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1)
“我給過你退婚的機會了,只此一次, 若是日後你反悔, 我定是不應的。”只要你嫁我, 我便不會放開你的手。
“我不會反悔的,槿晏, 我是你的未婚妻, 只會嫁與你。我會好好和姚神醫學醫術,照顧你的身體。”
謝珵從黑暗中走出,朦胧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從來都沒有表情的臉顯得柔和起來,“那好, 我的身體,就拜托阿姈了。”
“嗯, 謝謝, ”鐘瀾哽咽, “謝謝你。”
“莫哭。”看着鐘瀾落淚,謝珵的心都跟着疼起來。
微涼的手碰上鐘瀾的臉頰,觸之及放, 又小心的靠上來,為鐘瀾擦拭淚水, “是我不好, 阿姈。”
有人安慰, 鐘瀾不能控制自己, 曾經的種種委屈, 瞬間爆發了出來,淚水止不住往下淌。
謝珵頗有些手足無措,嘴上安慰着鐘瀾,手也沒停,卻覺得這淚擦都擦不淨。
無奈道:“再哭可就不美了,妝都要花了。”
鐘瀾“嗝”了一聲,果真不哭了,睜着紅腫的眼望着謝珵,突然尋思過來,趕忙轉身,慌亂地從身上拿出手帕,見謝珵要繞過來,還帶着哭音道:“別,別過來。”
謝珵當真站在那裏不動了,等待着鐘瀾背對自己收拾,只得在心裏感嘆,母親說的當真對極了,女子都是愛美的。
鐘瀾擦幹淨眼淚,手裏的帕子都要叫她扭成一團,只聽背後一聲低笑,“轉過來吧,你要一直背對着和我說話嗎?”
鐘瀾不好意思的低着頭,聽謝珵道:“婧琪跟我說你遇到太子的事情了,有我在,不要擔心。”
“恩。”想到太子對自己做的事情,鐘瀾的眼淚忍不住又要落下。
謝珵聽出鐘瀾的哭音,知道她害怕了,不在和她談太子,談風月,談琴音,終是将鐘瀾逗得展顏一笑。
“過幾日,母親要帶我去道觀祈福,我會跟母親說要拜姚神醫當師傅一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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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過幾日去道觀,要不要在道觀裏等着……
“我回去給祖母修書一封,祖母最疼愛我了,要是祖母同意了,父親母親肯定不會阻攔的。”鐘瀾急着證明自己可以當神醫的徒弟,趕忙跟謝珵承諾。
“好,若是他們不同意,我親自去說,你不用擔心,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
“恩。”
謝珵和鐘瀾一起回了宴會,男的滿臉柔和,女的滿臉嬌羞,引得衆人不停掃過兩人,低語起來。
太後壽誕,一衆貴女均被鐘瀾比了下去,鐘瀾成為最大的贏家,一曲《鳳求凰》不僅表達了自己愛慕謝珵的心,成功挽回了自己慘遭退婚的厄運,還獲得了才貌雙全的名聲。
就連謝夫人都不禁改變了看法,欲要勸謝珵“改邪歸正”,迎娶鐘瀾,怎麽說謝珵從前都對鐘瀾全心全意,沒道理就因一命之恩,愛上男子不是。她哪裏知道她家兒子,因不退婚了,整個人都甜蜜的如同泡在蜜糖中。
宴會結束,鐘瀾因放下心中大石,竟一晚無夢,沒有受夢魇之擾,安穩的睡到第二天,而對鐘瀾出盡風頭一事,鐘彤回家後,可不像鐘瀾那般好眠。
将屋內所有東西都砸了一遍,還不出氣,瓷器的稀碎聲,伴随着鐘彤的咒罵聲傳出,“鐘瀾鐘瀾!你為何要回來!你一回來,我什麽都沒有了!”
每每以為鐘瀾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鐘瀾就用事實狠狠打她一個巴掌!能嫁給謝相又如何,還不是一個斷袖病秧子!不是夜夜受夢魇之苦?莫不如就這樣拖垮身子,病秧子湊一雙,豈不是更好!
