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親親

宋默擺了擺小腦袋, 小短手夠不到爹爹, 她就直接從羅漢床上爬起來爬上了黃梨木的小矮桌上。

晉陽王不知宋默到底要做什麽, 伸出雙手将宋默護住。

“丫頭, 你要什麽直接跟爹爹說。”宋默站在黃梨木的矮桌上, 坐在羅漢床上的晉陽王擡起頭望着她。

宋默對着晉陽王甜甜一笑,柔軟的小手按在晉陽王的臉頰上, 對着晉陽王唇就是吧唧一口。

晉陽王大腦裏轟的一聲, 一片空白。

反應過來後看着宋默依舊按着自己的臉嘻嘻的笑。

“…好玩。”宋默說。

晉陽王窘迫慌亂, 想一把把宋默推開,卻又怕宋默摔了。

“…丫頭…你在幹什麽?”

“跟爹爹玩咬嘴皮的游戲啊。”宋默的小指頭不停的在晉陽王臉上戳來戳去。

晉陽王深深的猛吸了幾口氣, 告知自個一定要鎮靜,不能反應太大吓了宋默, 但也不能沒有反應讓宋默覺得“咬嘴皮”真是一個游戲。

“丫頭,告訴爹爹誰告訴你這是游戲的?”晉陽王将宋默在自己臉上亂戳的手拍下, 嚴肅的問道。

宋默絞着手指歪着頭認真的看着晉陽王道:“李訓言跟我說的。”

“…李訓言跟你說的!那小子還真是膽子肥了!”晉陽王氣的發抖猛将桌子的一拍, 宋默跟着桌面一颠, 晉陽王氣到一半又生了擔憂慌忙的将宋默一扶。

“那…那…”晉陽王扶着宋默,勉強理了條理心裏吊了口氣堵在嗓子眼吞吞吐吐的問道:“那, 你跟李訓言玩過這個游戲沒有?”

“他要跟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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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跟你玩!”晉陽王握着宋默雙肩的手發顫。

那小子膽敢親他們家丫頭,真是!真是無法無天了。

“可是我不想跟他玩, 就自己回來了。”宋默看着她爹爹的表情一會兒一個樣,誠懇的說道:“爹爹, 你握疼我了。”

晉陽王長舒了一口氣, 握着宋默的雙手松下。

“李訓言他是怎麽突然跟你說這個游戲的?”晉陽王把宋默從梨花木的矮桌子上抱下, 問道。

他到想知道李訓言那孩子到底安的什麽心。

“我問他的。”宋默坐在晉陽王的懷裏玩着自己的手指,偏頭一想說。

“…你問他的?!”這刺激太大了,晉陽王今天要被宋默給吓破膽了。

看來自已誤解李訓言了。

不不不,也不算誤解,他還誘寫宋默親他。

那丫頭是背着自己看了什麽還是聽了什麽?

要怎麽跟她說呢?

晉陽王頗有為人父母的擔憂。

“是啊,我問他的。”宋默從晉陽王懷裏擡起自己尖尖的下颌看着在一邊做活計的小丫頭弦芳,道:“我和李訓言放了學一同回來,路過二爺二奶奶的院子,看到二爺和二奶奶站在廊下嘴對嘴,樣子…很開心。我不知道這是做什麽就問他了。”

宋默咿咿呀呀的說着,晉陽王聽的火冒三丈。

李兆乾兩口子也忒放浪形骸了。

“李訓言就告訴你這是游戲對不對?”

“爹爹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晉陽王小聲嘀咕了一聲,将宋默從懷裏抱起來放在梨花木的矮桌上,擡起宋默頭。

“看着爹爹。”

“看着呢。”宋默說。

“那就更認真的看着。”晉陽王鄭重其事道:“丫頭,聽好了,這不是游戲。”

“嗯?”

