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春去夏來,誰憐窗前枯樹,細雨霏霏,誰管他人嫁娶。

鐘瀾被十三郎約到茶樓喝茶,卻在門口見到了從不離開謝珵半步的謝寧,一顆心扭成一團,留了頌曦在門外,一個人推開門進屋。

只見謝珵将窗半開,望着空蕩蕩的街道出神,冒着寒氣的雨順着縫隙飄進屋中,打濕了地面,也打濕了謝珵的披風。

鐘瀾站在那,不知該如何說,謝珵能通過十三郎将她約出,想必已經知曉她是何人。

“坐。”聽見動靜回過神來的謝珵,邀請鐘瀾到案幾旁,随即自己坐在鐘瀾對面。

謝珵拿起案幾上的茶具,正想動手泡茶,卻聽鐘瀾道:“還是我來吧。”

房內只聽見鐘瀾動手泡茶的聲音,兩人相顧無言,謝珵緊緊地盯着專心泡茶的鐘瀾,似要将她的模樣刻在腦中,之後率先打破沉默。

“二娘可知我是何人?”

鐘瀾從進門就提着一口氣,不敢分心,竭力壓制自己想要顫抖的手,聽見謝珵的話,加快了自己的動作,将茶遞給謝珵,不敢擡頭,方道:“不知。但君之相貌氣度,二娘也猜出一二,君是……謝相吧?”

謝珵的嘴裏殘留着鐘瀾親自泡出的茶香,見鐘瀾不似在千鳥閣般活潑,如此害羞,眼裏盡是溫情,說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二娘喚我的字‘槿晏’即可。”

鐘瀾點頭,說道:“槿晏喚我‘阿姈’便是。”

謝珵放下茶杯,沒有什麽比要親自推開自己心愛的女子更令人心痛了,思索了許久,那些殘忍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又被他咽了下去。

只好道:“如此,我便喚二娘‘阿姈’了。”

鐘瀾眼裏浮上一層薄霧,心道:只怕是想與我商量退婚之事,若是這樣,不妨直接說了,總強過自己日日瞎猜。

“槿晏今日約我出來,可是有事?”鐘瀾擡起頭來,仰視着謝珵,直接問道。

謝珵心底苦笑,也不隐瞞,“想必阿姈已經聽說,我欲與你退婚之事了,”謝珵只覺自己胸腔疼痛難忍,眼裏火燒一片,“此事,此事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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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可是阿姈哪裏做的不好?”鐘瀾帶着哭腔道。前世,他明明不想退婚的啊?

“與阿姈無關,是我自身緣故。阿姈也知,我身子不好,只是不想拖累你罷了。”

鐘瀾搖頭,眼裏的淚花止都止不住,說道:“你的身子總會好的,還有神醫不是嗎?我已托長兄去尋神醫了!”

謝珵想伸出手去,為鐘瀾擦拭淚水,硬生生忍住後說道:“我已尋到神醫,他言,我這病,治不好了。故而,我們還是将婚事退了,你,你再去找個好人家。”

鐘瀾聽見連神醫都沒了辦法,小臉刷白,心疼謝珵這般好的人,怎地上天不能讓他活下去呢?

耳邊又浮現出,夜裏夢魇之時,那恒雙帝在耳旁說的話:“孤都在你和他退婚之後,把他弄死了!可是他怎麽能還遺留了一部分勢力護着你!”

明明那麽在乎她,明明前世默默為她做了那麽多事,為何要推開她?她欠他頗多,今生今世都未必能還的清,如何能同意退婚?

“千山萬水,與君走;天長地久,同君言;碧水黃泉,随君去!”

鐘瀾淚眼朦胧的望着謝珵,露出一個決心已定的笑容,“槿晏,我不會同意退婚的!”

謝珵耳邊久久回蕩着那一句發自肺腑的誓言:千山萬水,與君走;天長地久,同君言;碧水黃泉,随君去……那一刻從心髒中迸出了無盡的熱量,席卷了他整個身軀,湧上頭腦炸出耀眼的火花。

眩暈中沒能反應過來鐘瀾竟不願退婚,按理,她應很欣喜才是……

謝珵下意識去摸随身攜帶的荷包,卻摸了個空,他今日出門怕鐘瀾瞧見特意撤了下來,手指蜷縮,似是有些尴尬聽見來自心愛女子的心意,耳尖悄悄的染上紅,咳了一聲道:“阿姈,你,你莫要沖動。”

“我想的很清楚,我不怕前路有多坎坷,只要……同你一起走,我不怕的。”鐘瀾死死握住手中的茶杯,杯沿早已深深嵌入肉中,而不自知。

“阿,阿姈……”

鐘瀾的雙唇早就在謝珵說出要退婚的話時,便失了血色,緊緊抿成一條直線,此時見半開的窗外白光一閃,什麽都來不及想,一聲“小心!”,越過案幾狠狠将謝珵撲倒。

案幾被鐘瀾撞歪,茶具噼裏啪啦散落一地,鐘瀾感覺自己肩頭被那白光劃過,利刃劃破皮膚的感覺讓她回憶起前世的慘死,自己肩頭滲出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嗅覺,渾身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待謝珵帶着她又轉了一圈,躲避又一次射進來的毒箭時,鐘瀾眼前血紅一片,暈了過去。

“阿姈?來人!”

