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暖。”肖烈的聲音沙啞,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柔軟。
雲暖緩緩擡起頭,對上了他神色難辨的黑眸。
“我一直是個自私而自負的人,總覺得一切盡在掌握,這世界上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和人。遇到你之後,種種從未有過的小情緒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我會焦躁、倉惶、不安、嫉妒……”
“那晚的事,如果我不願意,你也強不了我。而且,我那麽做不是因為同情你或是因為你中了藥。如果換成別人,我是絕對不會那麽做的。我願意,只因為那個人是你。”
“我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一開始并不懂,甚至還有點抗拒,抗拒那些你帶給我的陌生情感。可是現在……”
肖烈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我才發現我是多麽的混蛋。”
“暖暖。”
他突然小心翼翼又無比親昵地喚了她一聲。
雲暖一怔。
“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語氣是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
雲暖深深吸了口氣,抿了抿唇,長長的睫毛垂下去,“肖總,可是我已經放棄了。我已經決定不要再喜歡你了。”
“我不信。”肖烈楞了一下,顯然心高氣傲的他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他已經拉下顏面了,可為什麽?
“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一直在原地等?沒什麽是永恒不變的,我不想再當自虐狂了。”壓下眼中泛起的陣陣澀意,雲暖的聲音輕輕的:“衣服一會兒幹了,你換了就走吧。”
她說着走進卧室,關上了門。
肖烈站在那裏,僵住。
他又有點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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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暖一向心軟,人又善良,別說他一個大活人了,換做一只忍饑挨凍的狗,她也肯定不會坐視不管,也會讓它進來吃口熱飯喝口熱水的。
如此而已。
肖烈閉了閉眼。
她以後會遇到另一個男人,她會和他做情侶們會做的所有事,會給他生兒育女,會和他白頭偕老……
他仿佛看到雲暖穿着潔白的婚紗,對着身邊一個高大挺拔面目模糊的男人笑得燦爛如花。
想到這裏,肖烈只覺心口仿佛被針紮一般細細綿綿得痛。
卧室裏開着一盞壁燈,雲暖躺在床上,被子拉高到頭頂。好一會兒,覺得被窩裏憋悶難忍,又把頭鑽出來。她好像變成了肖婉瑩的那只寵物龜懶懶,一會兒把頭縮進去,一會兒把頭伸出來。
門外有輕微的響動,肖烈的衣服應該已經幹了。可是等了好半天,她都沒等到大門開關的聲音。
雲暖按捺不住,坐了起來,正猶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時候,輕微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那聲音很輕,只有短暫的兩下,不仔細聽,很容易就錯過了。
她踩上拖鞋,走到門口,拉開門。
肖烈靠在門口,穿着白襯衫和淺灰色羊絨毛衣,沒穿外套。
光影下,幾縷漆黑的額發随着自然的角度垂了下來,耷在他一側的眉峰上。他輪廓分明的唇翕動幾下,說:“我好像發燒了,我能休息一會兒再走嗎?”
男人雙眸霧沉沉的,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桌面,整個人看起來罕見的憔悴、疲倦、虛弱,還有點可憐兮兮。
卻有種致命的性感。
要命了。
肖烈安靜又無害地看着她眼睛骨碌碌地轉,一副內心活動很豐富的樣子。
他聽到雲暖低低地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試了試溫度。
柔軟微涼的手心輕輕壓在他的額上,肖烈眨眨眼。他并沒有騙她,他确實不舒服。他從小身體很好,極少生病,對感冒發燒的感覺十分陌生,也十分敏感。此刻呼吸急促、頭昏腦脹的感覺讓他十分難受,但也不至于讓一個大男人就弱成了小綿羊,他只是想留下,想讓雲暖心疼他。這是初識情滋味的他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雲暖收回手,又跑到客廳,從藥箱裏找出一支老式水銀體溫計,遞給他,“量量多少度。”
肖烈接過來,夾在腋下。
一時間整個屋子落針可聞,只有他因為發燒而變得明顯粗重的呼吸之聲。雲暖則安安靜靜地垂眼看着眼前的地板。
五分鐘後,手機鬧鐘響了,肖烈從襯衫領口抽出體溫計來,看了看:“38度3。”
雲暖擡眸,他的兩頰透着不正常的潮紅。因為量體溫,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露出一小截性感的鎖骨。分明銳利的男人特有的結處,随着他說話,微微滾動:“燒得也不算厲害,我還是回家吧。”
确實不太厲害,還不到吃退燒藥的程度。可他是真的病了,就這樣讓他開車回家,外面還下着雨夾雪,她是真的沒辦法不擔心。
