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更】

蘇柔喘着粗氣,把匕首撿回了手上,警惕地盯着趙煦,怕他突然蹦跶起來掐她脖子。

摸了摸脖子發疼位置,蘇柔倒吸了一口涼氣,被趙煦掐着脖子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呼吸是件

那麽奢侈快樂的事。

趙煦這是恢複記憶了吧?

蘇柔想到他對付刺客,連續兩次用頭砸兩人,難不成是因為撞擊,因禍得福,把他頭裏面的餘毒給撞散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在他頭上拍兩磚頭,就不會鬧出那麽多事。

蘇柔心裏吐糟,腳步卻慢慢移動往門口摸去。

她現在就是不想去找救兵,也得出去找人,趙煦這個狀态比那些刺客還恐怖。

腦海裏浮現他剛剛冰冷的眼神,他是真的想殺了她,她已經承受不住,他再一次醒來要她的命。

想想還真是好笑,趙煦剛剛中了毒,甩了武器都要抱着她逃命,恢複記憶卻捏着她的脖子,要不是她攻擊了他,她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小心的出了倉庫,蘇柔握着刀憑着記憶走出碼頭。

雖然時候不早,但碼頭隐隐約約還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劃拳喝酒,應該是巡視倉庫的守門。

蘇柔走得小心翼翼,她現在不止怕刺客,在那麽個僻靜地方,她一個不會武的姑娘,随随便便一個有歹心的人就能把她撂倒了。

一邊走一邊環顧四周,她身上的披風早在混亂中就沒了,夜風一吹,她發現她滿背的冷汗,冷的發顫。

遇到明輝的時候,她已經冷的說不出話來。

明輝道了句失敬,脫了身上的披風給她。

雖然凍得半死,但總比被人抓住強,她也算是運氣好了。

蘇柔苦中作樂安慰了自己,跺了跺腳,帶着明輝去尋趙煦。

趙煦倒是輕松,沒被任何人發現,人還是暈着的,閉着眼混事不知。

“殿下的手是怎麽了?”

“被刺殺的彎刀傷到,我替他剜了毒。”蘇柔正色地說道,像是聽不懂明輝指的是撕開的傷口。

而明輝也沒再提,給趙煦上了藥粉包紮:“之前的住所已經不安全,不能再去,我們今日會另派船只趕路,用來麻痹歹人視線,蘇姑娘跟殿下一同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等到殿下養好傷,再行上路。”

“你們或許要等等。”

蘇柔看了眼昏迷的趙煦,“如今可以放我回家了,殿下已經用不着我,他恢複了記憶。”

明輝瞪大了眼:“蘇姑娘是說真的?”

蘇柔露出自己的脖子,如天鵝般纖細白淨的脖頸上,有幾枚觸目驚心的指痕。

“這是殿下掐的?”

明輝難以置信,主子多疼蘇柔他們都看得見,怎麽可能會動那麽重的手。

“殿下暈倒,之後醒來問我是誰,大概把我當做了歹人,所以才會動手。”

趙煦恢複記憶她就能回蘇府,蘇柔沒必要再針鋒相對,安靜的告知明輝事情經過。

“這不可能,就是恢複記憶,主子怎麽舍得對姑娘動手。”

因為白先生的話,明輝看好蘇柔,覺得蘇柔算是主子選中的人,所以這會才格外的不信。

“或許殿下恢複記憶,就忘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蘇柔淡淡,其實比起失憶,她想過趙煦有沒有可能是人格分裂。

一個人性格差異那麽大,更有可能是出現了另外的人格,不過吳雄他們總說除了對她,趙煦對其他人都還是以前的樣子,蘇柔才壓制了這個想法。

本來失憶這種事就是小衆概率,難以用邏輯解釋,也許有什麽讓人摸不透的稀奇地方。

“這……”

明輝看向緊閉雙眼的主子:“雖是這樣,蘇姑娘還是跟殿下一同吧,今夜我們傷亡慘重,均不出人手另外護送姑娘。”

說起傷亡,蘇柔皺起了眉:“我家丫鬟呢,她有沒有事?”

她都後悔帶春桃出門了,她可不想是趙煦一樣,能毫不客氣地舍棄吳雄,要是春桃因為她沒了命,她會一輩子寝食難安。

“蘇姑娘的丫鬟無礙,她中途停下買了小食,到了巷子的時候,正好撞上出事就跑了報信,遇上了我們卻跟蘇姑娘你錯過了。”

聞言蘇柔松了口氣,腦海裏又浮現另外一個給她匕首,讓她自盡保守秘密的吳雄。

“那吳大人?”

