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顏莞走到陳亦森面前，剛剛變化的深紫色光線下，棱角分明眼眶深邃的男人低垂着眼，一顆圓潤的葡萄在指尖翻滾。
看不清眸色，但周身已然沒了往日的低氣壓。
葡萄皮褪下，修長的手指放入茶幾上專門裝剝好水果的瓷盤裏。
“夠了，我想吃自己會剝。”細細柔柔的女聲。
“老公跟你剝的更甜。”
“正經點。”
一聲低笑，“這還不正經？”
顏莞眼神微凝，壓下心頭源源冒出來的不适。
她面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伯母前兩天還跟我打電話談起你，沒想到十幾日不見，陳公子未婚妻都有了，真是讓人意外。”
顏莞的這句話，讓在場衆人精神一震。
有戲看。
方如萱那群原本焉了吧唧的小姐妹又打起了精神。
陳亦森也沒看顏莞，手裏繼續慢條斯理的剝着葡萄。
“這點小事都能讓你意外，看來顏小姐你世面見得不怎麽樣。”不冷不熱的語氣。
衆人心聲：這場面，擱誰誰不意外。
上次相親時，陳亦森當着他媽的面，對顏莞态度就不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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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這副懶得搭理的态度，顏莞心裏雖不是滋味，但也不算意外。
從小到大，她顏莞不亞于天之驕女的存在，還從沒男士這樣怼過。
穩住，不能這麽輕易認輸。
顏莞目光從許茵身上掃過，那天電話裏的女音，看來就是從她嘴裏傳出來的。
她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來參加今天的聚會之前，她就通過一些途徑調查了一下許茵。
據她目前所得的信息，最重要的一點，許茵沒有得到陳亦森母親的認可。
像陳家這樣的豪門望族，在婚姻方面，最是講究門當戶對。
陳亦森母親在豪門圈裏的富太太裏算得上厲害人物，既然是她沒看上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妥協讓對方進門。
除非……陳亦森肯為了這個女人和全家作對。
至少，在得到陳太太認可這條上，她贏了。
就算陳亦森不喜歡她又如何，她要的，本來就不是愛情。
只要能嫁進陳家，當他陳亦森的妻子這份身份，就已足夠。
顏莞微笑，“我上次也是跟伯母這樣說的，伯母還開玩笑說讓我以後可以多跟陳公子你多見見世面。”
顏莞一口一個伯母，語氣親昵。
陳亦森母親本來就是許茵的痛點，聽到顏莞對陳亦森母親的稱呼那樣熟絡，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個顏小姐，就是陳亦森跟她說的相親對象？
模樣身材不輸給明星，既然能得到陳亦森母親的認可，看來肯定家世不錯。
許茵拿着瓷盤裏陳亦森跟她剝了皮的葡萄往嘴裏送，牙齒狠狠咬了一口。
什麽進口葡萄，還不是酸。
陳亦森懶懶的語氣，“我媽不過是随口那麽一提，你不必當真。”
顏莞：“我們這群娘子軍打算組個牌局，不知道陳公子你……未婚妻有沒有興趣。”
陳亦森看了許茵一眼，正要替她拒絕，許茵輕碰陳亦森胳膊，“好啊，正好我覺得有些無聊。”
既然相親對象都主動宣戰了，她豈有拒絕的道理。
“不是不喜歡打牌嗎。”陳亦森細細凝視着她，眉眼微蹙。
大學時交往的那三年，兩人彼此興趣愛好摸得很清楚。
陳亦森在人前的不可一世，以及在她面前的關懷備至，許茵早習以為常。
他确實是個很合格的男朋友。
不然，就陳亦森這種霸道又不可一世的性格，以及身邊花花草草一堆的體質，她早跟他分了，也不會一談就是三年。
“忽然來了興趣。”許茵起身。
陳亦森倒不是怕許茵被人欺負吃虧，他這個女朋友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欺負得了。
他只是不想她因為顏莞的事又跟他鬧別扭。
陳亦森握住她手，“不想玩了就過來找我。”
“嗯。”
男人坐一邊，女人坐一邊。
許茵和顏莞離開後，鐘明傑小聲道，“森哥，嫂子都走了，現在可以吸煙了嗎？我憋壞了。”
陳亦森毫不留情，“要抽出去抽。”
鐘明傑讪讪收回拿煙的手，往方如萱那群女人堆裏看了一眼，表情複雜，“森哥，你這次認真的？”略一停頓，他又加了三個字，“未婚妻？”
