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趙妧與珠兒接觸過,這孩子極為小心謹慎, 若是雉哥兒冒冒失失跑去告訴她“我喜歡你”這樣的話, 估計會吓得逃跑吧,為保守起見,她讓桃奴親自去司衣司請珠兒到福康殿中, 暫且先試探一下本人的心意。
一別幾日, 珠兒已經改頭換面, 換上圓領的女史衣衫精神奕奕, 見了趙妧禮數也十分齊全。
趙妧喚她起身,讓她在福康殿不必過于拘束,她請她過來只是想問問她的近況。
“你在司衣司可還習慣?”
珠兒聽她像家姐一般與自己交談,頓時放松很多,點頭乖巧道:“回公主,奴婢在司衣司很好,許司衣教會我很多本領,奴婢不才, 私底下為公主織了一對鸾縧, 感謝公主的救命之恩。”說着,她從袖中取出卷起的鸾縧, 遞呈于趙妧。
趙妧驚喜地接過,徐徐展開,只見是一對藍紅二色絲線織成的鸾縧,上面飾以鸾鳥花紋,下綴珍珠, 帶邊用紅綠細條滾邊,頗為精致,趙妧很喜歡。
“我正想要一對鸾縧,與我今日衣裳也相配,你幫我系上吧。”
珠兒欣喜,即刻照做,将她花了幾個晚上織成的鸾縧小心翼翼系在趙妧的腰帶上,直垂于身前,趙妧滿意地點點頭,誇贊珠兒:“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的手真巧,也難為你為雉哥兒做一個一模一樣的鞠球。”
趙妧收了禮物,也沒忘記今日叫珠兒來的目的,順勢切入主題。
倒是珠兒,忽而一愣,她沒有想到公主會突然提到雉哥兒,但也不奇怪,她知道他們姐弟的關系向來親厚,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沒什麽好隐瞞的。
“入宮前,家父便是以做鞠球謀生,奴婢有幸學過點皮毛。”
趙妧見她謙恭,心中甚為滿意,挑了挑眉道:“那你父親做得鞠球定是極好的,才令你繼承這般手藝。”趙妧頓了頓,又道:“你家中除了父親,可還有別的親人?”
“奴婢還有一個年幼的胞弟。”
“你母親呢?”
“母親生奴婢的弟弟時,難産而死。”
趙妧默了一下,心中了然,她進宮怕是為了貼補家用,讓她父親與弟弟多一份保障,真是個好孩子。
“真是不容易,往後你好好做事,總會有回報的。”
“奴婢能遇到公主才是奴婢三生有幸,公主的大恩大德奴婢定會銘記于心!請受奴婢一拜!”說着,珠兒情緒忽然激動,雙手貼額欲伏拜謝恩,趙妧伸手攔住,“不用拜我不用拜我,你總這般誠惶誠恐,我壓力也大,今日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近況,我們就跟尋常人家一樣,別管太多禮節。”
“是,公主。”
“說來是雉哥兒踢傷了你,卻要你賠他鞠球,總是你理虧,你與我說說,是不是他欺負你?”
“七殿下并未欺負奴婢,當時七殿下心中有氣,作為下人,理應為主子們分憂,若不是奴婢出現,七殿下的鞠球也不會掉進玉津池。”
“真是個傻丫頭,你也是人,不要因為自己是下人就把所有的錯攬在自己身上,你老實告訴我,你心中可曾怨過他?”趙妧盯着珠兒,而她搖頭:“七殿下很好,從未苛責與奴婢,也理解奴婢的苦楚,是個好人。”
“僅僅如此?”趙妧今日召喚珠兒的目的在于為雉哥兒先行試探她一番,以免他唐突了人家姑娘。
珠兒疑惑擡頭,趙妧也不再與她周旋,直言:“珠兒,你家中給你定親了嗎?”
許是趙妧說得過于直白,珠兒一下子就臉紅了,垂下頭,輕輕點了點頭,腼腆地說:“家父從小便将奴婢許配給了奴婢的表哥,待奴婢年滿出宮,便會與表哥成親。”
沒戲了,沒戲了,她親愛的雉哥兒真的是單相思,人家小姑娘早就心有所屬,還訂了親,若是雉哥兒得知真相,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的第一次愛戀,還沒開始,便已結束,令人心痛。
趙妧本想說的話全都噎在了嘴裏,場面一度尴尬,好在桃奴前來通報杜仲晏來了,才得以化解。趙妧讓她先回司衣司,珠兒依言告退。
杜仲晏一進殿就看到她唉聲嘆氣,微微皺眉走向她:“不知公主為何嘆氣?”