“你記不記得你有一次親過爹爹的臉,爹爹慎重跟你說過,不能随便親人,包括爹爹也不可以。”晉陽王字斟句酌。

“嗯…你只會這個詞,爹爹就用這個詞說吧,你也好懂一點…“咬嘴皮”比親臉更嚴重,爹爹一直認為這是一個承諾,等你有了心上人成了親,才能同他玩這個游戲,且只能跟他玩這個游戲,其他人都不可以。”

“爹爹也不行嗎?”宋默有些失落。

“不行。”晉陽王義正言辭的拒絕:“親臉和咬嘴皮都不行。”

“可是,我要是很喜歡爹爹要怎麽告訴爹爹呢?”宋默問。

“那你就放在心底就好了。”晉陽王心裏美滋滋的。

“可是我不想放在心底。”宋默伸手拉住晉陽王的衣袍,目不轉睛的看着他說道:“我就是想告訴爹爹。”

“…那你想告訴爹爹的時候就寫出來給爹爹。”晉陽王說。

“那爹爹會看嗎?”宋默問。

“爹爹會。”

“拉鈎!”宋默伸出手小指微彎,像是一只真正的勾子。

晉陽王一笑,伸手勾住宋默的小指。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偌大的一言閣回蕩着宋默童稚的聲音。

見宋默安了心,晉陽王與宋默同用了午飯,便親自攜了宋默往喬女夫子處去練字。

喬女夫子對于晉陽王的到來有些誠惶誠恐,總覺得晉陽王是曉得了,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才親自過來。

“照理說我不應該來,但是情況有異我不得不來。”

晉陽王念喬夫子是女子,雖未出嫁實際上也和出嫁了一樣,自己不宜見。

但是宋默的字實在難以入目,喬先生的字又太過大氣,宋默現在就跟着喬夫子練字恐氣力不足反而傷身,只得求一求與喬先生的字有五分相似更為秀氣的喬夫子來教。

“王爺這話就是客套了。”喬夫子将父女二人帶進學堂。

“弦芳你帶着郡主去一邊玩玩,我有幾句話要同夫子講。”晉陽王想當着宋默的面說她的字歪歪扭扭不好,便支開她,讓弦芳與喬夫子的幾個丫鬟陪着宋默在裏屋裏玩。

喬夫子見晉陽王讓宋默都回避了,心裏更加确信。

晉陽王一定是為了自己的身世而來。

“王爺放心,我不是多嘴之人,王爺之事定不會亂講。” 喬夫子不等晉陽王開口率先說道。

晉陽王一聽腦袋一轉,有意套喬夫子話,便說道:“不知喬夫子所說的是不是同我想問的一樣。”

“王爺今日來訪,無非就是讓小女不要亂傳王爺不是李家人的事。”

“說下去。”晉陽王揚了揚眉頭道。

“王爺雖然是老将軍在戰場上抱回來的烈士孤兒,不知父母,但王爺自幼長在李家,且為李家建下功勞,也與李家人無異,王爺豪傑不必悲傷身世。”

晉陽王對着喬夫子伸手,道:“你過來,我有事只告訴你一人。”

喬夫子忙探了頭過去。

晉陽王依舊坐的端正,道:“我今天來是送宋默拜師學字的可沒有別的意思。”

他話說道一半轉了彎說:“不過多謝夫子,讓我知道這麽大的秘密。”

喬夫子的笑容漸漸消失。

“宋默!”晉陽王說完朝着裏屋喊了一嗓子。

“哎,爹爹。”宋默清亮的聲音從裏屋傳出來。

“走,回一言閣。”晉陽王打退了讓喬夫子教宋默練字的主意。

宋默樂得高興,忙應了帶着弦芳從裏屋裏出來。

她們前腳才出喬夫子的院子後腳就碰到了另外一個姓喬的人。

喬先生。

喬先生看晉陽王神色不對,心下須虞便明白緣由,試探的問道:“你的身世,難不成家中小妹同你說了?”

晉陽王颔首默認,道:“府上都以為我的身世我自個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知曉。”

喬先生詫異,何止是晉陽王府全府上下不知道晉陽王知曉他自己的身世,就連他喬某也是聞所未聞。

“…你…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比你們知道的晚一點,也爺不至于太晚。”晉陽王不明說,只将宋默抱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恰巧又比你們知道的多一點。”

“哪一點?”一直是吊旁人胃口的喬先生第一次嘗到了被別人吊胃口的滋味。

“我自己的秘密,為什麽要同別人講?”晉陽王一笑而過說的甚有道理。

“那你既然知道,為什麽李兆乾那樣對你對宋默,你卻從來不提分家的事?”