許茵走後，陳亦森換了個坐姿，背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隐藏在陰影下的雙眸，幽深而凝重。
鐘明傑艱難消化完剛才所見所聞，目光探究的看向陳亦森。
若不是今天親眼所見，他怎麽都想不到陳亦森對女人還有這樣體貼的一面。
難道……一個念頭在鐘明傑腦海裏劃過。
原來，號稱花花公子的森哥竟是個癡情種。
……
許茵和顏莞來到女人堆，這邊，光線要亮堂不少。
剛才許茵進來時，大家就發現了，今天許茵和顏莞都穿着白裙，雖然款式不一樣，但亮眼的白色，很難讓人不去暗暗比較。
論長相氣質，優雅的顏莞看上去要更甚一籌。
但好像，許茵給人的感覺更舒服一點。
顏莞就像是冰山上的雪蓮，哪怕言行舉止再平易近人，還是讓人覺得高貴的望而卻步。
許茵則顯得親和許多，沒有什麽攻擊性，特別是那雙清純又靈動的雙眼，笑起來眉眼彎彎，極易讓人心生好感。
許茵之前就參加過方如萱好姐妹周夢的單身Party，眼下這群人和上次Party的人差不多。
她主動和曾在小本本上記着的幾位潛在客戶打招呼，“沒想到大家這麽快就又碰面了，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開設計公司的老板，也算是半個業務員。
這點厚臉皮，對她來說小意思。
方如萱這群小姐妹，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型秀恩愛現場，再看許茵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不管陳亦森剛才對許茵那噓寒問暖的态度是真是假，全世界能讓他陳亦森如此對待的女人，只怕也就只有她許茵一個。
不容小觑。
就算內心還是對許茵的出身有些瞧不上，但大佬的女人，她們可不敢随便得罪。
許茵打招呼的時候，大家都很給面子的回應。
臉上的笑容，也沒上次看上去那樣僵硬。
為了讓大家玩的盡興，方如萱一早就準備了麻将桌和撲克牌。
既然顏莞過來邀請許茵的時候就說了牌局，許茵也不和顏莞來虛的，直接上了自動麻将桌。
“打多大的？”
姜雅怕許茵吃虧，在別的小姐妹還沒落座時趕緊搶了個位置。
顏莞在許茵對面落座，“随便玩玩而已，要不就一塊錢，最基本的玩法，能買馬。”
當然顏莞口中的一塊錢，并不是真的指一塊，而是一百塊。
對于普通人來說，打一百塊的麻将，算得上很大了，随便糊一下，一局翻好幾番輸個上千很正常，但對于顏莞這個級別的白富美，自然算不上什麽。
許茵微微一曬，“好啊，就按顏小姐說的。”
她們沒有再換位置，直接開始。
顏莞手裏摸着牌，口中問道，“許小姐從事什麽行業的。”
許茵聽到她對自己的稱呼，心說還知道自己姓什麽，看來确實早有準備。
“室內設計。”
顏莞眉眼微挑，不過并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正好我打算在這邊定居，有個一千平的小別墅，不知道許小姐有沒有興趣。”
姜雅打了一個八筒，許茵碰了。
“當然有，打算花多少錢。”
顏莞坐在許茵的下面兩家，她摸牌。
“打算五百萬左右的裝修費，不知道夠不夠。”
“含軟裝？”
顏莞稍稍遲疑了一下，“全部。”
姜雅打了一個六萬，許茵笑眯眯推牌，“杠了。”
她伸胳膊拿過六萬，和自己的三個六萬放在一起，若有所思的從拿了一塊牌出去，“二筒。”
顏莞看到許茵打的二筒，猶豫了一下，伸手摸牌。
許茵：“一千平方五百萬裝修費，也就是劃到每平五千一平，算上所有軟裝，怎麽說呢，是可以裝得不錯。不過，我覺得不太符合像顏小姐這樣的身份。”
姜雅憋笑。
這丫頭又在使壞。
姜雅估摸着，顏莞故意跟許茵說自己要裝一千平方的別墅，多半還是想在許茵面前炫下富。在魔都這個地方，寸土寸金，一千平方的別墅，多半得要近億，确實可以炫一番。
只可惜，她這位好閨蜜，自從做設計後，沒少看客戶在她面前裝逼。
她還總結出幾大裝逼特性，什麽明裝，暗裝。明裝分為打腫臉充胖子的裝，霸氣外漏的裝，自然流暢的裝；暗裝則分為低調有內涵的裝，生怕別人不知道的裝……
許茵慢悠悠的摸着牌，掀着眼皮瞟了顏莞一眼。
“像顏小姐這樣學設計出身的頂級白富美，背的一個包都是十幾萬，絕對的高品位，住在過億的豪宅裏，家裏所有的東西，起碼也都是大品牌才行。顏小姐，你看我随便跟你算一筆賬，先從硬裝方面算起。那些水電人工什麽的就不說了，你家地上起碼得用簡一大理石，一千平方的建築面積別墅，不算什麽院子地下室之類，我姑且算有九百平的實用面積，除去卧室以及牆面，鋪設的大理石姑且要四百平方，好點檔次簡一大理石是一千塊一平方，加上損耗，這就要差不多五十萬……”
