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不住,但狀況已經穩下,只不過姑娘身子骨虛寒,滑胎後一定得費心調養才成。”
福如嬷嬷聽禦醫這麽一說,大驚失色,皇太後在一旁聽了動靜,沉着臉起身走往內寝。
她方才聽了福如說起宋珞淳這丫頭的身世,身分雖卑微,但知書達禮,到凜兒身邊伺候後,時常勸戒凜兒,對他影響甚劇。
唉,才歡喜她懷了宇文家的子嗣不過片刻,卻驚聞滑胎的消息,太後一顆心被擾得七上八下,更感受到她對孫兒的一片癡心。于情于理,她都該進去瞧瞧那丫頭啊!
見皇太後準備進入內寝,福如嬷嬷驚聲開口。
“太後……”
“我進去瞧瞧那丫頭,你跟着杜禦醫,需要用上什麽名貴的藥材盡管用上。”
“奴才明白了。”
福如嬷嬷福了福身後跟着杜禦醫離開,一雙眼卻仍不放心地望着內寝方向。
皇太後沒見過宋珞淳,但第一眼看着躺在錦榻上的女子,心裏不由得泛起一股憐意。
可能是因為剛滑胎的緣故,那張五官生得極好的俏臉幾近雪白,如絲墨發披散在纖弱的肩頭,為她多添了幾分孱弱。
“唔……”
突然,一抹呻吟逸出,打斷皇太後的思緒,她急忙湊上前問:“孩T,你還好宋珞淳幽幽醒了過來,一聽到落入耳底的和藹聲嗓,那雙甫睜開的眸子不由得瞠得大大的,彷佛想将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
待看清眼前人後,她不确定地嚅了嚅蒼白的唇問:“您是……”
眼前深深凝視着她的長者眸中充滿了關切,但她很肯定自己未曾見過她。
“我是凜兒的皇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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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奶奶……”
反覆喃着這個稱呼,渾渾噩噩的神思才漸漸清明,她是宇文凜的祖母,當今聖上的母親啊!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一促,不顧身體依舊軟綿綿得使不出半分力,急急就要起身行禮。
見狀,皇太後上前握着宋珞淳的手,出聲制止。
“躺着,你身體還虛弱,不用行禮了。”
宋珞淳定定瞅着眼前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知道她便是最疼寵宇文凜的老人家,心裏無來由一酸,咽着嗓虛弱道:“太後……您可以……可以幫我求求皇上……
讓……讓奴婢見王爺一面……”
皇太後見她醒來,頭一句話便是求這件事,心底的柔軟被她給勾挑出來,語氣跟着柔和許多。
“傻丫頭,皇上那頭是吃了枰砣鐵了心,說不通的。現下……養好你的身子比較重要。”
再次聽到相同的勸慰,宋珞淳激動不已地紅了眼眶,絕望得心都要碎了。
還是行不通嗎?
連太後說情都不能通融一點點嗎?
她只是想見他一面啊……每每思及他往後得受的罪,她的心便無法不為他泛疼啊!
瞧她心痛絕望的模樣,皇太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嘆道:“或許皇上的決定是對的,不見你,讓凜兒好好在裏頭思過、徹底反省,對他比較好。”
原先她也曾怨過皇帝的決定,但皇帝私下找她詳談後,她才明白他嚴懲凜兒的苦心。
深談後,她回首細思凜兒這些年的行為,很認同兒子的做法。
凜兒的确需要管束,這些年若能在宗人府裏收收心、斂斂性子,将來為國、為皇帝效力,也不枉宇文家祖先的期許啊!
因為如此,她釋懷、放手了,也希望眼前女子能與她抱有相同想法,讓孫兒能不受幹擾地靜心思過。
眼前面對的雖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後,但因為身心俱疲,宋珞淳少了拘謹,緩緩地說出心中想望。
“奴婢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一別是三年啊!我只想見他一面……還有些話想對他說……”
兩人感情正濃,見面不外是兒女情長的難分難舍,如此一來只會讓孫兒更無法靜心思過。
思及這一點,皇太後微微沉下臉,不悅地問:“都這時候了,你還想對他說什麽?”
宋珞淳緩緩說出心中想法。
“王爺向來有容人勸誡的氣度,奴婢想,三年的拘禁不短,若能和他見上一面,同他說說話,安安他的心,或許能讓他定下心,靜心思過。”
有些訝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皇太後方才的不悅盡散,她語重心長地勸道:“如此甚好,但皇上已經下了旨,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哀家想,若你希望凜兒成材,就得徹底打消再見他一面的念頭!”
