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頓悟

無極道君滿意地點頭,親自拉她起身,解釋着:“原本親傳弟子是有拜師儀式,但我問劍峰向來不行那套虛禮,如此便好,你的命牌稍後我會親自送到掌門那去,至此,你也是我問劍峰的一員,且謹記,問劍峰的規矩不多,最重要一條便是:随心至性。”

“你不必拘禮,但求率性而為,要知我們修真人壽命漫長,若是被繁雜俗事束縛,豈不痛苦?這世間,最難得的便是個随心,你且好好悟吧。”

裴淨細細體會片刻,颔首道:“徒兒領訓。”

無極道君說完又看向一旁,見宋炀怔在原地,心頭閃過一絲得意。

宋炀黑着臉看着無極道君收徒,心頭郁悶至極。

他明明和師父說了這丫頭被斬運奪運的事,他自覺虧欠她許多,思來想去也只有收她為徒細心栽培這個方法能讓他心裏舒服點,但師父此時跳出來收徒又是做的什麽?

他明明記得和師父提過,而師父也贊同的,怎的如今就變了?

難道是這丫頭太對師父眼,讓師父一見就起了收徒的心?

宋炀在心裏細想一番又暗自搖頭,師父的眼光可不怎麽樣,這丫頭看起來聰明實則憨傻,以後還要他多多上心才行。

這一晃神,無極道君已經和裴淨細細說起了蓮雲的事。

自宋炀帶着裴淨回到正玄宗後,掌門等人從宋炀口中得知俗世之中的蓮雲山竟然發生如此匪夷所思的大事,第一時間便決定查出真相。

因有弟子摻和在其中,無極道君自是不會推辭,第一個站了出來,連同百歲道君、寧遠道君三人一同前往察看。

從蓮雲山中複雜的穴道開始,到蓮雲遺留的洞府,最後來到‘傳承之地’,找出的問題頗多,可惜的是人一個也沒找到。

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正玄宗正式朝青雲宗和缥缈宗傳話,得到的回複卻是——無論是青雲宗弟子許允琨,還是缥缈宗玉山真人,都是多年前失蹤,至今未歸。

裴淨聽完,久久無語。

許允琨被蓮雲利用,如今想來,她也分不清到底一早遇到的那個許允琨是本人還是蓮雲。修真界便是如此殘酷,不管你是很有天賦的修士,還是早已成名的真人,運氣不好,遇上了禍事,也會小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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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蓮雲還有他們要奪她氣運的原因嗎?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斷她複雜的心緒。

裴淨擡眼便見到一個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冷着一張臉朝她走來。

無極道君輕咳兩聲,指着男子介紹,“丫頭來見見你師兄,這是你二師兄百裏慎,帶你過來的是你三師兄黎钰。”

百裏慎原本在宋炀之後到達中殿,只是他個性清冷,便靜靜在一旁觀望,如今見談話結束,才上前見禮。

百裏慎在離她三步遠的位置停下,臉上的冷色稍退,溫和地點點頭,拿出一個玉盒遞給她。

裴淨有些意外,剛接過手就聽見黎钰誇張地叫着:“好個二師兄,師父還沒給見面禮你就來搶頭彩了。”

無極道君無所謂地笑着,又喝了口酒,才慢吞吞地在身上摸了又摸,終于掏出個翠玉镯子。

“你如今修為略低,師父身上的好東西不适合你,只有這件芥子手镯你還能用得上,拿去玩玩吧,等以後你修為上來了,師父再給你些好東西。”

芥子手镯,可是好東西啊,裴淨捧着那泛着油光綠意欲滴的镯子,笑眯了眼,“謝謝師父!謝謝二師兄!”

說罷把镯子一戴,深綠的镯子襯着白嫩的小手,說不出的好看,裴淨将百裏慎送的玉盒放進去,轉身面朝着黎钰,一臉期待之色。

黎钰嘴角抽了抽,忍痛般地從身上摸出件桃花樣的首飾,丢到她身上,“看在剛拜入門下的份上,只此一份,不會再有了。”

縱是黎钰如此說,裴淨也是樂得直笑,将桃花釵收好,“謝謝師姐!”

聲音剛落,無極道君一口酒噴了出來,宋炀和百裏慎皆是嫌棄地站得遠遠的,唯有黎钰,整個臉要笑不笑的,眼裏閃着隐晦難辯的光芒。

裴淨心一跳,暗叫不好,師父剛剛介紹的時候說什麽來着?三師兄?

她下意識便跳過了這個稱呼,如今更是直接叫了出來,難道捅了簍子?

心下震驚之餘,裴淨細細回想,若黎钰靜止不語,那美的确是不辯雄雌,說男說女皆可。

但一路行來,觀他舉止,便覺得黎钰并不像女子,他的動作大氣灑脫,沒有女子的嬌柔溫純,原本覺得他的言行有些豪放,如今契合他男子的身份,便覺得十分理所當然。

這麽明顯的事也能弄錯,不過是她犯了先入為主的觀念。

裴淨讪笑兩聲,小聲地再喊一聲:“謝謝三師兄。”

黎钰頓了頓,沒有發怒,拍拍她的頭,收下了道謝,只是又意識深長地眯着眼,“事不過三,以後可要記住了。”

裴淨乖巧地點頭。

見小師妹如此聽話,黎钰也不好發作,只好向外一瞥,望向置身事外的宋炀,頓時拉長尾音道:“哎呀我們老的小的都給了見面禮,大師兄呢,還不意思意思?”

