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在離陸家不遠的巷子裏有獨一戶人家,住的正是陸時兩口子,幸虧中午從娘那裏拿了些錢,不然連油燈都點不亮,竈上的砂鍋裏炖着肥美的肉塊,咕咚咕咚的冒着熱氣散發出陣陣撲鼻的香味。
喬娟坐在一邊早已饞的流口水,卻不忘數落陸時:“你娘就是偏心陸良,她肯定還藏着錢,也怪你沒本事,不然我哪用和你過這種苦日子,吃頓肉都這麽難。陸良成親那天,你娘居然也不和我們說一聲,連請的意思也沒有,難不成真打算和你這個兒子斷了來往?”
陸時伸手去掀蓋子,被熱氣燙了一下,趕忙放到嘴裏含住,也不見惱:“娘就是嘴硬,哪次沒說不理我最後還不是管咱們了?只有我那個弟弟,現在真的是半點都容不下我,搞得我現在都不敢多去。二叔也真是的,枉費我跑哪麽大老遠,連半兩銀子都舍不得給,真是越有錢越惡心,比村裏的張三寶還摳門。”
喬娟想了想說:“二叔不是說爹還在世嗎?要不你去找爹去,看着自己的兒子過苦日子他總不會不管吧?”
竈上的肉炖了些時候早已經熟了,陸時墊了兩塊布子端下來,用手往鼻尖扇了扇,一股香味傳過來連肚子都跟着叫,取了勺子盛出一小碗遞給喬娟道:“說的到輕巧,從清河縣到京城那麽遠,我怎麽去的了?沒盤纏不說,眼看着沒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在路上給人劫去?不過陸良打小膽子大,要是能說動他就好了。”
喬娟真是饞得極了,也不顧燙嘴就往嘴裏塞,一邊燙得吸氣一邊直呼好吃,待咽下去了才開口說:“這有什麽?你還怕他?你去給娘敬孝心沒人能挑你的不是。那可不是他一人的娘,放心去就是。”
陸時見她吃得香,舔了舔幹裂的唇角,笑着說:“我聽你的,要是陸良能确認那個人就是咱親爹,咱們就不用過這種苦日子了,到時候咱家的孩子也是正兒八經的貴子貴女,讓村裏那些瞎了眼的人看看。”
喬娟一本正經地想了半天,才笑:“到時候我也能穿金戴銀住到京城去,嘗嘗過好日子的滋味,那可真是飛上枝頭做了鳳凰,你明天早點去,讓他越早上路越好。你也快吃點,很好吃。”
油燈下喬娟那張黃蠟般的臉笑得非常燦爛,厚實的嘴唇沾了油,看着十分難看,陸時早已習慣了,就着喬娟的手吃了一塊,擺擺手說:“快睡覺了,別吃了,吃多了睡覺難受,明天我給你熱了就着窩頭吃。不過,陸良過不了多久就要動身去北疆了,他能答應嗎?”
喬娟不以為然道:“他去北疆為的不是賺錢?認了爹不用費力就有銀子花,這種好事他能放過?你把當中的好處和他說清楚,還愁他不去嗎?”
陸時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又熱了水幫着媳婦洗了身子,這才歇下。
第二天陸時天剛亮就起來,喬娟還在睡,他放輕腳步出去,洗漱完直接去了陸家。畢竟是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當初他舍不得搬出去,只是喬娟說自己過得不舒坦,他想和娘多要點銀子,就當将他該得的那部分賣給他們了,哪知道他說出這話娘卻拉着臉罵他,就這麽結了梁子。對他來說,這點吵鬧算不得是什麽事,所以一直沒放在心上,反正每次沒錢花只要趁陸良不在的時候去,娘多少都會給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在二叔這件事上娘一直是油鹽不進的模樣,金銀財寶又沒錯,幹什麽非要跟它們過不去呢?
陸良彼時在幫着娘做早飯,他昨兒終究還是沒忍住,使了法子将花月給‘治’服帖了,這會兒還沒醒過來,他就是不喜她那般輕易地說出要改嫁別人的話,他等了這麽多年的人怎麽能便宜了別人?她往後若是還敢這麽胡鬧,他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只是等花月醒了,少不了要好好數落他一頓,怪不得有話說一物降一物,花月就是他命裏的克星,想到此嘴角忍不住上揚,不經意轉頭看到大步走進來的陸時,登時變了臉色,沉聲問:“你來幹什麽?以後你要是再來找娘要錢,給我知道了仔細你的皮。”
陸時聽慣了陸良罵他的話,依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咧嘴笑道:“二弟,一大早這麽大的火氣幹什麽?娘,我也沒吃早飯,給我也盛一碗湯。”
陸大娘看着兒子無奈地笑了笑,輕聲說:“一碗湯,給他喝吧。”
Advertisement
陸良心裏一陣不快,他倒不是嫌棄娘救濟陸時,只是陸時一個大男人成天不知道去外面找活養家,一天到晚就想些歪門邪道,能有什麽出息?