宋珞淳噙着淚,沒有血色的唇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此情此景,已不是她堅持便可以改變得了,她只能接受。
“奴婢明白了。”
聽她飽含沉痛無奈的回答,皇太後知道,她是真心在乎着凜兒,加上她亦是為了凜兒才會滑胎,她實在無法怪罪她,只能心疼安慰。
“滑胎不是小事,現下養好自己的身子比較重要。”
皇太後再次落下的話猶如一道猛雷,朝宋珞淳劈頭擊來,驚震得她天旋地轉。
她……真的有了身孕?卻因為一時疏忽,硬生生讓孩子由她的體內流掉了?!
孩子就這麽沒了……宋珞淳無限哀痛地撫着肚腹,內心對孩子有愧疚、自責與深深的遺憾!
“你還年輕,将來還能懷上孩子的。”
這麽坦白對她也許太殘忍,但這是她遲早得面對的現實,還不如早些讓她面對。
想起孩子,宋珞淳心碎神傷,眼淚直落。
“可惜……孩子連爹都還沒知道他的存在,就這麽……沒了……”
瞧她如此難過,皇太後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揪拽住,酸楚不已地紅了眼眶。
這丫頭肚腹裏的孩子是宇文家的血脈,她又何嘗不心疼呢?
怪只怪她太過寵溺孫兒,才會造成眼前局面,她這個皇奶奶多少要負一點責任。
心裏萬般感慨之時,有個想法驀地在腦中成形。
酌量了片刻,她開口道:“只要你答應能留在王爺府陪凜兒度過這三年,屆時哀家會請皇上賜婚,讓你嫁入宇文家。”
她還沒見過孫兒這麽喜歡過一個女子,在孫兒被圈禁的這段期間,她只能私心留住這丫頭。
宋珞淳震驚地直視皇太後,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但是奴婢只是一介平民,根本……”
“若你真的适合凜兒,無論你身分多麽卑微都不是問題,重點在于你能不能等凜兒,成全皇上讓凜兒成長的心機。”
皇太後這一番話,讓宋珞淳難掩激動地胸口發燙。
她沒想到,這高高在上的尊貴老人家竟如此開通豁達,并沒有一般百姓都介意的門當戶對觀念。
願意讓她這身分卑微的女子高攀她最疼寵的孫兒,這太令她不可思議了。
看着宋珞淳錯愕、不敢置信的神情,皇太後慈藹道:“皇奶奶活到這歲數,看過太多名門婚配下的怨偶,深深體悟到,門當戶對不代表一切,我要我的孫子長進、幸福、快樂,只要你能成為他的賢內助,為何不能将你娶進門?”
宋珞淳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她與宇文凜之間最大的難關會是太後,沒料到……真的沒料到竟會得到太後的贊同。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奴婢可以等王爺,若将來真能與王爺厮守,這是奴婢求不來的天大福分。”
有了皇太後的贊同,兩人可以長相厮守,這也是她和宇文凜所企盼的,但此刻她的心情卻是五味雜陳,難辨滋味。
若肚子裏的孩子沒掉……那該有多好?
聞言,皇太後憐愛不已地嘆道:“好丫頭,委屈你了。”
宋珞淳搖了搖頭,就算沒辦法見上宇文凜一面,她冀望他可以耐着性子熬過這段歲月,等待兩人再見的那一日……
三更天的梆子剛敲過,靜谧的夜恢複原有的寂寥,除了蟲鳴,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月光斜斜地透過窗格灑入,皎亮的銀色月光将空中的浮塵映照得清清楚楚。
宇文凜怔怔地望着眼前情景,心想,往日這時分他在做什麽?
終日無所事事,夜夜筌歌,飲酒聽曲……可如今,他卻煩悶到想去數空中的灰塵。
他自嘲地揚了揚嘴角,如果宋珞淳見到他意志如此消沉,應該會板起臉,耳提面命一番吧?
思緒轉到那個總愛叨念他、對他說理的女子身上,本就低落的心情在瞬間墜至谷底。
離去前,她依依難舍,滿臉憂心地送他離開,但……在他确定被圈禁的這一個月來,他卻遲遲等不到她來見一面。
他雖明白遭圈禁是不允人探視的,但他卻私心希望,她能為他努力一下,至少讓他見她一面也好。
但他等不到她!