看衆人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宋炀冷哼一聲,向無極道君告罪,便徑直拉着裴淨離開。

“诶——師父師兄們,我下次再來找你們。”

被宋炀拉着,裴淨留下這句話,便消失在殿中。

無極道君和黎钰十分興奮地起身,搓搓手就要往外走,百裏慎直接站在他們身前,冷冷地道:“師父确定要追過去?大師兄會發怒的。”

而裴淨這一邊,宋炀并沒有帶她離開問劍峰,而是飛出了大殿,直落在崖邊的坡上。

這裏,空曠無遮擋物,十分适合談話,宋炀放下了裴淨,正醞釀着怎麽開口,裴淨便先開聲。

“還沒謝過師叔,如果不是師叔把我從蓮雲手中救出,我如今怕是生不如死,小命難保。”

宋炀突然覺得耳朵一癢,覺得師叔這稱呼十分刺耳,她都認了他師父做師父,還管他師弟叫師兄,怎麽還能叫他師叔?

“還叫我師叔?”宋炀習慣性地挑高一邊眉毛,那是他十分不滿意的表現。

裴淨抿嘴一笑,以她對宋炀的認識,直接喊師兄,說不定又會被奚落,還是叫回師叔的好。

“師兄。”裴淨順從地喊了聲。

宋炀突然耳根子一熱,心想稱呼從師叔跳到師兄果然奇怪,撇開心裏那陣微妙的觸動,他一掀衣擺坐在石頭上,擺出長談的姿态。

“剛剛師父已經把事情和你說過一遍,那些我就不提了,我只告訴你,當時蓮雲斬運是成功了,我沒能及時把氣運放回你身上,而是出了點意外……一半被我拿走了,你先別慌,我保證,我會找到方法,把氣運還給你。”

裴淨眨眨眼,看着宋炀略帶緊張地盯着她,驟然心下一輕,原來蓮雲并沒有得逞,昏迷之時感受到的緩解正是宋炀将氣運還給她的時候吧,雖然他說只有一半,但……縱是如此,她也知足了。

帶她遠離危險,如今性命無憂,她又有什麽好埋怨的呢。

“嗯。”

宋炀等着她繼續說下去,但裴淨嗯了一聲便怔怔地發起呆來,他原本懷惴的不安,這會也通通化為滿腔的憐惜,“放心,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會保護你。”

宋炀扭扭捏捏地立下保證,可惜裴淨不在狀态。

她剛醒來便被黎钰帶過來,還未曾好好理清思路,如今在這個安靜的山角,宋炀的話帶給她無限感慨,蓮雲、拂塵老道、許允琨、孟牡丹……這些人混在一起,沖擊着她的思緒。

蓮雲居心叵測,但卻陰差陽差解開了她被封印的記憶。

——她的“好父母”和“好妹妹”,在萬陀山将她哄上了祭臺,将她的氣運和妹妹互綁互轉,自此,福祿共生,禍患她受。

方如嫣啊方如嫣,你命裏本無福緣,如此生受了她的氣數,真不怕反噬嗎?

裴淨緊緊攥住了雙手,當年她年幼,害怕反抗也拒絕不了父母的決定,後來陰差陽差來到這片大陸,只想好好安生的她,也被人逼着一路慌一路逃,最後還是逃不開被觊觎的命運。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弱,別人便光明正大地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實力太過低微,他人便把你性命當成蝼蟻一般,是抹殺還是無視,全憑一時想法。

如果她有實力,那些人豈敢欺負她?

裴淨默默握緊拳頭,不,她的命運絕不會如此輕易地交到別人手中,好或是不好,都由她自己決定!

拿走氣運又如何,她偏不信憑自己不能走出一條康莊大路,總有一天,她要所有小觑她的人都仰視她,要讓他們都後悔與她為敵。

這一天,年紀尚幼的裴淨在磨難波折之下終于立下誓言,向來有些猶柔的眼神也變得果敢,渾身散發着讓人難以忽視的氣勢。

她擡眸遙望遠方,目之所及全是正玄宗的地盤,一直蔓延到再遠的、看不到的遠方,此時落日餘晖灑在雲海之上,仿佛一汪金黃的海洋,有仙鶴自在地翺翔,看起來無憂無慮,又自在逍遙。

命運便該如此,她也要自在地飛翔!

裴淨倏地從頓悟中醒來,轉頭燦爛地笑着,“師兄,帶我飛好不?”

宋炀眼睛一閃,敏銳地感受到裴淨身上有些不一樣的變化,有些雜塵被洗滌去,這是有覺悟的全新的小師妹,他的心跳漸漸加速,祭出飛劍,飛出山崖,落在雲海之上。

宋炀擡頭,揚眉望她,此刻沐浴着金光的裴淨好似一個戰士,蓄勢待發。

沒等他開口,碎光中的裴淨燦然一笑,朝他奔來,猛地躍下山崖,宋炀心突地一墜,身體已經自發伸出手接住這個吓了他一跳的小丫頭。

“站好了,飛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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