“你消息靈通,想必也知道我封王時聖上曾要為我另修晉陽王府被我拒絕之事。”

“确有耳聞。”

“老将軍和大哥哥一走,我若是另立門戶,李家怕是真的完了。”晉陽王面有悲涼道:“畢竟老将軍當年救過我,将我撫養成人,我總歸要還一還他的恩情。”

喬先生見此也沒理由繼續追問。

晉陽王與喬先生一來一往,宋默不插一言,此時她抱着晉陽王的脖子,想逗她爹爹開心,裝傻問道:“爹爹還會送宋默來喬夫子這裏練字嗎?”

“不會了。”晉陽王否認,他與喬先生結交時就未見過他妹子。

後來喬先生與他妹子成了一對鴛l鴦,他為了避嫌更是不見。

喬先生在朝在野都有名頭,卻為了自家妹子抛了前途不要,晉陽王以為這姑娘一定是蕙質蘭心的奇女子。

今日一見一談,甚為失落,甚為可惜。

“爹爹再請好的教你。”晉陽王說完抱着宋默走近老太太的壽安堂。

晉陽王将宋默往地上一放,宋默按着家裏姑娘的樣子正欲向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連忙阻止,和善道:“郡主快別行禮了,老身可受不起。”

這态度變的很是巧妙。

宋默禮到一半,去看晉陽王。

晉陽王點了點頭。

老太太也是面上帶笑對宋默點了點頭。

“那謝謝奶奶了。”宋默嘴甜開口就是喚老太太奶奶。

老太太也不好明面上回絕。

晉陽王把宋默抱回了椅子上時掂了一掂道:“像是胖了些。”

“我瞧着胖倒是沒胖,長高了些才是真的。”老太太說。

“長高了?”晉陽王摸着下巴将宋默端詳了一番。

宋默雙手一伸,嘟了嘟嘴道:“爹爹把我抱下來一比不就知道了。坐着哪裏看的到宋默長大了。”

晉陽王又将宋默抱了下來,向前走了幾步吩咐了人去找尺子來量,老太太看着發笑說道:“你用你的身高估摸一下多便宜,又不是裁衣裳,還得翻箱倒櫃的尋尺子來。”

宋默聽了覺得有理,邁開小碎步就嘚嘚嘚的跑到晉陽王面前,雙手抱着晉陽王的腿站的筆直。

“爹爹!我長高了沒有?!”宋默充滿希翼的問。

晉陽王低頭一看,位置尴尬,忙說:“長高了。”

“真的?”宋默振奮的踮了踮腳,晉陽王手忙腳亂害怕宋默無意頂到,往後退了幾步。

“真的。”晉陽王也不知宋默是不是真長高了。

“是真的長高了。”老太太看向晉陽王問道:“你今日怎麽來了?”

“我想把宋默放在您這裏一會,我有點事要去辦,勞煩母親照顧了。”

“這話說的,照看她們是我老婆子應該的。倒是你,愈發有個當父親的樣子了。”

“那是母親覺得,我哪裏有變,還不是和以前一樣。”

“旁觀者清,你自己自是不曉得。”老太太讓丫頭把宋默領到自己身邊,看了又看,道:“這養着別人的閨女就總想着什麽時候能瞧見你的孩子。”

“母親這話說的,像是我不會娶妻似的。”

“你還不知在京城能待多久就要回西北,不如聽母親話就把聖上說的那個姑娘給娶了,人家還一直惦念着你。”

“母親這話說的愈發糊塗,兒子不能再耽擱了,宋默您可得看好了。”晉陽王安置好了宋默,去了二爺二奶奶的院子。

他可得跟二爺二奶奶敲敲警鐘。

“晉陽王來了。”晉陽王才到門口就有人報了信讓二爺二奶奶知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晉陽王此行必然有事。