雲暖咬了咬唇,說:“今晚,你就住我家吧。家裏有速凍馄饨,我給你煮點,你吃完再吃感冒藥發發汗就好了。”說完,也不看他,先到冰箱取出食材,趁着燒水的功夫,到卧室換新的床單被套什麽的。
“你給我找床被子,我睡沙發就行。”肖烈說。
“沙發太小,你睡床。”将近一米九的大高個,又生着病,怎麽能睡沙發,手腳都伸不開。雲暖的語氣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肖烈靠在牆上,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感覺心都蕩漾了起來,連頭好像都沒那麽疼了。
雲暖利索地鋪好床,“你先躺着,我去煮馄饨,一會兒叫你吃。”
“謝謝。”
肖烈人生第一次躺在淡紫色鑲蕾絲邊的床單上,鼻尖甚至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薰衣草的味道,這體驗也是很新奇了。他靠在床頭,環顧一圈。這是一間典型的女孩子的房間,目之所及之處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最惹眼的就是房間裏那四五個人高的大公仔,以及床頭上方宮廷風象牙白色蕾絲雙層蚊帳,上面還垂着馬卡龍色圓形棉線球LED燈串,溫婉又活潑,非常的少女心。
他有點意外。
對公司內部員工的薪資等級他只知道個大概,反正經理、總監以下全部被他定義為窮人。
江城的生活成本非常高,尤其是房價連年走高,連帶着房租,也是水漲船高。公司裏多得是拖家帶口,一家三代人擠在不到100平的出租屋裏。
他本來以為雲暖是合租或者租單間。沒想到她自己獨自租住了這樣一套一居室,這個開銷恐怕要占據她工資的一大半。再看桌上擺的一些護膚品,竟然有些和肖岚用的是同一品牌。
雲暖平日裏雖然衣着整潔幹淨,但從頭到腳都難得一見什麽大牌,他曾以為她家裏條件不太好。現在看來她的家庭條件應該還可以,而且父母很疼愛她,舍不得女兒受苦。這就難怪她那麽愛笑,無憂無慮地好像沒有任何煩惱和陰霾。
肖烈坐起來挪挪枕頭,想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卻發現枕頭下露出明黃色的一角。他抽出來,是個帶按扣的日記本。
猶豫了一下,他翻開。
-沒想到江城的冬天這麽冷,被窩裏冰涼冰涼的。連着一個星期都沒見到太陽,還一直下雨,衣服都幹不了……想家了……想爸爸的美食和唠叨,想躺在媽媽的腿上一邊曬太陽一邊掏耳朵,嗚嗚嗚……還好,再有二十天就放寒假了。
-今天是二十二年來最最最最開心的一天,我!終!于!又!見!到!男!神!了!啊啊啊啊啊!!!
-他原來叫肖烈啊,好好聽的名字哦!他還打了耳釘,太酷啦!
-今天和男神穿了情侶裝哦,我們都穿了白襯衣,嘻嘻嘻。
-今天是喜歡他的八年三個月零二十一天,今天是他的生日。喜歡的歌,靜靜地聽;喜歡的人,遠遠地看。也許這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以後我可能會和其他人結婚生子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但是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讓我這樣認真、無條件地、傾其所有地喜歡了。肖烈,我喜歡的人啊,你一定要幸福!
……
卧室的門被推開:“馄饨好了,你……”
雲暖推門而入,看到男人靠坐在她的床上,手裏拿她的日記本在看。
“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不經過別人的允許怎麽亂翻人家的東西呢?”雲暖像一只突然炸了毛的貓,幾步沖上來奪走了肖烈手上的本子。
她一直以來隐秘的心思突然被人揭開,這個人還是暗戀的主角,她又羞又惱。
肖烈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
雲暖突然轉身往門口走,手剛搭在門把手上,垂在另一側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她沒有回頭,胳膊掙紮了下,想抽出手,卻被他握得死緊。
雲暖要氣死了。
他總是這麽霸道。
她突然俯下身,一把拉過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這一口可真沒含糊,肖烈吃痛,輕輕“嘶”了一聲,卻沒動。
直到雲暖咬得壓根酸脹松了口,他的手腕上兩排清晰的齒印深深嵌入肌膚。
“消氣了嗎?如果沒有,你再咬。”
肖烈說着,把另只手腕送到她的面前。
雲暖別開臉。
男人腳步一動,轉到了她的面前。随着他的靠近,雲暖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燙人的拇指無意般地輕蹭着她微涼的手背。
“雲暖,我以前沒喜歡過別人,也沒追過別人。”肖烈的聲音沙沙的,一雙漆黑的眼濕噠噠水汪汪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現在不喜歡我了,也沒關系。我可以追你,哪裏不好也會改。求你,求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為了不要錯過心愛的女孩兒,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的臉面,所有的所有統統放下。
從這一刻起,他願匍匐在她腳下,做她的裙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