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午夜
寂緋緋瞪大了眼睛, 難以置信地看着款款走來的寂白。
一身流光溢彩的長禮裙勾勒着她苗條曼妙的身材,脖頸肌膚白皙修長, 宛若引頸的白天鵝。周圍的燈光落在她的臉頰上, 仿佛是鋪上了一層蜜粉, 她嘴角帶着微笑, 眼神清澈,氣質溫雅。
不管怎麽說, 姐妹倆的模樣應是有相似之處,但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寂緋緋發現,她和寂白的長相差別竟越來越大。
父母心疼女兒, 每天讓周阿姨變着花樣給寂緋緋煲營養雞湯、魚湯、蹄花湯, 漸漸的, 寂緋緋的體态漸漸朝着豐滿的方向發展, 致使五官也變得不再分明。
而十五歲之後的寂白, 仿佛一夜之間綻放的幽蘭, 美得令人驚羨。
寂緋緋對于寂白的讨厭,含雜着嫉妒, 那種每每看到她,都會感到烈火灼心般的嫉妒。
上一世的寂白太善良,她無法從姐姐那僞善的微笑裏洞察到她瘋狂的嫉妒,所以她傻傻地以為姐姐真的對她好。
然而事實上,寂緋緋讓寂白十多年的成長歲月,倍受煎熬, 宛如身處地獄。
這樣她心裏才稍稍平衡一些。
她要搶走她的健康,搶走她的寵愛,搶走她喜歡的男孩,甚至搶走她的生命......
而此刻,寂白冷漠地看着身邊同樣一襲盛裝的寂緋緋,問道:“邀請函能還給我了嗎?”
寂緋緋死死攥着手裏暗紋金邊的邀請函,退後兩步,環顧左右。
不少家裏的堂姐妹站在邊上,冷眼看她的熱鬧,寂緋緋從來都是家族裏驕傲的小公主,如果她就這樣離開,以後不知道還要被她們笑話多少年呢!
寂緋緋感覺自己的臉都快丢盡了,她只好摸出手機,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很快,寂明志和陶嘉芝兩夫妻匆匆趕到世紀飯店門口。
“白白,你怎麽來了...”陶嘉芝看着寂白腰間的劃痕,此刻已經完全不見了。
“爸,媽,寂白今天分明說她自己身體不舒服,要把邀請函給我,現在她又巴巴地過來,這不是故意讓我難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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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自己找了個很拙劣的臺階下。
夫妻倆和寂緋緋交換了一下眼色,秒懂,當着這麽多親戚,此刻如果寂緋緋下不來臺,他們家都會跟着丢臉。
于是陶嘉芝把矛頭指向寂白:“白白,今天明明是你身體不舒服,這會兒怎麽能怪姐姐呢,如果不是你苦苦哀求姐姐,讓她代你參加宴會,她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裏,你這樣做...…真是太不厚道了。”
“爸,媽,她就是讨厭我呢。”寂緋緋開始抹眼淚了,扮可憐扮無辜,她是最在行的。
寂白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她不想和這些人争辯,他們言之鑿鑿地把所有的污水潑到她的身上,如果她矢口分辨,就更加成為別人眼中的笑話了。
這樣很掉價。
就在這時,寂老太從酒店裏走出來:“年會快開始了,都在鬧什麽?”
“董事長。”
“奶奶。”
“媽。”
老夫人一出來,周圍人立刻恭敬了許多,大氣都不敢出。
寂老太剛剛在門邊已經聽了個大概,此時心裏自然跟明鏡似的,她睨了睨冷靜而沉着的寂白,眼底浮現一絲欣賞之意。
難為她小小年紀竟然有這份心性,被自己的親生父母和姐姐指責甚至誣陷,都還能這般沉得住氣。
寂老太又望了一眼盛裝出席的寂緋緋,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是沒有被邀請來年會,怎麽過來了?”
“奶奶!是寂白懇求我來的,她今天身體不好,又怕奶奶失望,這才叫我代她來的,現在她又不承認,爸媽都可以給我作證。”
寂老太掃了寂明志夫妻倆一眼:“是嗎。”
“是...是的。”陶嘉芝和寂明志在母親的灼灼目光的凝視下,顯然有點心虛。
這時候,寂白才低聲分辨了一句:“不是這樣的。”
寂老太拍了拍她的手,然後對寂緋緋道:“看來你是不明白,我就索性跟你說清楚吧。”
她掃了周圍的寂家堂姊妹一眼:“家裏的姐妹兄弟,能來的,我都下了邀請函,卻獨獨你寂緋緋沒有,是因為你犯了錯且不知悔改,你以為用妹妹的邀請函就能進來嗎?我告訴你,就算你今天進了這道門,我也會叫人把你轟出去!”
寂緋緋猛地睜大眼睛,她感受着周圍姐妹們嘲弄的目光,臉頰火燒火燎,咬牙道:“如果不是寂白求我,我根本不會來...”