可是二爺二奶奶着實想不出自己哪裏又惹了閻王。

“二爺二奶奶。”晉陽王坐在主位上,接過丫頭沏的普洱熟茶,抿了一口,道:“二奶奶是京中望族家的小姐,二爺也是我晉陽府的爺們,青天白日的做些沒羞恥的事也不避着人,沒得教壞了小孩子。”

晉陽王說完,二爺二奶奶心知肚明不好接話。

東風未定又起西風,晉陽王府的熱鬧事是一樁接一樁。

有一馬車停在晉陽王府,馬車上上來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的身後是長長的車隊。

他報了名號上門只說是莊子上的給王府報收成,陳叔覺得古怪,這又不逢年過節,更不是季度交替,哪裏來的莊家人?

便立馬報知了晉陽王後親自來接。

陳叔走到門口,定眼一看那年輕人身穿草綠色的金線春衣,心下訝異。

來人竟是太子妃之弟,宋默的親舅舅。

顧家四爺,顧一章。

陳叔四下一顧忙将顧四爺接進府,低聲道:“顧四爺怎麽一聲招呼都沒打就過來了,早通知一聲,我們王爺好派人去接不是?”

“前幾月,家中老頭子去馬場新得了一只小良駒,不知怎麽就想起外孫女,巴巴的讓我送過來,這不就來了麽?”顧四爺顧一章說完,便擡腳要往大堂走。

顧家四爺在走到院子裏,門外的成家夥計們便擡着一擔擔的箱籠走進來。

顧一章将手輕輕一擡,對着陳叔說道:“宋默那孩子呢?”

晉陽王換了待客的外衣從內府趕了過來,他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顧一章道:“怎麽你來京城,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才進門,陳叔已經問過了,現在你又問,府上也是太客氣了些。”顧四爺笑道:“宋默給你添麻煩了。”

“怎麽會?”晉陽王覺得顧四爺來的蹊跷。

“我這次來呢,一是父親得了一只良駒,想起姐姐也是宋默這個年紀的時候學的馬術,便讓我送過來給她玩。二來,姐姐前些日子出了事,京中怕是有大變,宋默不宜再留在京中。”

顧四爺一邊說一邊往屋內走,唇角眉梢的笑意溫吞和煦,不似說的分別之語。

“說來,我許久沒有見過宋默,不知長大了些沒有?”

晉陽王聽着顧一章的話,完全不知該如何接,伸手便拽住了成立的胳膊。

顧一章被他晉陽王這麽猛的一拽,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

不過他也不怒,依舊是笑着說道:“王爺這是怎麽了,我還未見郡主就先讓我行大禮了?”

“你說要帶宋默走,我覺着有些突然罷了。”晉陽王道:“但是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聖上命了我養她,你若帶走可沒個說法。”

顧一章早就料到晉陽王會如此說,便道:“帶我去見見宋默吧,順道把外祖父給她的小良駒領着她看看。”

晉陽只得領着顧一章往老夫人所在的壽安堂走。

老夫人還端坐在羅漢床上,宋默放在另外一邊,李良玉坐在右手邊第三個座位上。

顧一章看到了宋默遂放下了心中不安,抛開所有成見對着老夫人行禮。

“老夫人一切安泰?”

說完當着老夫人的面向着宋默走了過來,屈伸蹲下,仰着頭盯着宋默的臉問道:“默兒。”

宋默看着望着她的人,年紀不過二十上下,五官秀麗宛若女子,眉眼彎彎溫吞如玉。

只是理應是溫柔的眉眼,即便笑着卻依舊掩蓋不住目中的悲傷。

“舅舅!”