趙妧蹙眉道:“郎有情,妾無意,這般苦楚你可懂得?”
杜仲晏怔愣一下,這份苦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不知公主說的是何人?”
“是雉哥兒,我真不知道怎麽與他說。”趙妧愁容滿面。
“既然是實情,就別隐瞞,長痛不如短痛,也算是對七殿下的一次歷練。”杜仲晏是過來人,只有痛過了,才會學會成長,何況那珠兒也并非七殿下的良配,早點了結也好。
“杜仲晏,你怎可如此殘忍?”
“……”杜仲晏不出聲,直勾勾地看着趙妧,看得她毛骨悚然,“杜仲晏……你幹嗎這樣看我?”
倏地,他嘆了一口氣,放下藥箱,準備為她把脈。
趙妧看他沉默,滿腹心事地樣子,心裏一陣酸脹,大概已有點眉目,他許是感同身受了吧。過去她眼裏只有陸徴言,從未發現他一直看着她。
“杜仲晏,你心裏一定很苦吧,當然,你也一定在笑我傻,怎麽會看上那樣一個人。”
“公主生性善良,容易上當受騙也算正常。”
“可是我把命都搭上了。”
“不是又活過來了嗎?”
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她在哪裏,他都會義無反顧地追随她。那時候,他失去她之後,真的想過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害死她的人仍逍遙法外,他便決定再茍活一段時日,待大仇得報,再去黃泉陪她。
許是老天爺感念他的執念,令他得償所願。
“杜仲晏,謝謝你!”她一下子撲向他,牢牢地抱住他,梨花帶雨。
猝不及防的杜仲晏愣了片刻,繼而緩緩摟住她,“再哭,梨花妝就要花了。”
趙妧破涕為笑,這次的開玩笑還過得去。
杜仲晏扶起她,右手撫上她的臉頰,用拇指輕輕擦幹了眼角的淚花,此刻她看上去有些楚楚動人,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後把她擁在懷裏。
趙妧就這樣靜靜地靠在他胸前,聽他此起彼伏的心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只要有他在身邊,就會變得十分安心,以前分明那麽讨厭他的存在,如今卻無時無刻不想着他。
假如當初重生的只有她一人,想必仍會活在趙嫱迫害她的陰影裏吧。
是杜仲晏一直陪着她,讓她勇敢面對敵人。
可是趙嫱的真面目隐藏得太深,她還沒有找到可以讓她露出狐貍尾巴的方法,就連陸徴言的那一條線都斷了,似乎再別無他法。
“杜仲晏,你說你當初已找到他們害死我的線索,是什麽?”趙妧忽然想到他當初為了追查她的真正死因,不幸被人暗殺,那他應該知道了她的死因。
“是蠱。”她死于蠱毒,這是一種毒辣的巫術,以他當時的醫術根本無法查出她中了蠱。
“蠱?”顯然,這種苗疆的巫術趙妧聞所未聞。
杜仲晏攤開她的手心,寫下一個“蠱”字,告訴她這是一種蟲毒,來自苗疆,養蠱之人多為女子,她們在五月初五這一日挑選十二種毒蟲放在甕中密封,讓它們自相殘殺,弱肉強食,過一年,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一只,是最強大的,它吃下了剩餘的十一只毒蟲,是為蟲蠱。一旦中蠱,放蠱之人便可以咒語操縱人的生死。
杜仲晏從未接觸過巫術,才無法救她。
但是為了查出她真正的死因,他豁出了一切,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想方設法潛入皇陵,開棺驗屍。
他的醫術無法救她,那麽,便從她的屍身上尋找真相。三層棺椁,密封完整,過去數月,她的屍身依然如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看不出有中毒症狀,他心生憐意,又充滿痛楚,最後咬咬牙,剖開她的腹部,查看內髒。
蠱蟲寄居在人體懶以生存,一旦生命消逝便會離開肉身,而屍身的內髒多呈蜂窩狀。
由此,他便可斷定,她真正的死因。
正當他手握證據,準備進宮死谏,告訴景隆帝公主真正的死因,将兇手繩之于法之時,他被人暗害于荒郊野外,原來,他的行動早就在敵人的掌控之間。
“是那個時候……她喂我吃下的蠱蟲!”趙妧終于想起,那日她被陸徴言按在地上,趙嫱捂住她的口鼻,她當時驚慌失措,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吃下趙嫱為她準備好的蠱蟲!
想到那一日的可怕情景,她又忍不住渾身顫抖,杜仲晏緊緊地抱住她,慢慢平複她的心情,害她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陸徴言如此,趙嫱亦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雉哥兒……
可惡的趙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