“大夫看過,解藥服的即時,命是保住了。”

擔心的兩條命都沒事,蘇柔看向趙煦,希望他快點醒來,然後放她回家。

在家裏聽蘇芸吵吵鬧鬧都比跟在他身邊好。

趙煦似乎是沒聽到蘇柔的心聲,一路上都沒醒來的意思,只是偶爾捂着頭痛呼幾聲。

“殿下以前受疼會表現出來嗎?”

蘇柔對趙煦這模樣有些拿不準主意,怕趙煦只是沒恢複記憶,緊張地朝明輝問道。

明輝遲疑了下,覺得蘇柔想了解殿下是件好事,思索地說道:“殿下不會……就拿暈船來說,若不是殿下失憶,我們根本不曉得殿下暈船,對我們來說殿下是無堅不摧,無人可敵的強者,任何人都擊不敗他,也知道任何人都走不進他的心裏。”

以前他還覺得殿下對詩琴姑娘不同,但看他對蘇柔的模樣,就覺得那點不同可以忽略不計了。

殿下他對蘇柔是真真切切的不一樣。

“無人能走進他的心?”蘇柔品味在句話,“明侍衛的意思是殿下不信任你們?”

她忘不了吳雄去救他,他把吳雄丢下,然後奔向她。

實話實說,趙煦救她,她不至于聖母的覺得他不應該救,不過卻覺得他的行為太過讓人心寒。

吳雄重傷為他擋刀,他就讓他擋,然後來找她。可能在事在古代看來,屬下為主子死是死得其所,是一種榮譽,但如果她是他這些屬下,見到吳雄這個下場,一定會丢下他另奔明主,不會在他身上再耗費時間。

“殿下當然信任我們,只是那是對我們忠心的認可,與對蘇姑娘不同,而且他失憶後只認蘇姑娘,蘇姑娘對他來說就是唯一,所以遇到危險,殿下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努力奔向姑娘。”

蘇柔只知道趙煦的手下舞刀弄槍厲害,沒想到還有編故事的能力,明輝平日裏可能沒少看話本,這會兒話說的抑揚頓挫,跟講故事似的。

“嗯……”

蘇柔不打算再聽,明輝卻打開了話匣子。

“我找到殿下時,殿下猜了燈謎贏得了一盞燈籠,似乎是因為蘇姑娘送了殿下一盞,所以殿下打算回送,只是因為那燈籠需要猜謎,才一時跟姑娘你們走散了。”

聽明輝的話,蘇柔想起了趙煦手上拿的兔子燈籠,怪不得他說是贏了給她的。

不過那又怎樣,到處都是死人,無辜的參加花會的百姓遭受了無妄之災,難不成趙煦還期望她接過花燈,笑容明媚的跟他說她很喜歡。

“蘇姑娘,就是殿下恢複記憶了,我覺得你對他來說還是不同的,你可以多與殿下提這段時間的事,讓殿下記起對你的憐惜。”

記起憐惜?

蘇柔回想趙煦問她是誰,掐她脖子的要命眼神,她是嫌自己活太長了,想死在趙煦的手上。

“我與殿下早就拟了書信,等到殿下恢複記憶就放我回家。”

明輝呃了聲,覺得蘇柔應該是在開玩笑,殿下對她的依賴,怎麽可能拟那樣的條件。

明輝說轉移地方,蘇柔本以為會送到什麽與世隔絕的荒野茅草屋,到了的時候發現是一處小院,環境還算可以,至少晚上能有炭烤,微松了口氣。

“勞蘇姑娘跟殿下屈就幾日,為了取信暗中刺殺殿下的人,我和白先生會僞裝先行,當然我會等殿下醒來,若是殿下醒來有別的吩咐,再行改變。”

蘇柔點頭。

小院是僞裝成一戶商人的落腳處,丫頭沒有,粗使婆子有幾個。

蘇柔渾身髒污,找不到可換的衣裳,婆子給她找了套趙煦的。

“防着殿下落腳,這裏備的有常服,按着殿下的尺寸制的,但是殿下并未穿過,姑娘放心穿吧。”

之前忙于奔命不覺得,現在停下來就覺得自己又臭又粘,蘇柔接過石青色直裰,反正等會春桃來了,就能帶來她的衣裳。

不過換衣裳的時候,蘇柔發現趙煦的身形比她,高大了不止一點。

衣服穿到她身上,就像是小孩大人的衣服。

把所有能收能折的地方弄了,蘇柔照了鏡子,覺得還是奇怪,幹脆把有些散亂的頭發拆了重梳,用玉簪挽成一個男子的發髻。

再看鏡子,比剛剛好了不少。

有絲絲雌雄莫辨的美感。

“姑娘,殿下醒了,明侍衛叫姑娘過去。”

“叫我?”