“姐,一定要逼我把你弄壞裙子的證據拿出來,你才會死心嗎。”
寂緋緋狐疑地看着寂白:“你有什麽證據。”
寂白淡淡道:“裁縫阿姨說這條裙子的劃痕是人為的,做得非常有技巧,只要我穿上,線就會一點點地破開,你不是要阻止我參加年會,你是千方百計想我在年會上把咱們家的臉都丢盡。”
此言一出,陶嘉芝和寂明志愣住了,他們總是偏心寂緋緋,但是如果寂緋緋真的做出惡毒的事來陷害寂白,他們也是很難原諒的。
尤其寂明志這樣要面子的男人,絕對受不了自己女兒在人前丢臉。
“緋緋,妹妹說的是真的嗎真的嗎?”
“你真的做了這樣的事?”
寂緋緋連連搖頭,大聲分辨道:“胡說!她胡說,我只是用指甲劃了一道口子而已,哪有這麽嚴重!”
此言一出,衆人恍然大悟。
寂緋緋連忙捂住嘴,望着寂白沉靜的臉色,她才明白,竟然被算計了!
寂老太臉色稍稍舒展,目光裏透出欣賞之意,顯然對她的表現相當滿意。
這個時候,秦助理适時地站了出來,說道:“這套禮服價值不菲,如果是緋緋小姐把它弄壞了,賠償的問題該怎麽算呢...”
陶嘉芝本來要拉着哭哭啼啼的寂緋緋要離開,聽到這句話,連忙回頭道:“都是自家姐妹,說什麽賠不賠的。”
“這是董事長送給寂白小姐的禮物,需不需要賠償,寂白小姐說了算。”
陶嘉芝望望老夫人,她氣定神閑站在邊上,眯着眼睛一言不發,似乎也是在等寂白的回答。
母親連忙勸寂白道:“白白,你和緋緋可是姐妹啊,咱們家的事,關起門來自己解決,鬧開了多丢臉,對不。”
關起門來自己解決?
寂白冷笑,這些年家裏關起門來解決的事,還少麽,哪一次不是寂白讓着她,才使得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禮服壞了就是壞了,即便縫補好,也不是最完美的樣子,既然姐姐承認弄壞了它,那就原價賠償吧。”
寂緋緋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麽!原價!你瘋了吧。”
寂白還沒說話,家裏的姊妹們倒是站出來打抱不平了——
“弄壞了人家的衣服,就應該賠償啊!這是天經地義的。”
“就算你有病,也要講道理吧。”
寂明志走出來,嘆了聲:“行了,賠就賠吧,就從緋緋的零花錢裏扣。”
寂白知道,要真從她零花錢裏扣掉這件禮服的錢,只怕她接下來幾年都別想要到零花錢了。
寂明志當着奶奶和家裏親戚的面,也就随口那麽一說,他們可舍不得委屈了寂緋緋呢。
寂白道:“姐姐有一整個衣櫃的禮服裙子,把它們都賣了吧,雖然不一定能抵得上原價,但我不計較了。”
人犯了錯誤,就一定要接受懲罰,寂白會慢慢教會寂緋緋明白這個道理。
此言一出,寂緋緋臉色驟變:“爸,你看她...”
“閉嘴,還嫌不夠丢人嗎!寂白說什麽就是什麽,跟我回家!”
鬧着一場好戲,吃瓜群衆們心滿意足地散去了。
寂白走到寂緋緋身邊,拎走了她手裏的邀請函,看也沒有多看她那怕一眼,跟随秦助理和奶奶一起走進了酒店大門。
寂緋緋邁着滞重的步履,原路折返,旁人低聲緒語和輕蔑的目光,宛如刀子般,一刀一刀地刻在她的背上。
每一刀,都帶着血。
**
衣香鬓影,觥籌交錯的年會大廳裏。
寂老夫人帶着寂白四下裏交際,認識集團的董事和合作夥伴們。
寂白對于這種場面交際的事宜表現得略生澀,但是她擁有良好的儀态和禮貌,誠懇真摯的談吐也令她收獲了不少賓客的好感。
西裝革履的叔伯遠遠地看着跟在老夫人身後的寂白,也微微有些詫異。
老二寂明志家裏這麽個不聲不響的小女孩,怎會突然如此受老夫人的寵愛,整場年會全程都帶着她,幫她擴展人脈。
就連自家一貫優秀的兒女們,都沒有寂白這般殊榮。
難道,寂老夫人對她還有什麽寄托嗎?
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禮臺上,傳來了旋律動人的鋼琴曲。伯伯家的女兒寂靜正在演奏肖邦的名曲。
她穿着漂亮的白裙子,娴靜地坐在鋼琴前,靈活的指尖游走在黑白琴鍵上,優雅大方。
寂白一直覺得,這位寂靜堂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優秀、美麗、聰慧……跟她比起來,寂緋緋真的差太多了,如果寂氏集團将來真的要從這些兄弟姊妹中誕生一位繼承人,寂白覺得,應該是寂靜堂姐那樣的。
寂白欣賞着堂姐的演奏,卻沒有注意到,身側少年凝望她的目光。
“是寂白嗎?”
