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錯覺

林怒軒沉着臉簡要的向我介紹了一下這位名喚“大黑天”的神明。

這位神明原本是印度教的毀滅之神濕婆的一個化身，但在後期被佛教吸收，成為佛教的護法神。在密宗中他是專治疾病的醫神和財富之神，在印度教中他是軍神，在日本人眼裏，他是掌管農業五谷豐登和財富的福神。

總而言之，這位神明雖然長得兇巴巴的，但并不是什麽妖魔鬼怪。

既然象征着財富，他出現在這位老板的辦公室裏也沒什麽奇怪的，我緩了一口氣，卻覺得林怒軒的表情十分不安。

“怎麽了，這幅畫有問題嗎？”

我好奇地提問，由于我對這位神明并不了解，因此就算他的畫像上有什麽問題，我也看不出來。如果這副畫像的存在能昭示着什麽破案的線索，那也只有了解它的林怒軒可以發現。

“兩位先生對毗盧遮那佛很感興趣嘛？”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我擡頭朝門口望去，一個禿頂的肥胖男子出現在我的視野之中。從他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得出來，他就是我們這次要調查的對象，聶奇峰。

聶奇峰如同跟他同樣年紀的人一樣，發福，禿頂，笑眯眯的，一對奇特的龅牙隐藏在他肥嘟嘟的嘴唇之中，整個人看起來臃腫得很。

遑論第一印象的話，我是打死都不相信他會是那位心思缜密、武力值爆表的變态殺人兇手。

“毗盧遮那佛？實際上，這位是毗盧遮那佛在降魔的時候顯示的忿怒相化身，大黑天。”

林怒軒板着臉糾正了聶奇峰言語中的錯誤，看不出來這小夥子年紀輕輕，竟然如此的見多識廣。

“警官您是行家呀！”聶奇峰有些吃驚，“我的上師告訴我他是毗盧遮那佛，我也一直把他當佛供着。只不過佛爺并沒有保佑我的生意，竟然讓我的公司這裏出了這麽大的事。”

既然聶奇峰主動提起了案子，我們便順着他的話頭，将他的情況了解了下。

冰果旅行團是他名下的唯一公司，生意不錯，也一直順風順水的，直到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情。

說起他的前妻與那位項目經理的私情，他倒是也一點都不避諱，還大大咧咧地想要給我們看他當時抓奸在床的照片。我和林怒軒都是正人君子，搖搖頭拒絕了。

談及那位項目經理的時候，他倒是很惋惜：“好好的一個小夥子，就這麽慘死了，還真有些可惜。雖然說他跟我老婆偷情是有點不地道，但是……唉。”

他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了。

從他的種種表現來看，我是絲毫看不出來有什麽說謊的跡象。一般來說，如果是真的殺了人，他是不會這樣主動的談起這件事的。

而一般的兇手，排除那些心理素質特別好的，見到警察之後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即使答話答得很流暢，眼神也會躲躲閃閃的。

但是我們面前的這位聶老板可不是這樣，他見了我們跟見了親人似的，恨不得把自己滿腔的苦水往我們這邊倒，說到生意受損嚴重的時候，他還掉了兩滴眼淚。

“我知道，兩位警官這次來，十有八九是覺得我是兇手。确實，我是跟我們這位項目經理有仇，但我也不能殺人啊！再說了，我這老不中用的，現在提筆寫字都費勁，別說殺人了！”

說着，聶奇峰把自己的手掌伸出來展示給我們看。

肥厚的手掌懸在空中，一顫一顫的，似乎有些輕微帕金森的跡象。

他向我們展示了他寫字的樣子，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像小學生一樣。

他的手掌的抖動十分自然，确實是神經性痙攣的樣子。

“聶老板，我們并不是不信任你，”我鄭重地對他說道：“這起案子的所有疑點，除了最直接的殺人這一環節，其餘的疑點在你身上都是完全說得通的。畢竟你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很多操作的權限也只有你有。”

聶奇峰聞言癱倒在他的老板椅上，半響沒有言語。

“所以，還請您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冰果旅行團當日下午被關閉的決策，是您下達的嗎？”

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來，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面前的人眼底掠過了一絲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驚恐，雖然這些驚恐稍縱即逝，但依舊被我捕捉到了。

“……是我。”

盡管面前這位酒店老板表現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我的心裏也隐隐約約有了個大概印象：這件事與他脫不了幹系。

“為什麽？”

聶奇峰清了清嗓子，眯起雙眼，道：“因為昨天下午除了那組客人以外，并沒有別的預約。這組客人給出的價碼很高，為了給他們一個好的印象，我決定暫停營業，只接待他們一夥人。”

不止是剛剛眼底稍縱即逝的驚恐，開口前清嗓子的行為和面部肌肉不自覺的動作都似乎在向我傳遞着他在撒謊的訊息。我讀高中的時候同學之間熱衷于閱讀一本叫做FBI行為心理學的暢銷書，其中就提到了這個判斷別人是否說謊的方法，整本書內容的正确性我不置可否，但是這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

心裏不自在的人，即使面容表現得再淡定，手頭上的小動作也會暴露他的本心。

“那當天監控被掉包的事情，你知情嗎？”

“我不知道。”

聶奇峰把自己的雙手放在了腦後，用他鹵蛋一般光溜溜的腦袋遮蓋住了他的手。

但我已經從他的小臂肌肉上看到了端倪，除了神經性的抖動之外，似乎手掌的抖動也變得更加劇烈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

從現在的表現來看，這起案子跟聶奇峰顯然脫不了幹系。但是從他的身體情況來看，顯然他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用那樣殘暴的手段作案的。

難不成，我們之前都想錯了，這起看似天衣無縫的案子，實際上是一個專業且訓練有素的團夥作案？

正想着，林怒軒卻突然開口了：

“牆上的這幅大黑天畫像，是誰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