蘇柔皺眉,趙煦若是恢複記憶,應該不會那麽急着見她,而是等到有空才處置她的去留。

滿肚子不解,到了趙煦住處門口,蘇柔遲疑的不知道改不改進,明輝從內聽到了動靜,主動替她開了門。

蘇柔瞅着明輝的神色,看他臉上帶笑。

但以他的性格,似乎不管趙煦有沒有恢複記憶,只要趙煦能醒過來,他就喜氣洋洋,所以他的神情做不得準。

“殿下他……”

“蘇姑娘請吧。”明輝遞給蘇柔一個安心的眼神。

他越這樣,她反而越不安心了。

挪到了內室,趙煦病恹恹地靠在素色青竹的團枕上,擡頭掃了眼蘇柔:“你是卿卿的哥哥?”

蘇柔一怔,明輝更是一愣,殿下應該沒事才對,這是怎麽可能認錯。

就見趙煦嘴角大咧,笑道:“被我吓到了吧,我在與卿卿你說笑……卿卿,你怎麽穿起了男子的衣裳?”

趙煦笑的春花燦爛,蘇柔的臉色卻不好。

明明在倉庫,他那個眼神分明是恢複成了明輝他們口中的趙煦,怎麽會醒來又是這樣。

“殿下沒有想起什麽?”

蘇柔盯着趙煦,想從他臉上看出不一樣。

可惜趙煦并沒有再露出在倉庫時的神情,只是茫然地看着蘇柔。她被他看的火冒三丈,咬了咬唇:“殿下你不是恢複記憶了嗎?”

“沒有……”看出蘇柔生氣,趙煦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謊,“想起了一丁點。就跟做魚的時候一樣,我想起曾經似乎我也遇到過刺客。”

趙煦看向明輝:“我救過他一命。”

他的想去的記憶斷斷續續,似乎他遇刺不止一次,他想起了的是幾次的碎片。

有他被人暗算,命懸一線,差點戰死,也有他屠了所有人,叫人膽顫。

他不想告訴蘇柔這些,是怕蘇柔覺得他危險。

不過這些日子這些記憶碎片越來越多,他沒有像是最開始那樣,覺得明輝他們口中說得人是另外的人,零星記憶中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他都覺得該死。

可卿卿應該不喜歡這樣。

“殿下想起來了!”

明輝熱淚盈眶,“殿下說得對,殿下救了屬下,屬下這條命是殿下給的。”

趙煦點頭,不否認自己的成就。

蘇柔在一旁冷眼看着,轉身出了屋子。

趙煦愣住:“卿卿?”

蘇柔沒回頭,趙煦心急,不知道怎麽就惹她生氣了。

“蘇姑娘可能是累了所以回去休息。”明輝見主子還是把蘇柔當唯一,怕主子愧疚,不敢告訴他掐了蘇柔脖子的事。

“哦。”

趙煦應了聲,不過神色看着明顯的失望。

明輝不敢再看,禀告了現在的狀況,還有他們跟白先生商議的計劃。

這次遇襲,趙煦才發現保護卿卿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像往常一樣不耐煩,認真聽完皺了皺眉:“還有幾日能到京城?”

“回殿下,以最快的速度也還要五日。”

“那不必逗留,快馬加鞭,我跟卿卿跟你們一同出發。”趙煦也不想奔波趕路,不過逗留就是在給暗中的人積蓄力量,而且分頭行動也是在減弱實力,“你們不是說我父皇等着我交付城印,我寫封信速送到京城,讓他派人迎我。”

“殿下是打算向陛下求救?”

明輝一愣,世人都說四皇子是皇上最寵愛的孩子,皇上那裏他們這些侍衛看不透,但是殿下他們知道,一直對皇上尊敬有餘,卻沒多少孺慕之情。

相處都是客客氣氣,就是帶兵平亂,殿下給京城去的只有軍務,沒有家書。

至于向皇上示弱之類的事,殿下從沒有過。

就像是他跟蘇柔說的一樣,他們殿下無堅不摧,從未需要過任何人的幫助。

見明輝驚訝,趙煦翻了個白眼:“他催我回京,路上遇險吓到卿卿也是因他而起,他手上總不會連來接我的兵都沒有。”

讓明輝拿了筆墨紙硯,明輝鬥膽在旁邊瞄了幾眼,但趙煦敏銳,扭頭冷眼看向他。

明輝額間冒汗,不敢再看,只是又怕主子孩子氣的亂寫一通,拿了信紙不由道:“這信可否讓蘇姑娘一觀。

讓卿卿看他的文采?