他像個傻子似的,天天數着日子,由天亮到天黑,由期待到失望……
他的确是個傻子,還是個無所事事的傻子,若不是,又怎會如此虛度光陰?
于是在第四十五天後,他徹底絕望。
在兩人的感情逐漸穩定後,他曾找福如嬷嬷問過宋珞淳的仆約,知道她和一般簽了死契的仆役不同。
她只簽了幾年仆約,時限一到,會依主人家的意思或自己的想法,決定是否再續約留下。
她若真的對他失望了,是不是會毅然決然離開?
如今遇上他被圈禁三年,她是否會順勢結束一切,與他劃清界線,不再有所瓜葛?
思及這個可能,他簡直快要崩潰了。
他腦中深深珞着她對他說教時的嚴肅模樣,還有她對着他笑時,眼眉皆柔軟的嬌美,更喜歡她被他逗得小臉緋紅的可愛神情,連她說着家中變故時的哀傷惆悵,也在在牽動他的心。
她的一颦一笑歷歷在目,豈是說忘就能忘得了的?
而她,心裏還有他嗎?
一個個猜測在腦中反覆再反覆,最後攪和糾纏成團,讓他怎麽也厘不清,頭痛得像是要炸開似的。
怕自己再繼續待在屋裏,不是被胡思亂想、惆悵低落的情緒給淹沒,就是會被悶死。
宇文凜煩躁地起身踱步至屋外,想圖一絲清靜,卻發現心情因為眼前所見,變得更加低落。
仰頭一望,四周砌着高牆,牆上植着果實會刺人的蒺藜,外頭有着護衛輪夜值守,他雖可以自行活動,卻逃不過被圈禁劃定的空間。
他不禁攏了攏身上的厚氅,幽幽長嘆了口氣。
身在此處,他的自信、自負全在一夜間被奪走,或許……連最心愛的女子也失去了……
這樣的日子還有一千零五十天,漫漫長日,他該如何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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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冬來,轉眼過了三個秋冬,在剛過完年後,天氣尚不及放暖,園子裏的春花彷佛聞到春天的氣息,急着錠了滿園。
宋珞淳瞧着花況,一大早趕忙支使着奴才與丫鬟,提着桶子去承接凝在花葉上的雪水。
“長壽,你去幫春杏将那一桶盛滿的雪水送到廚房。”
“知道了。”他應了聲後,快手快腳地提着桶子往廚房的方向疾走。
她望向在園中一隅幫忙集雪的丫頭,跟着又問:“秋桂,茶具準備得如何了?”
宇文凜離開三年,這三年他慣用的東西在洗淨後全收了起來,如今主人終于要回府了,收起的東西得一一拿出,只求讓他回府時感覺與離開前無差異。
又因為他只喝凝在花葉上的雪水所泡的茶,所以宋珞淳一大早便領着一群仆役,在早春晨陽大綻前,集夠能煮茶的分量。
聞聲,秋桂拍胸脯保證。
“昨兒個都已經拿出來燙洗過、擦拭過,保證幹幹淨淨、不染半分塵垢。”
今兒個是罄郡王府最重要的日子,人人知道主子會在今日被釋放回到府中,情緒跟着染上喜悅,做起活兒來也特別有勁。
宋珞淳被她誇張的語調逗得笑了出來,轉身卻瞧見年紀最小的丫頭春玉正踮着腳尖,要去構高她幾乎兩顆頭的白梅枝,于是出聲制止。
“玉兒,構不着別勉強,受了傷可不好。”
瞧着身邊的丫頭姊姊們迅速撥弄着凝在花葉上的殘雪,春玉不服輸地應道:“行的!”
好不容易指尖撥着了梅枝條,她興奮地用力一扯,竟将枝條給折斷,身子跟着因為過分用力,順勢往後倒。
“小心啊!”
宋珞淳見狀,急奔上前想要扶住她,卻因為腳步太急,一腳踢上園中的卵石,直接往前傾倒。
“淳兒,小心!”
杵在她身邊不遠處的添旺見那驚險狀況,不假思索伸出手環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子。
說起來還真是好笑,宋珞淳急着想扶住春玉,自己卻差一點跌倒,反成了那個需要被扶住的人。
“謝謝你。”回想方才驚險的經過,宋珞淳直拍着胸脯,渾然忘了添旺的手還擱在她腰上,轉過頭望向春玉問:“玉兒你沒事吧?”
