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在一起

閻曦将梅林周邊逛完已近晌午, 她本想先回一趟竹屋,但轉向往回走時, 身邊突然竄出一道黑影,黑影從她身後穿過, 然後直直地站在了她面前。

青年脊骨如長劍,眸光似沉淵,細看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但是雙眸卻滄桑的如同耄耋老人。

“陰陽師?”

閻曦來幻境這麽久,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了壓迫感,她心下微驚,忍不住後退兩步, 謹慎出口回道:“你是何人?”

沒想到那青年竟然回都不回她的問題,目光一閃,徑直朝閻曦沖來, 動作快到根本看不清下一瞬的動作。

閻曦堪堪避開幾招,躲避的越來越狼狽。

青年以速度取勝, 偏偏梅林周圍一片空曠适合他動作的開展, 所以閻曦才會處處受制。

想到這, 她且躲且退,然後看準時機往梅林逃去。

令閻曦詫異的是,那青年竟然沒跟上。

她心中将幻境有名的高手和妖怪一一數了個遍, 也對應不上此人的來路。

對不上就罷了,當下最要緊的是避開此人。

然而天不遂人願,她沒走兩步, 那青年便負手擋住了她的去路。那雙墨一般的黑眸讓人過目不忘,仿若利刃出鞘般狠狠地盯着閻曦,如同一匹野獸。

他輕輕開口,語調中滿是譏诮:“聽聞高知縣來了一位陰陽師,我便來瞧瞧,沒成想竟然這麽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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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外找了許久,直到月上柳梢頭,才風塵仆仆的趕回梅林。

禦川腿還沒跨到屋裏,就開口問他們:“有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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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對視一眼,紛紛搖了搖頭。

“小鹿,小鹿!”就在他們全都沉默着不知所措時,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呼喊,一只小狐貍蹦蹦跳跳從外面沖進來:“有小妖怪見過那位姑娘。”

禦川立刻迎上去,焦急道:“在哪?”

“就在西北角的林子邊,小蘭花看到一個穿黑衣的男人把那位姑娘帶走了。”

小鹿男緊接着問道:“看清是誰帶走了閻曦嗎?”

白狐搖搖頭,“小蘭花不認識那人,但是記得他們往東邊去了。”

“東邊,穿黑衣……禦川大人,我好像知道是誰了。”小鹿男眉頭皺的死緊,似乎預見到他們将會惹上一個多麽大的麻煩:“閻曦身手算同輩中的佼佼者,能把她帶走,又喜穿黑衣,恐怕除了那位在鬼岐山久居不出、大名鼎鼎的犬神,也沒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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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神是犬死後留在世間徘徊不去的魂魄。

如今九州動蕩不安,朝廷腐敗,上位者不知民間疾苦,再加之天災不斷,故而民不聊生。

受天災人禍影響,各類負面的情緒充斥了整個九州,與之具來的便是怨靈的出現。

人心惶惶,鬼神之亂甚嚣塵上,不僅上位者言之鑿鑿,連百姓間也流行起來。為求心中安穩,不少百姓開始信封神明。

其實鬼怪妖神都是很渾濁的,人懼怕的便是妖怪,人敬畏的便被成為神明,只要被信仰就會一直存在。雖然神妖之分并不像這麽容易,但對凡人來說,這就是他們區分妖和神最簡潔的辦法。

在九州,某些世閥家族世世代代擁有繼承犬神的操縱權,用以鎮定家族,除去外患。因此犬神也被用來附在被害者身上,作為蠱毒來詛咒對手。

因為犬神天然被人類賦予的這份除敵之力,導致閻曦處處受他限制,完全使不上力氣,被他一掌砍暈後就再也沒有任何記憶。

她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這次失蹤竟然帶來了一場大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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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聽犬神之名,禦川尤為震驚。

嚴格說來,他和犬神有過幾面之緣,幾千年前他為了平定妖族之亂曾在四國島逗留過一些時日,自然也聽說了鬼岐山有位獨來獨往的妖,因為遠離世俗且本體是正義忠誠的犬類,因此被人祭拜信奉。

禦川本想将其收為己用,讓他鎮守四國。可這個犬妖孤僻高傲的很,根本不願屈居人下,禦川雖然無奈,但是見他并未作亂,一直安分守己,也就不再管他。

沒想到當年一時心軟,卻造成了現在的惡果。

酒吞在一旁聽完犬神的來歷,臉上頓時寫滿了不屑,他嗤笑道:“一個小小的犬妖,不過是得了人類供奉,自稱為犬神也就罷了,竟然敢招惹陰陽師,莫不是嫌活得太久了?”

“這件事情古怪得很,”小鹿男卻沒有他這麽氣定神閑:“犬神在鬼岐山獨來獨往,一直不曾與人犯什麽忌諱,怎麽會突然對陰陽師下手?”

