小聚,來蹲點試試的——”
他也沒想到,居然會誤打誤撞地拍到新晉唱作人和當紅小花的猛料。
“照片給我看。”
那人的領子被揪着,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交出了相機。
荊嶼低頭,把照片都過了一遍。這人顯然很早就來了,從鹿時安獨自進酒吧,到剛剛兩人在臺階上說話,都拍了個齊全。
但也不知是鹿時安自身條件太好,還是這人之前是職業攝影師出身,照片非但沒有偷|拍的猥瑣感,反而還有點兒單人街拍、情侶照片的意思。
兩人對影,像極了一幅畫。
荊嶼松開手,“你走吧。”
鹿時安:“……”
按照格格姐的一般做法,這種時候不是應該給筆錢,把照片買斷,或者幹脆一個電話打給狗仔的頂頭上司,三言兩語擺平嗎?
那狗仔呆了,不敢相信似的,“……我真可以走?”別是要背後夯他吧?
荊嶼手抄兜,“照片你留着,我就一個要求。”
“什麽?”
荊嶼抵了張自己的名片過去,“加我微信,我說能公開再公開,我保你一個頭條。”
狗仔怎麽都覺得是賺大發了,忙不疊加了荊嶼微信,感恩戴德地跑了。
鹿時安一臉懵,“你這是幹嘛?什麽頭條,我怎麽聽不懂呢?”
“現在不懂沒關系。”荊嶼将領口往上拎了拎,擋住了下巴和半張臉。
兩人走在人跡罕至的小巷,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
鹿時安又想起曾經,他每天送她回家的那些日子,心頭剛軟,又想起了他倆的關系,禁不住低落起來,嘆了口氣。
沒想到荊嶼忽然停下腳步,弄得她一頭撞在對方後背,疼得捂住了鼻子,“……疼。”
“你說過,華晁只是公司領導。”
鹿時安淚眼婆娑,“……是我說的,怎麽了?”
“那就沒問題了。”他松了口氣似的。
鹿時安伸手攔住他,“別啊,你沒問題我還有問題呢!你巴巴地把寧九、藍藍叫出來就為了問這個。可你問這個幹嘛呀?”
她跟華總什麽關系,關他什麽事?
荊嶼低頭看着她。
路燈的光映着他的睫毛,又濃又密,遮擋了桃花眼底湧動的光。
他俯身,靠近她,伸手撥開了她遮面的口罩,覆住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唇,
短暫的停留之後,荊嶼松開她的唇,順道兒似的在她剛剛被撞紅了的鼻尖上落下一吻。
“為了确定我可以這麽做,還是……”他重新将她的口罩覆蓋妥帖,“要先從某人手裏把你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誤會馬上解開啦,莫急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