一屁股跌在軟乎乎的雪上,春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沒事,倒是屁股讓雪給弄濕了。”
她的話一說完,惹得園子裏的丫頭全笑開了,瞬間笑聲漫開,冷空氣裏添了一絲歡樂。
添旺見宋珞淳那一抹笑宛如含苞的花朵瞬間綻放,美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謝謝你。”
穩住身子,她有些不自在地開口道謝,添旺聞聲趕緊收回擱在她纖腰上的手,對着她撓撓頭傻笑。
“不、不用客氣,呵呵。”
宋珞淳沒多想,只覺添旺憨直熱誠得可愛,道完謝接着轉向春玉道:“那你快去把褲子換下,若是像我一樣染了風寒可不好。”
三年前滑胎後,她的身子骨不似以往,總會在季節遞嬗時染上風寒,往往只要一病,總是要躺着休息個三、五天才能下榻。
在得知宇文凜歸府的時間後,她一直小心翼翼,沒想到還是染了風寒,所幸這回沒病到下不了榻,否則她真的會惱死自己。
春玉聽她這麽一說,卻還是猶豫着,不知該不該就這麽放下手頭上的工作。
“可是……”
看出她心裏的想法,宋珞淳催促道:“別可是,速去速回,這工作做完可還有其他活兒得幹。”
福如嬷嬷年事漸高,又加上皇太後對宋絡淳的承諾,她早早接了管事的職務,為人公正、賞罰分明,卻又不仗着位高權重而對下人頤指氣使,府中下人皆很喜愛她,對她十分信服、敬重。
聽她這一說,春玉不敢再猶豫,趕緊回房換掉濕褲再回來。
春玉的腳步才到月洞,卻因為突地撞上一堵肉牆,險些又要跌個狗吃屎,一股溫厚力勁将她穩住。
“呼!多、多謝。”她驚魂未定地道謝,才擡起頭望向來者,整個人像被點穴似地靜滞不動。
瞧着丫頭僵瞪着他的神态,宇文凜幾乎是咬着牙,擠出聲音問:“這麽早,你們在忙什麽?”
昨夜他被接回皇奶奶的綿壽宮過夜,與皇奶奶共敘天倫,言談中他得知宋珞淳這三年來未曾離開,一直留在王府,心裏既驚又喜,一直惱她從未想方設法見他一面的情緒也淡去一些。
因為歸心似箭,急着想見宋珞淳,所以他早早回府,沒想到匆匆腳步才來至園中,卻瞧見她被添旺摟住腰,醋意瞬間在胸口中沸騰,一雙幽黑深眸銳利地直射出殺人目光。
宇文凜本就生得俊雅,無論何時都好看得讓人不由得看癡。經過三年的磨練,他修長偏瘦的身形變得結實,微深的膚色更不似以往白皙……
雖然模樣依舊英俊,但這會兒,被主子那厲眸一瞅、冷嗓一喚,春玉吓得急回過神,匆匆福身行禮。
“王、王爺萬福!”
宇文凜方才的嗓音不高不低,春玉的聲音則幾近嗫嚅,卻還是讓園中一班仆人驚察主子歸來了。
宋珞淳一聽到那午夜夢回間總盤旋在耳際的沉嗓,一顆心便評動不已地狂跳。
他……回來了!
勉強定下心神,這才向他福身行禮。
“王、王爺萬福。”
添旺由主子想将他拆吞入腹的眼神中覺察到,他方才肯定瞧見他為了扶住宋珞淳,将手擱在她纖腰上的情景。
扶着像宋珞淳如此佳人的款款纖腰,又聞到她身上的幽香,他的确飄飄然,但沒膽多停留,很快收回手了。
他雖極想解釋,但怎麽解釋都不對,只好僵硬地行了個禮,找了個藉口便匆匆退了下去。
府中有誰不知道宋珞淳與主子的關系,加上皇太後的話,大家幾乎把她當未來主母看待。
見初歸府的主子面色不佳,幾名奴仆跟着添旺行禮問安後,識趣地退了下去。
瞬間,偌大的園中僅剩兩人對眼相望。
見宇文凜臉色沉郁,宋珞淳抑下內心乍見他的狂喜,開口再問:“王爺,您怎麽會在這個時辰歸府?”