寂白側眸,望見了那位西裝革履的少年。
合體的黑西服修飾着他勻稱的體态,領帶一絲不茍地束縛着他的脖頸,他的年紀雖然與她相仿,不過眉宇神态間透着超越年齡的成熟感,英俊的五官找不出一絲瑕疵。
“你還記得我嗎?”
寂白望着他看了許久,不确定地問:“厲琛。”
厲琛眼角勾起溫煦的微笑:“原來你還記得我。”
“怎麽會不記得,我們以前一起玩過。”
厲琛是厲氏集團的太子爺,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少爺。
厲家與寂家三代交好,小時候寂白經常見到厲琛,這位小少爺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一派嚴肅正經的模樣,待人接物,禮貌周道。
厲琛打量着寂白,眼神裏透着不可思議:“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你了,你變了好多,更漂亮了。”
“謝謝厲琛哥。”寂白跟厲琛寒暄起來:“你現在是念大學嗎?”
“對,s大。”
s大坐落在江城,是全國一流的高校。
寂白眸子裏透出向往之色:“我也準備考s大來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我記得,今年你就該念高三了吧。”
寂白沒想到厲琛還能記得她的學級,她笑着點頭:“對啊,今年高三了,一定要加把勁,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學。”
“我高中的時候備考的資料還在,有時間我給你送過來,應該對你有所幫助。”
寂白眸子裏透出驚喜:“啊,那太感謝厲琛哥了!”
厲琛當年高考可是全市的狀元,他的備考資料對于寂白而言,肯定是一大助力!
兩人寒暄之際,寂靜堂姐的鋼琴曲已經演奏完畢,衆人禮貌地鼓掌,寂靜提着裙子走到舞臺中央,優雅地向衆人致謝。
接下來,便輪到了寂白的大提琴演奏。
幾位助理将大提琴小心翼翼地擡上了禮臺。
比之于鋼琴演奏而言,大提琴的演奏姿态或許沒有那麽優雅和美麗。燈光下,她纖細的手臂誇張地拉奏着曲子,身體也跟随着激昂的旋律而動,她閉着眼睛,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
低沉的大提琴旋律宛如塵封多年的舊匣子驟然被打開,發出古老的幽咽,塵埃翻飛在明亮的光線中,一切都顯得那般古舊而有韻味。
那一刻,厲琛看得有些怔了,她宛若從仙境誤入人間的精靈般,美得不似凡物。
周圍人也都被他吸引了目光,甚至就連一貫驕傲的寂靜堂姐,都被寂白的大提琴演奏吸引了,凝望着她,眸子裏是抑制不住的驚豔之意。
二叔家這位從來不出彩不受寵的小堂妹,今天算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曲罷,寂白放下大提琴,走到前臺向所有人謝禮,整個會場掌聲如雷,寂老太太在遠處看着她,眼底不無欣賞之意。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寂白的确是可塑之才。
寂白臉頰微微有些泛紅,同樣心情也是激動的,這是她第一次在家族的長輩和同齡姊妹面前露臉,過去,這些長輩親戚從來沒有将她放在眼中,因為他們都知道,寂白的存在,僅僅只是作為家裏那位可憐的血友症患者寂緋緋的“備用血庫”。
誰會将一個“備用品”放在眼中?
不過今晚之後,或許他們就要改變自己的想法了。
整場年會,厲琛都跟在寂白的身邊,跟她說話聊天,兩人也有好長一但時間沒有見面,聊得還算比較投機,寂白一直在向他請教填報大學的事情。
轉眼間,零點的鐘聲敲響了。
衆人放下香槟酒杯,紛紛來到落地窗邊,夜空中升起了璀璨的煙花,一簇簇地綻開。
寂白與衆人一道走到落地窗邊,向窗外望去。
少年站在鵝毛紛飛的大雪夜裏,擡眼望着那高聳入雲霄的大樓,漆黑的眸子裏落了雪花片。
寂白的心仿佛突然被剜空了一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天空中那璀璨的煙花吸引了,仰着頭,發出陣陣贊嘆,唯獨寂白,她低垂着腦袋,怔怔地望着樓下。
厲琛注意到寂白的異常,順着她的目光望向樓下,也看到了伫立在紛飛大雪中推着自行車的少年。
“他是你的朋友嗎?”厲琛好奇地問:“怎麽站在雪裏啊?”
她沉浸在這觥籌交錯、衣香鬓影的熱鬧中,而謝随竟然一直在等她!
他想和她一起過年。
此刻的寂白已經顧不得什麽禮貌,什麽儀态,她眼底只有那個孤獨的少年。
宛若午夜十二點的灰姑娘,她提着裙子匆匆跑下樓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佬的霸王票,破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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