次日,鐘彤的婢女彩霞端着水揣揣地站在鐘彤的房門口,不敢敲門,還是屋內鐘彤嘶啞着說:“進來。”這才鼓起勇氣推開門。
屋內的鐘彤僵硬地坐在一地狼藉中,像是整晚都未睡,聽見門開了,慢慢擡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看向彩霞,“扶我上榻,吃食不必備了,我睡一覺,中午在起。你們動作輕快些,将這裏收拾幹淨。”
彩霞放下手中水盆,應了一聲,小心的将鐘彤攙上榻,為她蓋好薄被,卻在她轉身欲叫人收拾屋子時,鐘彤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彩霞吓了一跳,“女,女郎?”
鐘彤只是笑了一聲,轉而沉下臉,“中午,你,親自去将範姨娘找來,我有事與她說,可記得了?”
“記,記住了。”
“下去吧!”
彩霞見鐘彤這回真閉上了眼睛,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出去時拍着自己的胸脯,喃喃道:“吓死我了。”
叫上幾個小婢女,大家輕手輕腳的在鐘彤屋子裏收拾起來,誰都不敢發出聲音,就怕吵醒鐘彤,眼看快要中午了,這才收拾完。
彩霞喚來一個小婢女,吩咐她伺候鐘彤起身,自己趕往新進府的範姨娘那,請她過來。
範妙菡進府就帶了婢女如梅一人,此時聽聞鐘彤請她來,孤身一人便随着彩霞去看望鐘彤,進了屋子,對剛洗完澡渾身還冒着水汽的鐘彤道:“妹妹喚我來所謂何事?”
鐘彤打發走為她擦頭發的婢女,拉着範妙菡坐到案幾旁,吩咐彩霞去端午飯,笑盈盈說:“嫂子這話說的,沒有事,我還不能請嫂子過來一敘?”
範妙菡低下頭,似是有些緊張,露出頭上便宜的絹花,“我是什麽身份,妹妹這聲‘嫂子’我可擔不起。”
範妙菡捂着嘴笑,“看嫂子說的,在阿彤心裏,可是只有嫂子一人呢,何況這裏只有我們兩人,又無外人。”
範妙菡眸光閃爍,推辭不過,只好道:“那妹妹只能私下叫嫂子,可莫要讓夫人聽見了。”
“嫂子放心。”
彩霞端了菜來,鐘彤示意她們不用伺候,自己下去吃飯,親自為範妙菡成湯夾菜,一頓飯就在兩人互相夾菜,姑嫂情深中度過了。
範妙菡心知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自進府,鐘彤這還是第一次露面請她來,平常避她如蛇蠍,今日如此殷勤,想必是有事情求她。
範妙菡不動聲色,心裏百轉千回,面上只當自己什麽都不知,就是來做客的,倒是鐘彤自己忍不住了。
率先道:“阿姊因夜夜夢魇,母親正欲帶着她去道觀祈福,不知嫂子知曉嗎?”
範妙菡坐在那裏,有些愣怔,更顯柔弱的說:“這事我知曉不知曉又有何幹系?母親定不會準我一道去的。”
鐘彤嗤笑一聲,“嫂子欲去?去道觀的路那樣遠,誰知會發生何事!”
範妙菡似是被鐘彤話裏的意思吓壞,白了臉不安道:“妹妹這是如何說的,怎就那樣巧,能出了事。”
鐘彤壓低聲音小聲道:“我知嫂子與外頭的人有聯系,到時候嫂子叫上幾人,不就出事了嗎?”
“妹妹說的這是什麽話?”範妙菡似是受到驚吓,手裏茶杯“啪叽”一聲掉在案幾上。
鐘彤見範妙菡整個人都坐不住了,渾身顫抖,勸道:“嫂子莫怕,只因我整日待在閨閣,實在無法出去,這才求到嫂子頭上,嫂子放心,我只想叫嫂子尋上幾人,吓唬一下鐘瀾,不做別的事。”
“不,不,不成!妹妹今日的話,我就權當沒有聽見,這便告辭了。”
範妙菡慌裏慌張的說完這話,便要站起身出去,誰知起身過猛,磕到案幾上,痛的眼淚都要流出來。
門外食過午飯,守着的彩霞聽見屋內動靜,問道:“女郎,可有事?”
“無事!”