屋裏的花月剛起身,因為被陸良折騰害她睡過頭,這會兒正心裏不爽快,穿戴好出來要洗漱,卻聽一道不算陌生的聲音說道:“弟妹才起?雖說是新嫁過來的媳婦,娘心善不說什麽,你也不能睡到這麽晚才起啊,讓別人聽了成什麽樣子?二弟,這可不能怪我說你,再怎麽慣也不能沒了分寸。”
陸大娘見兒媳婦本就沒精神的臉驀地變刷白,趕忙訓斥道:“用得着你多管閑事?要想待着就閉嘴,不行就給我走人。”
陸時見陸良沉得要滴水的臉,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趕忙笑道;“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二弟,給來是想和你商量個事,二叔不是說爹在京城嗎?你不如受點累跑一趟?要是真是爹,咱們就不用過這種苦日子了,有爹在,還怕回不去陸家?”
陸良剛要動怒,只聽傳來啪的極為響亮的巴掌聲,抿緊嘴角沒在說什麽。
陸時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娘,大聲道:“娘,你怎麽打我?我想找爹有什麽錯嗎?誰都有爹,我們這麽多年都快忘了他長啥模樣了,我想我的孩子多個親人,也能多得些疼愛。”
陸良給花月倒好熱水端進屋裏,出來冷笑一聲:“你只是想着怎麽能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吧?且不說京城的那個人是誰,就算是,你也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人,人家怎麽信你?我有手有腳,自己掙來的花的也安心,我不指着別人給我好日子。你也別只當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只是為了這事你走吧,以後別讓我看到你再來,就算我不在,家門口也有人守着,撞見一次打你一次,到時候可別怪我做弟弟的不給你留面子。”
陸時對着眼神淩厲的陸良心上顫了顫,雖然陸良比自己小了兩歲,可看起來很是兇狠,渾身上下都是力氣,打起人來招招使狠勁,他早就領教過了,一看他露出想打人的模樣連那碗湯都來不及惦記了,站起來強裝鎮定:“娘只有咱們兄弟兩個兒子,你有必要鬧得和仇人見面一樣?不願意就不願意,不能好好說?得了,我回了,好不容易來一趟,還得受一肚子氣。”
陸大娘看着陸時走出家門,無奈地搖頭嘆息:“這孩子小時候很招人疼,怎麽年紀越大越不成樣子。”
母子兩人都不會知道,當潛伏在地下的事情露出水面後,他們真的和仇人一樣,傷人又傷心,全部的力氣耗盡,最終得到的結果也不過是讓人心如死灰。
陸大娘轉身看着陸良直笑:“你進屋去哄哄你媳婦吧,陸時那個挨千刀的話,那孩子聽在心裏了,他娶媳婦睡到日上正中天我都沒說什麽,他在這裏裝什麽假正經。讓她收拾好了出來吃早飯。”
陸良點了點頭,轉身掀起簾子回去屋裏,花月剛洗完用幹帕子擦臉,見他進來,走到小櫃子前往臉上塗了點香粉,待收拾好,擦過他的肩膀要出去,卻被他給扯住胳膊,沉聲道:“放開。”
陸良委屈道:“我認錯還不成?讓你落了面子是我的不是,可是你要氣晚兩天成嗎?咱們成親才多久,你就這樣給我使臉色,我心裏多不好受。”
花月臉上泛起一陣冷笑:“你心裏不好受?要不是你我能……昨兒剛和你說的話你就忘了,我還怎麽做人?別人都指着說我是個懶婦人你就滿意了?”
陸良趕忙将人擁到懷裏,笑道:“是我錯了,我昨晚上不該纏着你沒完沒了,可你也不能把我的功勞全抹了不是?我費盡力氣讨好你,你別說昨晚……”
花月聽他的話越說越不對勁,連忙打斷,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今兒晚上去隔壁睡冷炕去,別讓我看見你。”說着從他懷裏掙紮出來,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陸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嘴角勾起一抹笑,任憑她怎麽攆他都不會走的,他終于摸索到花月身上的一個‘弱點’——只要纏着不放,她總會心軟的。
只是他這次卻是看走了眼,到了晚上,花月真狠心把他攆到了隔壁屋子裏去,他還是摸着她睡熟了這才進了屋子,當真是最毒婦人心,一點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