禦川擡手示意二人別再争論,“不管是什麽原因,當下最緊要的是先救出曦曦。”

夜,黑的濃稠。

鬼歧山山腳下,一個身着墨色長衫的身影匆忙掠過,他在山腳下停留了半柱香的時間,圍繞着鬼歧山山周來回打量了許久,最後尋了一個偏僻又陡峭的小路飛奔而上。

風聲從禦川耳邊呼呼刮過,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快一些,再快一些。

只要一想閻曦如今深陷險境,他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一般,生生泛疼。在她不見的這幾個時辰,禦川不止一次地痛恨自己為何不陪她一同出去,為何要讓她自己面臨危險。

他後悔了一萬遍。

夜深人靜,鬼歧山是死一般的寂靜,安靜的仿佛連一根針掉到草叢裏都能聽得見。

禦川來時将鬼歧山的地形地勢打探了個遍,因為犬神常年居住于此,所以山中低等的小妖全都被趕了出去,全山只有一處院落,坐落于鬼歧山南側的半山腰處,閻曦被關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那裏。

他從西南山麓悄悄摸上,邊走邊停,迂回了小半個時辰才得以悄無聲息的探到院子外圍。

犬妖為犬,生來敏銳非常,哪怕一丁點動靜都能被他察覺。

禦川摸不準閻曦如今的狀況,不敢貿然和犬神正面相對,于是偷偷用術法操控了地上一根小草,在院外等小草一個個把院內的屋子看了個遍。

就在小草走到拐角處一座小屋時,禦川眼前突然一黑,那根草已然沒了任何動靜。

他本以為被犬神發現了,但過了好久,裏面都沒有任何動靜。

反正沒剩幾個屋子,他想到這,心一橫起身跳到了院內,打算親自去查看。

他穿過回廊外的灌木,叢走到剛才出意外的那座屋外,發現那根被施法的草正安安靜靜的躺在屋子門口。

一切如常,只有他的術法失了用。

禦川眉頭微擰,擡頭看向眼前這座不起眼的小屋。

然後,小心翼翼地擡步向前。

他走到門口,想通過術法感知屋內的結構,卻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到。禦川眉頭皺得更緊,能将所有術法屏蔽的屋子,他倒是頭一次聽說。

這裏簡直處處都透着詭異。

就在禦川準備轉身離開時,就像是突然福至心靈一般,他擡手猛地一推。

門由外打開,銀白色的月輝從門縫争相傾灑而進。

閻曦虛弱的躺在地上,聽見動靜她堪堪擡眼,來人身形挺拔,由于逆着光看不清相貌,但是閻曦心中沒由來的确定,不遠處站着的人就是禦川。

每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都是禦川。

她心中隐隐泛酸,生氣于他每一次明知危險卻不顧惜安危,又感動于他每一次為自己在所不惜。

酸氣湧上了喉嚨,連帶着她的聲音都微微哽咽:“禦川?禦川,是你嗎?”

借着月色,禦川看到地下躺着的姑娘面龐蒼白,平時活蹦亂跳的人此刻看起來脆弱又無助。他想上去擁住她,拍拍她的後背跟她說——別害怕,吾在。

但他又害怕自己的魯莽會冒犯她。

是以雖然他心中情意翻湧,心疼泛濫,最後也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是吾。”

禦川上前将她橫抱在懷中,滿臉溫柔。他将閻曦救出後沒了顧慮,一副大搖大擺的模樣,順着凡人為犬神修築的石階緩步下山。

山路崎岖,石階蜿蜒。

他一個眼神瞥過去,石階兩側竟突然亮起一盞又一盞的冥火,從山腰處開始,一直蔓延到山腳,仿佛在為他指路。夜色漆黑中,這幅場景看起來詭秘又美麗。

閻曦驚嘆于他術法的神奇,張大嘴巴盯着這一幕看了許久。這一幕讓她恍惚想起那個星空下,銀河飄搖,忘川泛皺,他雙眸真摯滿滿,眉眼含情脈脈,“一座山,一裏路,只差你一個點頭。”

她對感情一直不開竅,所以才會白白浪費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光。

一直保護自己的是他,千裏奔赴來救自己的是他,油嘴滑舌的是他,裝乖讨巧的還是他,這個幾個月的記憶滿滿都是他。

他陪着自己從初春到夏末,從櫻花開放到樹葉凋落。每一次他都在,每一次他都不曾離開。

凡人有句話,叫做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對閻曦來說,便是既見禦川,滿心歡喜。

閻曦稍稍擡頭,禦川白皙堅毅的下颌角便映入她的視線,她突然笑了一聲,眼中溢滿了溫柔:“我點頭了,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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