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西爾維娅再次收到格裏坦的邀約是在三天後,格裏坦在信中表明,被收在學院裏的一位暗精靈千求萬求,想要見她一面。
生活在地下太久,暗精靈很多東西壓根跟不上地面上的水準,加上又是洛伽帶回來的,順着皇家學院這個旗號直接把剩下基本所有的暗精靈按照層次分到了不同的科目,算是給了一個歸身之所,安排得那叫一個明明白白。
由于解決了和洛伽之間的事,西爾維娅再見到格裏坦的時候,态度絕對算得上是親切,沒防備卻在這裏同樣看到了阿瑞切。
“殿下。”
見到是西爾維娅來了,阿瑞切起身,恭恭敬敬地對她行禮。
西爾維娅突然發現她也不介意阿瑞切是不是新晉争寵的小弟了,可能是因為她現在身份微妙地發生了一點變化,對于變為“非競争者”的阿瑞切也順眼許多。
“阿瑞切。”
西爾維娅不喜歡說場面話,簡單地喊了聲名字算作回應,姿态算得上和煦。
阿瑞切應了,又說:“殿下今日心情似乎很好,是遇上什麽好事了嗎?”
西爾維娅當然是不可能說真話的:“連見兩位帝國重臣,我的心情自然很好。”
她還吹起了彩虹屁。
吓得格裏坦和阿瑞切紛紛說着“不敢當”“殿下言重了”等等無數句表達謙虛的話,場面一時十分熱鬧。
阿瑞切在這翻滾的場面話浪潮中先格裏坦一步停下自己的謙卑之語,格裏坦何等人精,壓根都不用和阿瑞切對眼神,就知道阿瑞切是有話要說。
格裏坦随後跟着停下來,話鋒一轉:“殿下,我這就去請那位暗精靈來。”
西爾維娅:“嗯。”
格裏坦欠身一禮,轉身暫時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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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瑞切:聰明人真是好辦事。
格裏坦前腳走,阿瑞切後腳無縫銜接話題,看向西爾維娅:“說起來,陛下近日心情也很是不錯。能見到兩位如此,真是帝國之福。”
西爾維娅一僵:“……”
這些人,真的是什麽東西都能開吹,連他們心情好都能被吹是帝國的福,合着他們心情不好是能滅國咋的?
阿瑞切半點不在意西爾維娅的沉默,自顧自地繼續說着:“前段時間,由于家中的一些小事,陛下甚是關心,讓阿瑞切更為堅定,陛下就是我要追随的王。”
西爾維娅:“……?”
你表忠心去和洛伽說啊,找我幹嘛?
這是什麽新型的狗腿手段嗎??
狗腿到帝國各個層面???
阿瑞切眼眸深了點,完全沒感覺到自己是個ky似的,還在不遺餘力地說:“陛下對我與露西亞的事情十分關心,能為家國大事做決策,又能關心小家,陛下實在是個好陛下。”
西爾維娅:“…………”
她一言難盡地看着眼前不遺餘力在吹着彩虹屁的阿瑞切,心情的複雜之情難以簡單用言語描述,有種兜頭撞進了什麽肉麻表白現場的渾身不适感:“……嗯,是啊。王上确實非常好。”
西爾維娅幹巴巴的符合也不能讓阿瑞切的神色産生半點變化,甚至于,聽見西爾維娅這話,他還彎了彎眼,笑起來表現得十分高興,沒有半點異樣。
西爾維娅:……阿瑞切是不是腦子有什麽問題?
露西亞是阿瑞切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早在西爾維娅多年前去找阿瑞切借通行令的時候,露西亞就已經在阿瑞切身邊了,不過那時候兩人還沒有在一起。或者應該說是從小一起長大,反而讓兩人太過熟悉,從而無法簡單地将“愛”這個字眼随意地表達,露西亞和阿瑞切也是在不久前才正式挑明了,終于确定了戀人的關系。
但這???
有什麽值得炫耀的嗎??
西爾維娅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對阿瑞切太順眼,不然他說不定下一秒又要給她帶來什麽新奇體驗,那就真的是絕了。
格裏坦帶着那位暗精靈回來,西爾維娅記憶力還是穩,一眼認出這是弗亞,曾經被她救下、差點被他們神樹吃了的那位現存最強的暗精靈。
——據洛伽說,死去的那位精靈王在放棄神樹後,将最後的力量全部留給了他,但弗亞目前還不知道。
現在弗亞在他們一小撮暗精靈的族群中,已經隐約是領導者的存在了。
難怪會是他來找自己。
西爾維娅态度随和地喊了一聲:“弗亞。”
平心而論,到了西爾維娅這個程度、過了那些經歷,她對弗亞這樣差點被獻祭的小可憐還是很有愛護之心的,雖然平常時候不會特意去湊近關照,但到了眼前态度還是很好的。
她這一聲,弗亞不知為何直接臉紅,開口想要回應的句子變得結結巴巴,不成型:“殿、殿下。”
最後也只說出了一聲稱呼。
格裏坦目睹這一幕,臉微微側開,望向屋內一角的視線深邃了幾分:好像有點不對勁……?他現在是該不懂風向地留在這裏旁聽,還是等着西爾維娅殿下自己的反應?
“你有話對我說?”