在确定宇文凜釋放回府的時間後,她拿捏好時間,只為迎接他,沒料到他竟然提早回來了。
“本王的确是早歸了,如果不是如此,又怎麽會瞧見你似乎過得挺快活的呢?”
憶起被圈禁時對她的滿腔思念,再見到她讓別的男子摟着她的腰、笑得那麽開心,他無法不想,或許她根本沒在乎過他……
若是如此,那他這些年來心口為她積累着,幾乎要泛濫成災的思念,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嗎?
宋珞淳終于見到日日夜夜心神挂念的男子,然而懸在他臉上的神情不是久別重逢的激動、喜悅,竟是冷冷的嘲諷。
霎時,她心裏好委屈。
他只是因為瞧見添旺的手擱在她腰間,所以才生氣,冷言相待嗎?
不管答案為何,他終于回來,她不想為這點小事與他鬧脾氣,于是軟聲回道:“王爺又不是奴婢,又怎麽知道我過得挺快活的呢?”
她的聲音溫和柔軟,語氣卻充滿反諷的意思,激得宇文凜想愛她,卻又恨極她。
在諸多情緒的逼催下,他一把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往他的院落而去。
宋珞淳尚不及弄清楚他的意思,便被他蠻橫地拉着走,倉促間,她可以感覺他的力氣比以“大上許多。
沒能多想,她已被宇文凜拉回他的寝房,他重重拽上門,一把将她推到榻上,用充滿濃濃恨意的語氣問:“沒有本王,你是不是也可以過得很好?”
正面看清楚她的模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她依舊是他印象中的美好模樣,舉止娴雅、清新淡美,令他深深的為她心折悸動。
他的話令宋珞淳心口一痛,彷佛有把利刃朝她的胸口一插,疼得她不禁捂着胸口。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清瘦陰霾的俊臉問:“為什麽這麽想?”
這些日子裏她沒有一日好過,每到夜裏合上眼,想的不再是家中的那場變故,而是他,以及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孩子。
她想着他是不是有穿暖、有吃飽,又心疼他孤零零一個人,怎麽消磨那無止盡的寂苦日子?
更想着他未被圈禁前,兩人一起寫字、畫畫、練武的美好日子,他抱着她的溫暖,總愛逗得她生氣後再纏着她、哄她、吻她,讓她又愛又氣……那點點滴滴的甜蜜過往,想來卻是令她苦澀又心酸。
至于孩子……直到現在,她還是會無法自制地去縫小娃娃的衣衫鞋襪,直到堆滿一籮又一籮。
福如嬷嬷曾勸過她,她們不是平凡人家,不需親手縫制衣物,且她縫的那些小衣裳可以給好幾十個奶娃娃穿。
當時她只是苦澀地揚了揚唇……心揪痛着。
她就是心疼、放不下,才會想為那與她無緣的孩子做些什麽……即便孩子早穿不到了……
這三年來兩人各處一方,也許都不明白彼此的苦處,她卻不允許他這麽看輕她對他的情意!
不知她心中苦澀惆悵,宇文凜勃然怒道:“你讓他碰你的腰!”
她一身白衣,盈盈一握的纖腰系了條丁香色寬綢帶,一頭如瀑墨發随着身形擺動,襯得她婀娜多姿。
想起那奴才的手曾擱在她的纖腰上,微赧的方臉上還露出傻乎乎的笑,他就難以忍受。
聽着他咬牙切齒擠出這一句話,霎時間,千般委屈、萬種無奈,陡地湧上宋珞淳心頭,她為他的不講理板起臉怒嗔。
“那是因為我差一點——”
“你是本王的,誰都不能碰!”他蠻橫不想聽她解釋那令他火大的經過,俯首吻住她的唇,堵住她的話。
原本衷心盼着他回來,沒想到重逢後不但無法,傾相思之情,他反而野蠻且霸道地堵住她的話語,宋珞淳骨子裏的傲氣被激起。
她生他的氣,但唇給堵得密密實實的說不出話,只能掄起拳頭沒了命地槌他、打他。
宇文凜任她像發潑的小貓在懷裏撒野,激烈吻她的力道帶着懲罰的意味,與濃濃的思念。
在他狂野的對待下,她幾乎無法呼吸,想張嘴吸取一些新鮮空氣,更想告訴他,她染了風寒,要他別吻她,免得也染上風寒。
但他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心裏覺得受傷,吻她的力道愈是發狠,沒給她半點喘息的空間,乘勢侵犯得更深。
他要她這輩子只記得他的吻!