這一叫,顧一章心頭上的陰霾就消散不少,同時也堅定了心中做出的決定。

“宋默,舅舅抱抱好不好?”顧一章對着宋默伸出雙手,期待又帶着點小心翼翼。

她擡頭看了看晉陽王。

晉陽王點了點頭,宋默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他很是滿意。

顧一章點了點頭,從脖子上解了一枚金鎖挂在宋默的脖子上,說道:“從家中帶了的禮都還沒送上來,這個是我跟姐姐自小都有的,如今就給你了。”

宋默低頭看了看脖子上的鎖,樣式并不是十分精致也不沉,但是就是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擱在那裏。

“老太太,宋默的外祖父送給默兒一只良駒,剛才晉陽王答應了我,讓我帶丫頭去看看,孩子我就抱過去了。”

老太太本想拒絕,但一聽兒子已經答應了,沒有自個打自個兒子臉的道理,她只得點了點頭,答應了。

“讓媽媽和丫頭好生跟着。”老太太呷了一口茶說完似乎還是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說道:“讓我的浣溪也跟着一起。”

顧一章抱着宋默的手收了收,說道:“老太太,我帶外甥女去看馬,她們一群女眷去馬廄實在是不方便。”

老太太聽到顧一章這麽說,只得勉強答應了不讓人跟着。

“我有幾句話要同外甥女講,王爺難道還一直跟着嗎?”顧一章抱着宋默轉頭問晉陽王。

晉陽王覺得他們家的事,有些時候自己沒有摻和的身份,便笑了笑走回了書房,去處理雜事。

顧一章把人支走便抱着宋默直接出了晉陽王府,他握了握腰際下的荷包,看着宋默不哭不鬧的樣子心底更喜歡這個外甥女了。

老夫人淺淺的抿着茶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大對勁,她突然皺起了眉頭,對着身邊的丫頭說道:“你讓丫頭去門房打聽打聽,問顧家四爺帶着郡主去的哪個方向。”

丫頭得了命令也不敢耽擱,立馬去問。

這一問就出了大事了。

丫頭從門房打聽了消息,心下一想知道大事不好,跌跌撞撞的就往老太太住所跑。

“怎麽了,不過是打聽個事,跑這麽快後頭有鬼在趕你呢?”太太身邊的丫頭說。

“老太太,老太太……”那丫頭也不頂嘴直接從到了堂內對着老太太說道:“顧家四爺抱着郡主跑了!”

老太太踉跄的往羅漢床裏一縮,一屋子的丫頭都被這麽一句話唬的不輕。

跟着老太太多年的大丫鬟絞了絞帕子,步履端正的朝着走過來,朗聲說道:“你這話可是唬人,顧家四爺不過是抱了郡主去看馬,郡主遇到了好玩的玩意耽誤一陣也是有的,怎麽就能說是給抱走了呢?”

丫頭張嘴想要分辨一溜眼看到了老太太的神色,一股寒意從腳尖攀上胸口,她明白大丫鬟說這話的意思了。

“我累了,你們将扶我屋子裏歪歪。”老太太倨傲的擡起下颌,扶着丫頭的手,慢慢的走到內屋裏。

丫頭們都是有眼力勁的人,太太話裏話外說的如此分明了,她們自然不敢再跟着進去。

一進內屋,太太擰着笑的望着那丫頭。

這笑讓那丫頭覺得可怕。

“太太?”那丫頭跪在雙蝶拼花的繡毯上,她知道自己不該冒冒失失的當着那麽多下人的面說錯了話,她的目光中帶了乞求望着太太。

太太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将手邊矮桌子上的汝瓷小茶鐘拿起,沒有喝又放下。

“都說長姐如母,顧家只有太子妃這麽一個女兒,她未出嫁時姐弟兩相差的歲數大,說起來太子妃還帶過他,如今太子妃出了這麽大的事,他的反應并非我預料中的,所以我總覺得不對勁。看來這小子還真是……”老夫人說道一半又連連嘆息了幾聲說道:“罷了罷了,只是門房說了什麽,你就怎麽篤定?”

