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鬼王跪在大殿上——

“你這是做什麽?”

陸司挑眉, 負手而立,臉上帶着笑, 漫不經心地問。

“師父, 弟子想要噬魂草原草根莖,請師父成全。”

陸司目光瞬間寒冷起來,冷笑着說:“好大的口氣。”

“師父, 當年昭絲謀反确實是罪無可恕, 幾千過去了,我和她都得到了報應, 胡卿自知罪孽深重,只請師父您看在我們曾經師徒一場的緣分上,救她一命。”

“不是我不幫你。”

陸司沉吟道:“胡卿, 噬魂草有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它的原草連我都不敢輕易去碰觸。”

“求師父成全。”

黃蜂殿——

沈淩盤膝坐在床上,長發披散着裹住雪白的身子,一層層黑氣在她身下盤旋, 一絲一絲往上爬,蔓藤一樣纏上她。

“主子。”

阿嬌匆忙走進屋,沈淩睜開眼,阿嬌湊到她身邊,低聲說:“聽說鬼王進了九重殿,要用噬魂草原草做藥,消息都傳遍了。”

沈淩眼光一寒,豔紅如血的嘴唇緩緩地吐出二個字:“鬼——王!”

她重新閉上眼睛,不再言語,阿嬌識趣地離開。

黑色的噬魂草無風自舞,一排排眼睛散發着幽幽的暗光,伴着細長的葉子,彼此凝視糾纏。

陸司站在結界外,鬼王站在他身邊,眼神熾熱。

“別怪我沒提醒你,噬魂草的名聲你是聽過的。”

“多謝師父。”

鬼王鄭重道謝,毫不猶豫地走進結界,陸司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靜靜注視他的背影。

噬魂草搖曳,齊齊眨着眼睛看鬼王,鬼王心底莫名發寒,小心地向前走。噬魂草溫柔的拂動他的腳踝,并沒有異常,他松了口氣,走到那株二米高的噬魂草前,蹲下身,拽住一根噬魂草,用力拔起。

草被他連根拔起,他猛地轉過頭,對着陸司笑起來,歡喜又開懷,陸司怔忡地看他,他臉上的笑容如昙花一現,瞬間凋零。

噬魂草抽出細長的葉子纏住他的腳踝将他拖拽回去,無數細葉瘋狂的纏上,蟲子一樣鑽進他體內,死死将他纏住。

陸司閃身進了結界,緩緩擡起手,掌心一塊抽枝的木頭浮到半空中,他劃破手指,一滴血珠飛射出去,融入木頭內,木頭瞬間抽出嫩綠的枝芽,飛過去纏住鬼王,枝條瞬間融入鬼王體內,随後整個隐入他身體裏。

“師父……”

鬼王虛弱地喚他,陸司閉上眼睛然後緩緩睜開——

“胡卿,你還不明白嗎?你手中的長生配方,從來都不是真的。”

胡卿睜大眼睛,呆呆地看他,似乎有什麽要明了,有什麽要跳出他的腦海……

“這世上,怎麽會有起死回生,逆天輪回的事,那個配方,就是薛沉研究出來的,假的,不過是我留下的一步棋,我也沒想到你會真的信。”

“師父……”

胡卿弱弱叫他,聲音暗啞,聽不出是悔恨還是絕望,或者兩都皆有,他哀傷地看着陸司,眼淚順着眼角落下。

“胡卿,昭絲是什麽樣的品性,你心知肚明,你為了這麽一個女人背叛自己的師父,顯些害我魂飛魄散,累得整個九重天幾乎不複存在,我早就留你不得。”

“昭絲早就死了,所謂的起死回生,神秘配方都是我傳出去的消息,你一直只是我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好在,你算是一顆重要的棋子,我應該感謝你,把自己推到重要的位置,你放心,等到一切結束,我會給你一個好名聲。”

胡卿動了動手指,緩緩合上眼睛,眉間透着深入骨髓的怨恨……

陸司嘴角揚起一抹冷笑,揮袖頭也不回的離開。

當年,他那麽信任胡卿,日游調皮,夜游偏激,十大陰帥中,只有胡卿最穩重,他付出了信任。結果就是這麽一個老實的大弟子,為了博自己女人一笑,和天界的那人聯手,把他生生推進深淵,顯些萬劫不複!

是彼岸将他散落的魂魄收攏花中保護,才暫時壓制地府的動蕩。

從那以後他就知道,這世間的信任從來不是絕對的!

彼岸花海,陽光溫柔的灑下,肖寶正在賣力拔草,自從她來了後,彼岸花開的越來越盛,漫野火紅,熱情冶豔。

陸司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看她,看她小小的身子在彼岸花海中起伏,不由得有些恍惚,肖寶将草随手扔掉,直起身扭了扭腰,一擡頭就看到他正含情脈脈地看她。

肖寶忸怩一下,跑過來,張開手臂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臉頰紅撲撲的,小聲問:“好看嗎?”

陸司愣了一下,點頭,肖寶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小聲說:“以後你想看我,提前告訴我,我打扮好了讓你看,我今天狀态不好,頭發都亂了。”

“……”

陸司擡手理理她的頭發,她額際的金色靈印像顆小太陽,刺得他眼睛發疼,他将她按到懷中,聲音帶着幾分疲憊。

“阿寶,太陽太大了,歇會吧,陪我坐會。”

肖寶點頭,跑去洗了手,摘了圍裙坐到露天露臺上,陸司和她背靠背,擡頭迎着太陽,冰藍剔透的靈印,散發着淡淡的光茫。

“你怎麽了?”