只有他能吻她!
兩人的唇舌親密的激烈糾纏,狠狠地絞着她的心,宋珞淳的眼淚無法抑制地不斷滑落。
這不是她預想的情景!
她以為再重逢,兩人會有悲有喜,抱着彼此細述分別三年,各自過日子的點滴。
不該是這樣的……
一嘗到她鹹澀的眼淚,妒意伴随着心中壓抑已久的感情瞬間爆發,宇文凜抵着她的唇,不确定地啞聲問:“淳兒,你心裏還有我嗎?”
他低啞的聲嗓,透着一種難言的苦澀、不确定,揪得宋珞淳心兒發疼,惱他的情緒竟不争氣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些日子的圈禁,磨掉了他的意氣風發與傲氣,讓他對她居然患得患失了起來?
所以他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吃醋嗎?
思及此,她對他又再次漫起又惱又愛的情緒,她不過是一個身分卑微的丫頭,怎麽值得他如此看重挂心啊?
她噙着淚水想開口,卻倏地感覺他頂開她的雙腿,扯開她的亵褲……
她不是他,怎麽也會瘦成這模樣?
那清瘦又單薄的身子不見幾分肉,纖瘦得彷佛風一吹,便可将她輕易吹遠,讓他心疼不已。
“為什麽讓自己瘦成這模樣?”
他的語氣聽起來頗不悅,其實是心疼她的意思吧?
宋珞淳沒問,只是學着他的撫摸,将小手貼在他的胸口,感覺衣料下肌肉起伏的線條,無限感慨地輕喃。
“王爺不也清瘦許多?”
想來這些年他很努力,他的身形清瘦卻越發健碩,那總是執筆的手多了長期握兵器時所産生的厚繭,當他輕輕撫過她的肌膚時,厚繭摩着白嫩細膩的肌膚,激起微微的麻癢,讓她不自覺輕顫。
她恍惚地想,這三年的圈禁,他勤于練武打發時間……
宇文凜雖對她有諸多不滿,但如今真見她瘦了,卻無法不心疼。
“我可以瘦,也瘦得理所當然,但你不一樣!”
感覺他語氣裏有着熟悉的無賴霸氣,她懷念地輕撫他剛毅的臉部線條,低喃道:“我好想你……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你是我的!”
她的身體太甜美銷魂,讓他瘋狂,忘了對她的恨意,只想與她纏綿,填補這三年來的空白,連她說了什麽也聽不清。
像是為了彌補整整三年的相思,兩人纏綿了半日,用行動訴說、宣洩彼此心頭濃濃的思念。
歡愛後,契合的身體滿足了,宇文凜睡得極沉,宋珞淳枕在他結實的上臂,癡癡地凝視着近在咫尺、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雖然惱着他的餘氣未消,卻怎麽也抹不去對他的愛戀。
三年了,他的确變得不一樣了。
他溫文如玉的英俊臉孔少了俊雅,多了分陽剛,輕佻青澀盡數褪去,反而多了沉穩的氣質。
這樣的他讓她想起三年前那個信誓旦旦要給她幸福的男子,即便知道他是在乎她的,但她卻不敢肯定,如今的他,是否還抱着當年的心情,是否還想娶她為妻呢?
一堆思緒塞在腦中,讓她怎麽也厘不清,愈想眼皮愈沉重,沒多久,她便偎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當宋珞淳再醒來已過了午,原本躺在身邊的男子已經不在床榻上,若不是床上、枕上留有他躺過的痕跡,她真的會以為,先前的纏綿,只是她因為過度思念所作的春夢。
憶起那一幕幕激情,她感覺自己的臉赧得發燙,勉強定了定心思,她坐起身,心裏納悶,宇文凜究竟上哪兒去了?
一時間得不到答案,她準備梳洗後再去找人,卻突然瞥見,一件藏青色厚氅随意擱在屋中圓凳上。
瞧那色澤花紋,宋珞淳一眼便認出,那是三年前,她為他做的厚氅。
會再見到它,她感到訝異,再看到厚氅襟口處的滾條磨損極嚴重,她不由得猜想,宇文凜一直穿着它。
因為如此,她才赫然想起,其實……在他歸府後,他身上披的也是這件厚氅,只是乍見他的激動讓她忽略了這個事實,如今确定了,她的心感動到發燙,眼眶酸溫得落下了眼淚。
她真沒想到,他竟如此珍視她的心意……想到這一點,她心裏想要見他的想法變得更加迫切。
她此刻就要告訴他,這輩子除了他,她再也不會愛上其他男人,她心裏永遠只有他,只要他願意,她會一直留在他身邊!