“門房指的那個方向,是出城的方向,老太太,我也就是這麽一想便急忙将猜測的說出來了,老太太。”

“你想的怕是沒錯。”老太太的臉上充滿了無限的蕭索,她拍了拍丫鬟的手,說道:“悄悄的告訴晉陽王派人去尋,這事聲張不得的。”

丫鬟咬了咬牙,定定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翻手覆住丫鬟的手背,像是安撫似的。

丫鬟應了,輕手輕腳的打了簾子問了晉陽王的所在去了。

宋默被顧一章抱了一路,看着顧一章顧了出城的馬車後才覺得事情漸漸的不對了。

夕陽西下,天色漸晚,顧一章看了看宋默又看了看自己,牽着宋默的手,上了望月樓。

望月樓是一家酒樓,在京城中排不上名號,地界也偏,卻也取了一個附庸風雅的名字。

顧一章才帶着宋默進門,已經有小二迎了上來,顧一章匆匆的看了一眼菜牌,實在是沒有什麽看起來不錯的菜。

他倒是無所謂,只是擔心宋默绫羅綢緞的裹大的不适應。

“你吃這個麽?”顧一章小心翼翼的問,面前的小丫頭太小,看起來白雪晶瑩的,像是用力碰碰就會碎了似的。

宋默點完頭後目不轉睛的望着成立。

“怎麽了嗎?”顧一章點了菜看着宋默還望着自己,問。

“舅舅為什麽要去顧馬車啊?”

“接你去外祖父家,外祖父家隔的遠,自然要做馬車才能到的。”顧一章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已經覺得不妙。

他賠着笑看着宋默,害怕小丫頭一聽要離家,就哭了。

“那舅舅也是坐馬車來的嗎?”宋默問。

“恩,舅舅也是坐馬車來的,坐馬車可好玩了,默兒也會喜歡的。”顧家四爺覺得自己是擔着一顆心走在大街上,慌亂的很。

“那帶舅舅來的馬車呢?”宋默繞了半天終于将想問的給問出來了。

“外祖父急着見你,等不及了舅舅的馬車了。”顧一章一心想快快的将付雲帶到家去,他一心覺得太子妃已經折在了京中,小丫頭還小,要是不将小丫頭帶走,說不定小丫頭也會折在裏頭。

而他自己的馬車隊運了給晉陽王府裏的禮,一箱箱的不知道擡到什麽時候去。

他不想等,要是這一等中間出了什麽差錯,晉陽王找到了他們不讓他帶宋默走,他就得不償失了。

宋默聽了這話,她看着她舅舅溫吞的眉眼,問“舅舅打算什麽時候帶宋默去外祖父家呢?”

“吃完這頓咱們就走,外祖父家可好玩了,那邊雖然沒有京城繁華,但是別有一番樂趣,你可以去騎馬去踏春就像你母妃小時候一樣。”顧一章說到這些整個人都精神奕奕起來,他說道:“我姐姐……也就是你母妃,當年還帶着我去打馬球來着,宋默你以後打馬球一定打的也很好。”

宋默撅了撅嘴,笑容僵在臉上,顧一章打算今天連夜就将她帶走。

“爹爹知道舅舅要帶我去外祖父家去麽?”宋默問。

“不知道。”顧一章順口就答了,他神色古怪的盯着宋默說道:“莫非,你不想去外祖父家,外祖父家雖不及這裏好,但是錦衣玉食斷不會少你的,你也不用看人臉色更不會有人敢給你氣受。”

“可是,晉陽王沒答應,就這麽走了爹爹會擔心的啊。”宋默搖着頭拒絕,別到時候走沒走成,被帶過去了,晉陽王一打聽,以為自己屁颠屁颠的跟顧一章跑,指不定以後怎麽看自己怎麽生氣呢。

“擔心就擔心,反正我是不會将你留在京中了。怎麽,宋默,你就怎麽不願意?”顧一章氣的有些發急,一日裏連連的打擊讓他的理智像是根弦崩的緊緊的。

“我不走。”宋默将頭一偏,不肯吃飯,她要是今日真跟顧一章走了,才是不對。

“你走不走?”顧一章一把從位子上沖起站起來,雙眼氣的發紅,他的聲音也提高了對着宋默說道:“你才多大就這樣勢利,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姐的女兒,我姐姐當年就因為要嫁給你父親百般的不情願生怕別人說她撿了高枝,可是你到好,賴在晉陽王府不肯走。”

宋默被顧一章一篇話訓的一愣一愣的,她憋了又憋心想我就這麽一走了之放過哪些害她母妃的宵小之徒她不痛快暫且不說也對不起晉陽王的多日照料。

她忍了又忍擡頭目光有點冷冷的望着顧一章,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跟你走,你送我回去。”