趙煦挑眉:“自然。”

明輝火速拿着信去找蘇柔,說清了前因後果:“這是殿下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我憂心殿下多寫了什麽,所以想請蘇姑娘看一看。”

再煩趙煦,命還是跟他連在一起。

蘇柔接過,一目十行。

“明侍衛你太擔憂了,這信沒事。”

趙煦不是孩子氣的亂寫一通,而是正正經經的給皇上問好,說了他為了趕路交付城印暈船的不适,還有今日遇到的刺客,身邊的侍衛長重傷,并請求皇上派兵,在路上接他回京。

語氣懇切,用詞斟酌,蘇柔看來沒什麽問題。

“殿下可有說信怎麽遞?”

“光明正大,讓所有人都知道的遞。”明輝回道。

聞言,蘇柔笑了聲,她不知道以前的趙煦是什麽樣的人,但現在的趙煦,也不算傻的徹底。

“可這終究是示弱。”明輝還糾結這事。

“輸是弱,贏就是強,我想四殿下以前也認同這個道理,只是許多事拉不下臉做,所以失憶後,把以前沒做的事做全了。”

蘇柔扯了扯唇,明輝還說趙煦以前動武光明磊落,不會往地上趴,不會用自己的頭當武器。

但趙煦都做了,這證明什麽,證明以前那個陰晴不定的暴戾四殿下,其實覺着出其不意不光明的手段好,只是礙于身份,還有心中那點清高,所以不做,變成現在的趙煦就開始肆無忌憚了。

向皇帝示弱求救,在蘇柔看來是最好的辦法,有皇上出面,別人做小動作就要掂量。

而要是皇上不願,趙煦的這封信都寫到這份上了,不願也要捏着鼻子保了趙煦的安危。

信照常送出,到了第二日整裝待發,繼續趕路。

雖然不打算逗留,但還是兵分兩路出發。

吳雄有傷慢行,趙煦帶着蘇柔由好手護送減負先走。

趙煦說要減負,蘇柔挺想自己是被減掉的那一個,可惜才流露出一點意思,趙煦便繃了臉:“卿卿別忘了我是為了你才願意去京城,才願意做皇子,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做了!”

兩人目光相觸,蘇柔觸到他眼裏的執拗跟認真,知曉他是說認真的不是開玩笑。

“我也不是不走,只不過是先待在這裏,等到殿下随後來接我。”

趙煦搖頭:“我知道卿卿你是生氣了,既然是知道你是生氣,我怎麽能跟你分開走。”

不過就是沒生氣,他也不想跟她分開。她沒跟他在一起,就是待在再安穩的地方,他都覺得不安心,但他把她帶到身邊,他信他一定能護的住她。

“殿下想多了,好端端的我為什麽生氣。”

“你氣因為我遇到危險,氣我在救你的時候,也不忘提着花燈。”

趙煦一字一句,蘇柔覺得他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他看着她冷臉悶氣,全部都明白。

只不過他怎麽想,只要他是趙煦,只要他是他們想讓他是的四皇子,那他就不可能避免有仇敵,避免有人刺殺。

但他又不想跟卿卿分開,只有勸服她接受他的一切。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卿卿我比誰都不願你遇到危險,我答應以後我一定寸步不離的跟你在一起,不會再讓你遭遇危險,就是遭遇刺客,我也第一時間擋在你前頭。”

“殿下你不必這樣。”蘇柔驚訝地看了眼趙煦,沒想到他會那麽正正經經的跟她說這些。

再者她恨的是他的闖入,把蘇家攪合的一團糟,跟他有沒有寸步不離保護她無關。

“我要這樣!不過花燈的事,我只是想那是卿卿送我的,而看到兔兒燈的時候,我覺着卿卿你一定會喜歡,心裏一直想着你見着它開心的模樣,就是遇到刺客也舍不得放下,這是我錯了,分不清輕重緩急,下次我一定放了花燈,再給卿卿應更好的。”

說完,趙煦覺得似乎還不夠,補充道:“不!以後我親手給卿卿紮花燈,不買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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