明明是被求見的那位,弗亞卻遲遲不開口,西爾維娅只好如此直白地切入主題。
西爾維娅的目光在弗亞身上轉過一圈,暗精靈的長相和素以純淨美麗著稱的精靈或許沒多大區別,至少西爾維娅看着弗亞,确實承認他長得實在很好,黑色的頭發和紅色的眼珠被暗精靈們視作變化的象征,卻恰好符合西爾維娅本人的審美。
弗亞有些不自在地點了點頭:“是的,殿下。”
他看上去不知為何,似乎不太敢面對西爾維娅,表現出幾分羞赧的意味。
……羞赧?
西爾維娅看了眼杵在原地,突然像是不會讀空氣的格裏坦,腦袋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格裏坦,能讓我和弗亞單獨待一會兒嗎?”
雖然這是格裏坦的辦公房間,但從西爾維娅的身份而言,這句話還是太過客氣、降低身份了。
格裏坦臉上常年挂着的笑意仍舊未消,只是被方才的沉思稍稍沖淡了些:“……自然可以。”
他退出去,關上門之前又說:“如果有需要,殿下可以随時呼喚我。格裏坦願為帝國的一切效勞。”
西爾維娅:“……辛苦了。”
怎麽格裏坦也突然開始表忠心了?
你們最近是做了什麽被洛伽懷疑了嗎??
這個念頭随即被西爾維娅否認:要是能到被洛伽懷疑的程度,肯定分分鐘被洛伽自己下手布局解決了。
大哥就是這麽棒!
西爾維娅沒注意到自己也不自覺地吹了洛伽一波彩虹屁,只是在沙發上坐下,示意弗亞不用拘謹,也可以坐下。
弗亞卻只是搖了搖頭,主動地去倒了一杯茶,屈膝遞到西爾維娅的面前。
西爾維娅被他的動作震住了。
她看着茶杯的眼神就像是在懷疑:這難道不是一個簡單的茶杯?杯子裏是放着什麽事關重大的東西?為什麽要用上這種态度?
西爾維娅愣是不敢去接茶杯,動作凝在半空,用一種“你說吧我能受得住”的眼神無言地看着弗亞。
比起一同出現在西爾維娅面前的格雷,弗亞給西爾維娅的印象更加沉穩有度,加之上任精靈王無形地對弗亞給予厚望,西爾維娅覺得這事肯定不會簡單。
弗亞端着茶杯的手指一顫,溢出來的茶水落在他的手指上。
這也是雙很好看的手。
西爾維娅沒有多想,順手将弗亞手中的茶杯接過,另一手抽出一方手帕,按在了他的手指上:“擦一擦。”
弗亞一驚,深深地低下腦袋。
西爾維娅渾身不自在,索性伸手,直接将弗亞拉起來站直了,順着巧勁把弗亞按在了沙發上坐的穩穩當當。
她動作很快,弗亞的眼神中還透出幾絲迷茫,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突然就坐在沙發上了。
但手中的手帕是真實存在着的。
弗亞悄無聲息地攥緊了這方手帕,暗自為自己鼓氣,一鼓作氣地說:“請求殿下垂憐,能夠收下弗亞。”
“噗——”
西爾維娅萬分後悔自己喝了這口茶。
形象盡失,場面尴尬。
弗亞手忙腳亂地用西爾維娅遞給他的手帕替西爾維娅擦拭,指尖碰到西爾維娅的手背時,又立即像是被燙到一樣縮了回去,臉頰也是一陣一陣的泛着紅色,逐漸往上攀升。
西爾維娅看他這樣,責備的話都不忍心說出口,只是站了起來,随意地拍了兩下,她身上其實并沒有怎麽被波及到:“弗亞,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弗亞壓根不敢擡頭:“……是的,殿下,我知道。”
“……”
你又知道了?
我看你不知道。
西爾維娅木着臉:“你能仔細說說你的想法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裏面肯定有事。
弗亞躊躇了幾秒,單膝跪在了西爾維娅面前,被這等大禮差點再度驚到,弗亞神色晦暗地開口:“殿下,放眼帝國,只有您能幫我了。”
弗亞遇到的情況不算太少見,簡單來說就是被一位有權有勢的大小姐盯上了,威逼利誘不在話下,身後浩浩蕩蕩一群小夥伴,看上去要把這一小撮精靈族都打擾了。弗亞本人不願意,礙于精靈族處境艱難,不想多生事端,現在的情況卻越來越難控制。
“……只要殿下肯收下我,一切事情都會迎刃而解。”說這話時,弗亞的耳朵已經是火燒似的顏色了。
西爾維娅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想要尋求庇護,你也不用把自己賣給我吧……”
啥腦回路啊?
啥思想啊?
“雖然陛下大恩,精靈族得見天日、重寫命運,但族人們的處境複雜,我……”弗亞頓了頓,有幾分難堪,“弗亞不敢欺瞞殿下。如果能有殿下實質性的庇佑,精靈一族定然會好過許多。”
這就是你賣自己的理由?
西爾維娅槽多無口。
弗亞說得已經很直白,她當然明白:精靈族雖然是洛伽帶回來的,但說到底沒有實質性的庇護在身,正如洛伽上次所說,他身為國王,一舉一動很容易被放大、過分解讀,對待精靈一族的事情上也是如此。弗亞不想随便被迫跟了一個張揚的大小姐,索性直接求到她跟前來,這樣不僅可以解一時之危,還可以正大光明地将精靈族和西爾維娅搭上線,尋求一個切實的庇護。
道理西爾維娅都懂,但她還真心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打她算盤打得如此明明白白,簡直是清新脫俗得讓她差點都不知道該怎麽生氣比較好了。
——這可不是別的什麽舉手之勞,而是來自薦枕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