“宋默!”顧一章氣的腦袋裏的弦徹底斷掉,一起身猛的一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宋默的臉上。

宋默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皮膚嫩的很,完全經不住。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她的側臉已經高高腫起,紅的吓人。

這啪的一聲讓酒樓裏瞬間安靜都朝着他們望了過來。

顧一章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看了看宋默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聲音顫抖的說道:“默兒……舅舅……”

宋默死死的忍着淚,不讓淚水從眼眶中落出來,這一巴掌太疼而她又太小,她疼的全身都在顫抖,下唇咬的發白。

“是舅舅的不是,默兒是舅舅的不是,你……你先哭出來好不好,你打舅舅好不好?”反應過來的顧一章眼中也帶了淚,手足無措的慢慢蹲在哪裏,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丫頭,總算找到了!”晉陽王的聲音從宋默的背後傳來,他看着顧一章蹲在宋默面前,眼中帶了淚,急忙的步子漸漸放緩了。

“爹爹……”不知怎麽,聽到晉陽王的聲音,宋默覺自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總算抓到根浮木,她緩緩的回過頭,看着往日裏帶着笑的爹爹臉上全是擔心的神色,淚水就從眼眶中湧出來,止都止不住。

晉陽王看着宋默也是一驚,直接沖上來,雙手抄過宋默的胳肢窩,抱在懷裏。

他的面色宛如鍋底,單手将宋默在懷中抱穩了之後,伸手纖長的手指挑起宋默的下巴往右邊側了側看了看狀況,對着店家大吼了一聲說道:“小二,拿冰來!”

店家跌跌撞撞的歪過來,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店裏的沒有冰。

冰這種東西哪裏是尋常地方尋的到的。

晉陽王冷哼一聲,話還沒說出口,店家雙膝一跪對着晉陽王作了一個揖說道:“聽聞白水煮過的雞蛋也能消腫,您要不試試?”

晉陽王揮了揮手讓人下去準備了,他正眼也未再瞧顧一章一眼。

“丫頭先忍一忍,爹爹身上帶着藥呢,一會上了藥就好了。”晉陽王哄宋默的話跟方才判若兩人。

“恩。”宋默抓緊了晉陽王的衣襟,疼的直抽冷氣。

“爹爹帶着的藥必須先讓你的臉消消腫才能上,不然會很疼,所以爹爹還不敢給你用。”晉陽王不管宋默聽不聽的懂,就是兀自的解釋到。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店家便拿了一個白瓷的大碗過來。

大碗裏裝着七八個煮的滾燙的雞蛋,晉陽王擡眼望着顧一章。

“這是你打的麽?”晉陽王明知故問。

“恩。”顧一章點了點頭,雖然內疚的很。

“那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晉陽王府了。”晉陽王纖長的手指從白瓷碗中揀出一個雞蛋,握在手中在桌面上滾了滾,動作優雅且快速的剝幹淨了。

“…不行,姐姐的孩子,現在安好的只有她一個了,我畢竟是她舅舅。”

晉陽王握着剝好的雞蛋在宋默高腫的臉頰上輕輕的滾着,溫熱細膩的觸感讓宋默覺得又疼又舒服。

“你還知道你是她舅舅,我還以為你忘了呢。”晉陽王冷笑,低頭細細的看了看宋默,說道:“這麽小的孩子,就是沒關系也下不去手,何況還是舅舅。”

“我……我也是氣極……默兒她,不肯跟我走,我就……”顧一章看着晉陽王,覺得這人比想象中還要靠譜的很。

“她現在是我的女兒自然不會随随便便跟你走。”晉陽王緩緩的說道:“她若是真跟你走了,聖上那裏怎麽交代,太子那裏又怎麽交代?”晉陽王的臉色依舊難看,可是他卻壓着氣一點點的解釋給顧一章聽。

不過是看在宋默的面子上罷了。

顧一章聽了這話,細細回味,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太焦躁了些。

他定定的看着晉陽王,喉嚨間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晉陽王将微微變冷的雞蛋從宋默的臉上移開,吹了吹宋默臉順道将不小心蹭上的蛋白揀開,方才開口說道:“不管出了什麽事,丫頭都有我護着,你放心就好。”

“你如何護的了。”顧一章連連搖頭說道:“你是不是她親爹爹,她在大一點便是男女有別,你豈能日日盯着她。再者說,你在京中能待上多久?”