謝寧他們守在門外,在聽見茶具落地時,便沖了進來,瞬息之間發生的事,沒有任何人能想到。

謝寧打暈頌曦,護着房中的謝珵與鐘瀾,暗中出現一批黑衣人,與謝珵帶來的家衛厮殺在一起。

謝珵的家衛都是在戰場上見過血的,出手便要命,沒一會,就将黑衣人打的節節敗退,黑衣人首領見今日刺殺不成謝珵,招呼一聲,退了下去。

“回來!不可戀戰!先回府,那箭上有毒,快去将神醫請到府中!”謝珵喊住正欲追出的謝寧,抱着鐘瀾跌跌撞撞地沖出茶樓。

謝錦與謝坤得了命令,一個通知府中做好準備,一個去請姚神醫,而謝寧讪讪地收回伸出想要抱鐘瀾的手,眼看着他家郎君就這樣抱着一個男人沖了出去,只好認命的将剛剛打暈的頌曦扛起,追了出去。

謝夫人聽到謝錦的傳話,來不及思索,命人收拾出離的最近的一處偏房,燒上熱水,焦急地在院子裏徘徊。

忽然睜大眼睛,她家向來視整潔如命的兒子,此時滿身血污,被雨水淋的渾身都濕透了還不自知,束發的冠子也已歪倒,留下兩绺頭發黏在臉上,好不狼狽,關鍵是懷中還緊緊抱着一個男子。哽了一聲,道:“快,這邊。”

謝珵小心地将鐘瀾放在床榻之上,拂去她臉上的墨發,仔細端詳鐘瀾,原本白皙中透着粉紅的臉頰,此時泛着青色,鮮紅欲滴的嘴唇也變成了深紫,若是不細看,都發現不了微微起伏的胸膛。

“阿姈,阿姈,莫睡,睜開眼睛。”謝珵撫着鐘瀾的眼睛,哀求不斷,心中卻怒火升騰,灼的他五髒六腑都在疼。

謝夫人站在房中,本想問兒子是何人刺殺的,可眼見兒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再也開不了口。

攔住跟在謝珵身後的謝寧問道:“這是出了何事?何人派人刺殺你們?”又皺了皺眉,見謝寧放下打暈的頌曦,交給婢女,不由得壓低聲音,怕謝珵聽見,“這位床上的公子又是誰家郎君?”

謝寧撓撓頭,看了眼緊緊握住男子手的郎君,昨個他還跟夫人說,郎君那個了,今怎麽就……

只得撿重點說:“那位郎君替公子擋了箭,中了毒,公子心系郎君性命,命我等不去追刺客,但,”謝寧回想剛剛打殺之事,越想越覺不對,“那些刺客看上去頗像皇宮出來的侍衛。”

謝夫人眼神鋒利,想到兒子前腳剛把太子身後的呂家治了,後腳就遭遇了皇宮侍衛刺殺,暗道:太子果真按捺不住了!

“神醫呢?神醫怎還不來?”謝珵擦着鐘瀾吐出的一口黑血,聲音顫抖的大聲問着。

謝夫人轉頭,看自家兒子慌張的樣子,沒心思嘲笑,也跟着擔憂起來,若沒有這位郎君,此時中毒的就是自家兒子,以自家兒子的身體,哪能扛過劇毒!這位郎君可不能出事啊!

“兒啊!你莫慌,謝坤去請神醫,馬上就能到,以神醫的醫術,這位郎君定會安然無事的,”謝夫人轉頭對謝寧說,“去看看,神醫他們到哪了?”

“哎呦,臭小子,放老夫下來,有你們這麽請人的嗎!知不知道何為尊老?”

謝寧還未出房門,就聽見房頂上傳來大罵聲,眼睛一亮,趕忙飛到房頂接姚神醫下來,賠笑道:“姚神醫,你莫怪,這不是有人中毒了,我這兄弟實在為人蠢的不行,一着急就把你給這麽帶來了。”

“能不能好好走道!不能在地上!偏要上房頂上啊!啊!啊!”姚神醫翹着小胡子,一顫一顫的,他這一把老骨頭!

“是是是,我們的錯,您老趕緊去看看。”謝寧領着姚神醫一邊賠禮道歉,一邊把人往房裏領。

姚神醫趕走床榻邊的謝珵,一屁股坐在謝珵剛剛呆的地方,給鐘瀾號脈後,不由氣道:“就這麽一個小中毒,一個小傷口,你們就火急火燎地把我綁來!一會開副藥,給這娃娃喝了,找個醫女來給她包紮傷口就成了!”

衆人心嘆,神醫果真是神醫,聽聞鐘瀾無事後的謝珵,身心放松之下,恍惚中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昏厥了過去。

“槿晏!”

“郎君!”

“你們讓開!”姚神醫推開圍在謝珵身邊的人,看了看謝珵的面色,翻開眼睑口舌,一邊號脈一邊說,“他這可比那娃娃嚴重,趕緊準備藥浴,老夫要給他針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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