心思一定,她迅速梳洗完畢,在經過廚房時,卻見丫鬟們異常忙碌,她好奇地抓了個丫頭問:“怎麽了?”
“聽說威震将軍帶着閨女上門作客,王爺要咱們備茶水、點心,送到花園接待客人。”
她曉得駐守邊界的威震将軍霍威武,聽說他骁勇善戰,為朝廷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不過……大将軍難得回京,為何挑在宇文凜歸府第一日便帶着閨女上門作客?
她隐隐約約可以猜到這背後的用意為何,卻不敢想,也不願猜測。
丫頭見她杵在原地發呆,憂心地問:“淳兒姊,你沒事吧?”
拉回思緒藏起不安,她恢複面上的靜心平和,揚唇道:“沒事。我去瞧瞧茶點備得怎麽樣了,你先過去上茶吧!”
罄郡王府不常有客人上門,這回來了個大将軍自然怠慢不得,她得揀選好茶點再讓丫頭送上。
交代完,她轉身走往廚房,卻在轉角回廊前,聽到下人們的閑聊。
“你瞧見霍家閨女了嗎?”
“瞧見了、瞧見了!真沒想到其貌不揚的威震将軍會有那麽标致的女兒,也難怪皇上會想将她許配給王爺。”
“是啊……只是王爺若真的娶了霍小姐,那……淳兒姊怎麽辦?”
丫頭好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
丫頭再怎麽能幹畢竟是丫頭,光是出身就矮人一截,王爺若能收淳兒姊為側室已經很不錯了,還能奢望成正室元配嗎?”
感覺到說話的聲音愈來愈近,宋珞淳一個閃身下了廊階,轉進園子裏,在假山造景間找了隐密處,将自己藏起來。
四周一片靜谧,但她彷佛可以聽到園中傳來的歡聲笑語,一直缭繞在耳邊,不斷在四周回蕩。
聽着那聲音、想起丫頭們的對話,她的心揪得有點痛,鼻頭也有些發酸。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該作癡心妄想的美夢,因為只要夢醒了,心會痛得無以複加。
所以一直以來她做足了心理準備,甚至天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堅強到可以坦然接受宇文凜娶別的女子為妻。
但她卻沒想到,當事實真真切切擺在眼前,她的心會疼得如此厲害。
她自嘲地揚了揚唇,取笑自己的自以為是,再想起當她發現宇文凜一直穿着厚氅的感動,此時的心情越發諷刺。
她是真的傻了,她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啊!
苦澀可悲的笑牽動了嘴角,讓早盈眶的淚跟着踉跄落下,她無聲地哭着,卻無法不想起宇文凜曾誓言娶她為妻的堅定,以及太後滿心憐惜的承諾……
她想了很多關于未來的美夢,難道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只是就算再不甘,她又能如何?
對皇上來說,讓宇文凜娶威震将軍的閨女,好比是将這名猛将永遠留在身邊,完全為朝廷效忠的好法子,她會被犧牲并不奇怪。
紛紛擾擾的思緒再一次充塞在腦中,她的頭又昏又沉重,知道若再這麽把自己藏着,或許會悶得嘔出血來。
她得找事做,分散她此時的心情,至于之後的事……她現在不想去想,也沒體力去想!
***
掌燈時分,罄郡王府裏由裏到外緩緩打起燈,燭火明亮的大廳中,宇文凜疲備心地揉了揉眉心,靠在主位上閉眼小歇。
休息不過片刻,丫頭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王爺,已經過晚膳時間好一會兒了,要用膳了嗎?”
聞聲,他緩緩睜開眼問:“怎麽大半日沒見着淳兒?”
由宗人府離開後,他得知西北戰事吃緊,朝廷急需再派兵遣将至前線戰場抗敵。
他不假思索請命上戰場,皇帝為他的請求震驚又欣慰,正巧駐守邊界的威震将軍回京領兵至西北支援,随即授命侄兒跟随威震将軍麾下出征。
離京日期便定在兩日後。
除此之外,皇上也言明讓他追随威震将軍的意圖,甚至有意将霍家小姐指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