晉陽王一邊聽着一邊從解了腰際的绛紫色蟒花文的銀線荷包,從裏面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褐色藥丸。

他輕輕一松手,那藥丸便順着粗瓷的杯沿落到杯底。

“京城的事,一時半會還完不了,時間足夠讓我将丫頭安置妥當。更何況我總有我的法子的。”晉陽王說完,拿起桌上的酒壺,對着小二擺了擺說道:“一壺好酒。”

酒樓裏來了這樣的大爺,小二自然不敢有半點得罪,麻溜的上了酒樓裏最好的酒,畢恭畢敬的用托盤托了放在桌子上。

“我不知該不該信你。”顧一章看着宋默還是不放心的說道:“你若是突然中途娶了妻,新婚燕爾的哪裏顧的上,還是讓我帶了回去,讓外祖母養着。”

“我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晉陽王将酒倒了一點在杯子裏,将藥丸碾開,沾在指尖,對着宋默低聲說道:“丫頭你忍忍,可能有點疼,爹爹會小心的。”

宋默聽着這話,乖巧的點點頭。

晉陽王唇角彎彎,指尖在宋默的臉上輕輕的按着,将藥一點一點抹上去,溫暖的指尖比雞蛋的觸感更為細膩。

“何況你并不比我小多少,你若是娶了一個潑辣戶,若是這個潑辣看不慣丫頭,擠兌丫頭了,寄人籬下之感我想丫頭了解到了也不會好受。”

晉陽王廢了半天的力氣算是将藥給塗完了,他總是怕手上沒輕重一個不小心讓宋默覺得更疼。所以塗個藥塗的頗廢功夫。

顧一章猶豫再三,将晉陽王說的話翻來覆去的想,最終點了點頭。

“宋默,拜托晉陽王了。”顧一章說。

“丫頭不用你說我也會看好,你放心。”晉陽王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有耐心過,他低頭看着懷中的小丫頭,突然覺得這樣的耐心也挺值得。

“我們一道回去吧,不管府上說了什麽,你都只說帶宋默出門玩的久了些,不然捅破了窗戶紙,對誰都不好。”晉陽王一想到若是真的将顧一章要将宋默帶走的事挑開來說破了才真是麻煩。

“恩。”顧一章再次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莽撞了,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宋默腫起的臉頰,但是伸到一半就移不動了。

他不敢,怕宋默怕他。

“只是這臉上,怎麽辦呢?”顧一章的語氣中帶了十足的愧疚。

我們挨一挨再回去,這藥半個時辰褪腫後不仔細看看不出來的。

晉陽王說完,抱着宋默出了酒樓,他将侍從帶着的披風披上,将宋默裹在懷裏,不讓她的臉吹了風。

侍從想要開口提醒晉陽王騎馬回去,卻看着晉陽王的神色不對不敢開口。

晉陽王跟顧一章慢慢的走在大街上,宋默窩在晉陽王的懷裏,今天鬧了一天,實際上已經很是疲倦了,突然有了這麽個溫暖的地,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睡中還拉着晉陽王的衣襟,很是依靠他。

晉陽王才出現到通往晉陽王府的街道上,小厮定就拔腿飛跑給府上報信。

“王爺回來了,顧四爺回來了。”陳叔連忙迎了上來,盯着顧一章的眼色有些古怪。

就是這麽個小爺,不過一下午的功夫,讓整個晉陽王府雞飛狗跳。

陳叔看了看晉陽王又看了看顧一章,又将他們身後小厮打量了一圈,沒有看到宋默,笑容有點僵。

“老夫人在堂中等着二位爺。”陳叔家打了一個千說道:“宮裏頭又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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