許茵眼睛看着牌桌，小嘴叭叭個不停，什麽材料品牌，平方，單價，多少錢，衆人都聽暈了，她倒是有條不紊，一項項的算，腦子裏像裝了個計算器，錢一點都沒算錯。
“哎呀，我糊了。”她尾調微揚，推完牌，繼續道，“現在的智能馬桶好的要七八萬，一個智能浴缸要三十萬，花灑算三萬，一千平方的別墅，保守也有四個衛生間……顏小姐，你看，您一千平方的別墅，保守估計得花個兩千萬，才能配得上您顏小姐的品味和檔次。”
整整四圈下來，她才算完賬。
中途，她糊了兩把，算賬的同時，絲毫沒有影響麻将事業的發揮。
身為閨蜜，姜雅自然知道許茵是個什麽尿性，好笑又無語的搖了搖頭。
方如萱那群人，則感覺自己有點摸不清這姑娘的套路了。
她們可不會那麽天真的就認為，顏莞和許茵打牌時提到她那一千平的別墅要裝修，僅僅是因為聽到許茵是做室內設計才順帶問。
正常人都不會像顏莞這樣，看到自己的相親對象陳亦森帶着女朋友過來，還主動拉人家女朋友組牌局。
大家又不熟，不是徒增尴尬。
方如萱她們和姜雅想的一樣，估摸着顏莞是故意想在許茵面前透露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在魔都買一千平的別墅，和你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姑娘不一樣。
這暗示的方式，倒是符合顏莞的身份，既不顯得十分刻意露骨，又能讓對方體會到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如果對方因為她的話産生什麽不适，反而還能倒打一耙說是對方心眼小，太敏感。
佩服佩服。
本來大家都以為，在哪都能hold住全場的顏莞，把許茵單獨拉到一邊，能夠全方位碾壓，讓許茵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哪知，這姑娘四兩撥千斤，還狠狠将了顏莞一軍。
剛才進來時，走在陳亦森身邊還一副乖乖巧巧話不多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朵能讓人肆意欺淩的柔弱小白花。
啧，這哪是小白花，簡直就是一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果然，能讓陳亦森化身貼心好男友的女人，不會是什麽簡單人物。
許茵摸完牌，見顏莞沒回答她的話，補刀，“顏小姐，要不就這個周末有空，你去我公司坐會，我親自去跟你量個房，咱們仔細談談裝修上的事。既然咱們這麽有緣，你和我男朋友母親的關系那麽好，這四舍五入的，咱們也算是自家人，我給你設計費上打個折，你看怎麽樣？”
衆人：“……”
神他媽自家人，這就直接套關系做起生意來了？
顏莞此時的臉色已經有點挂不住，不過從小到大的教養，讓她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表情管理。
她依舊笑容優雅，“既然許小姐都這麽說了，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都是朋友嘛。”
許茵聲音不大不小，坐在不遠處的陳亦森，正好全都聽在耳裏。
聽到她在那叭叭的，他唇畔微勾，清淺笑意在眼底蔓延開來。
鐘明傑和陳亦森認識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陳亦森笑的如此清朗。
他若有所思看了眼正和人樂呵呵打麻将的許茵，從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許茵半張臉。
燈光下，身穿白裙的女生，上揚着嘴角，彎彎的眼角，猶若二月陽光，秋風佛面。
許茵打了十圈後不打了，讓別人來接班。
她贏了三千多塊，雖然不多，但勝利的滋味讓她心情大悅。
陳亦森在她落座時，輕摟着她腰，“贏了？”
“嗯。”
“請客？”
許茵推開他，“請不起。”
陳亦森笑，“飯請不起，換別的，能吃飽就行。”
坐在對面的幾個大兄弟，腦門冒着兩條黑線。
大佬，狗糧還沒撒夠呢？
好好說話別瞎幾把開車行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