肖寶察覺到他心情不好,側過頭問他。

陸司嘆了口氣,随口說道:“累了,天天照顧你,我覺得有點精力不濟。”

“切!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照顧我?衣服是我洗,飯是我煮,洗澡水都是我放的,上次還讓我給你搓背來着,明明都是我在照顧你。”

陸司啞口無言,想了想,發現竟然是真的,他思索了一下,轉過頭問她:“你要搓背嗎?晚上我幫你搓吧。”

肖寶:“……”

“阿寶。”

陸司轉過身正對肖寶,認真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把你害死了,你死而複生後會原諒我嗎?”

“不會。”

肖寶頭也不擡地說,陸司呼吸窒住,臉色瞬間蒼白。

肖寶擡頭,噗哧笑出聲來,伸擡勾住他的脖頸,笑着說:“你以為愛情真能擋住所有怨恨嗎?要是你害死我了,我再活一次一定不會再喜歡你,我又不傻。”

陸司:“……”

夜色幽沉。

寒風呼嘯,游魂嗚咽,哭聲陰森詭異,夜,在哭聲中透着毛骨悚然的安靜,幽怨下的安靜,帶着滲入骨髓的寒意。

九重殿彼岸古境,噬魂草瘋狂纏動,死死纏住鬼王,一縷縷黑氣鑽入他的口鼻,纖細的草葉卷着他的衣袍将他衣服扯下,他赤'裸的身體被細草裹住,蒼白的肌膚上長滿嫩綠色的紋路,黑色的戾氣在他身體內外流轉纏繞,似乎有輕淡的青氣若隐若現。

陸司站在結界外,看着他額頭青色封印,嘴角緩緩揚起,心頭大石落下,他轉過身,身形閃爍間已經到了卧室。

“怎麽樣?”

薛沉給自己倒了杯靈草汁,邊喝邊問,陸司點頭,擡手要布結界,薛沉淡淡說:“我已經設下結界,不用擔心,不會有聽誰聽到我們的對話。”

“呂彥用了你的藥,體內噬魂草靈息已經很弱,再加上有我們聯手共十重封印,将噬魂草壓制十年不是問題,神寂之印不會順着噬魂草原體牽引到他身上,不過完全起見,還是讓歷泊多去他那檢查一下,免得意外,神寂封印的事讓歷泊不要說漏了嘴,呂彥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不把門。”

薛沉點頭,不覺露出笑容來,“神寂木已經種下,神寂之印也已經結下,上古神器之首,随靈而入,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強者,誅神滅魔,現在萬事具備,只欠花開結果。”

說完他重重松了口氣,部署了數千年,總算等到了收網的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只欠成果,只消慢慢等待就好。

“神寂木已經融進胡卿體內,也會慢慢融入噬魂草根部,沈淩這步棋算是好好的下在棋盤上,天界那邊,要引給那個人,還要再做計量,不用着急,按我想法,他會自動上勾的。”

陸司有些頭疼,薛沉遞了顆藥丸給他,“跟你說不要動用魂靈之力,你非要把阿寶體內的陽果封印,我至今還沒想到兩全的辦法,能将阿寶體內你的一魄安全取回,你的這一魂快要支撐不住。”

“這事急也急不來,等到花開那一天再取也不晚。”

陸司不以為意,薛沉低聲說:“我是怕你撐不到那一天。”

“宋千來有動靜了嗎?”

“他最近一直和胡貝在一起,鬼鎮珠壓制了他體內的戾氣,他似乎回到了從前,這對我們的計劃來講,并不是好事。”

“放心,一個宋千來,微不足道的鬼差怎麽會扛的住他,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

陸司并不擔心,薛沉點頭。

黃蜂殿——

沈淩懸在半空中,手臂張開,黑氣将她纏繞,她用力吸氣,将黑氣吸到體內,額際的靈印黑得發亮,一鼓一鼓地跳動,突然間張開,竟長出了一只眼睛!

豔紅的嘴唇在黑氣後面若隐若現,豔麗如血,她瘋狂地吸噬黑氣,地面的黑氣濃如黑霧,阿嬌走進屋,悄悄站在一旁,不敢打擾她。

沈淩猛地睜開眼睛,身形疾閃,五指如勾狠狠扼住阿嬌的脖頸,阿嬌臉漲得血紅,伸着舌頭,睜大眼睛看她。

“我說過,我練功的時候不許随便進來!”

沈淩猛地松開手,阿嬌軟倒在地,伏在地上顫聲說:“主子饒命,實在是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您。”

“說,什麽事?”

沈淩拂了拂衣袖,手背在身後,隐隐有淩駕萬物之上的姿态。

“是宋千來和胡貝,已經找到他們,他們在元寶屋。”

“鬼王死在九重殿的事有沒有傳到她耳邊?”

“有,消息已經傳出去,胡貝很傷心。”

沈淩轉過身,瞳孔幽沉——

“那宋千來呢?他沒離開胡貝?”

沒有鬼王的庇護,胡貝就什麽都不是!以宋千來的性格早該抛棄了胡貝!

阿嬌哆嗦着,顫聲說:“沒、沒有,宋千來一直安慰胡貝,并沒有離開——”

“你胡說!”

沈淩怒叫出聲,一揮衣袖,阿嬌狠狠摔了出去,在地上滾了一圈忙跪伏在地上,再不敢說話。

沈淩猛地握緊雙拳,尖銳的指甲隐入柔軟的掌心,一滴滴血滴落在地,在地上摔落迸濺,像一朵盛開的梅花。

沈淩閉上眼睛,然後猛地睜開——

“胡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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