鐘彤也未想到範妙菡竟反應如此劇烈,活像個貞潔烈婦,心裏暗罵範妙菡裝模作樣,在千鳥格什麽沒見過!回完彩霞後,方才不緊不慢地扶着範妙菡坐好,“嫂子怎麽這麽着急,磕壞了我長兄可要心疼死了。”
說完看着範妙菡因疼痛而皺在一起的眉,眨着眼睛,湊到範妙菡耳邊,如蚊蠅煽動翅膀,小聲道:“嫂子當真不同意?妹妹可不想将嫂子和那位樂師的事告訴長兄,那位樂師叫什麽來着?”
範妙菡渾身一震,眼中的陰霾控制不住的溢出,怕被鐘彤瞧出端倪,閉上了眼,顫抖着雙手問道:“什,什麽樂師?”
“就是那個在千鳥閣處處維護嫂子,和嫂子情比金堅的樂師啊!聽聞他慘死千鳥閣,嫂子可要節哀啊!”
她如何會知道?我們行事那般小心!範妙菡心跳聲似擂鼓般響徹一片。
腦中快速思考,鐘彤知道此事,定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它要挾我,這事還得換個方式告訴鐘清才好,絕了鐘彤威脅的路!裝作一副被人拆穿心事後,憤恨地的樣子,睜開眼睛死死的盯住鐘彤,“妹妹,他已經死了!”
鐘彤眼裏直晃晃流露出不屑,看得範妙菡心頭怒火控制不住的溢出,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也不過是一個庶女,比我高貴到哪裏?
“他是死了,可嫂子在長兄将你養在外面時,又當真和他斷了?嫂子可對天發誓,你在他死前,同他沒有來往?”
鐘彤輕拍範妙菡的一雙巧手,沒給她反駁的機會,壓低聲音道:“嫂子放心,只要嫂子幫我吓唬鐘瀾一下,阿彤定會守口如瓶,絕不向長兄透露一個字!”
範妙菡像是聽了鐘彤的話,吓壞了,一副柔柔弱弱像随時都能暈倒的樣子,“你,你這是在威脅我?”
鐘彤露出一個笑容,頗有種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同意的得意感,“那嫂子是同意了?”
範妙菡像是洩了氣,重複一遍問道:“就只是吓唬一下?”
“就吓唬一下,我出錢,嫂子出人。”鐘彤斬釘截鐵的說,她想給鐘瀾一個教訓,不想毀了鐘瀾連累自己。
範妙菡裝作被鐘彤威脅到的樣子說道:“那,那好吧。妹妹可要守承諾,不告訴你長兄!”
鐘彤,你不該拿“他”威脅我!我會将自己摘的幹幹淨淨,借你的手徹底毀了鐘瀾!一定讓你在劫難逃,承擔起所有後果!
“嫂子放心,只要嫂子做了,我鐘彤的嘴,嚴實着呢!”
範妙菡含着淚,一步三晃,似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地走回自己小院,關上房門,拿出鐘彤給予她的金釵,望着銅鏡中的自己,突然無聲地笑了一下,抽出手帕,輕輕擦拭起自己流過淚的臉龐。
“如梅,你過來一下。”
頂着一頭枯黃頭發的如梅推開房門問道:“怎麽了?”
小院裏就她們主仆二人,範妙菡将金釵扔給如梅,說:“我記得你在外面有個兄長,人緣頗好。”
如梅搖着頭,牙齒在金釵上咬了兩口,含糊不清道:“他就是個混子,這釵子是真金的,你要找他融了嗎?”
如梅是在千鳥閣跟在她身邊伺候她的婢女,她出了千鳥閣一道将如梅贖了出來,如梅對她可沒那麽恭敬,随性慣了,她見不得如梅這副邋遢財迷的樣子,扭過頭對着銅鏡中的自己道:“我想請他替我辦件事,事成,這金釵就是他的。”
“什麽事?”如梅握着金釵問。
“後日鐘家将去道觀祈福,讓他找幾個流氓在道觀的路上埋伏着,到時候綁了裏面的鐘瀾,讓他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給我毀了她!”
銅鏡裏的人咯咯地笑起來,激的如梅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放心,找不到你兄長頭上,讓他動作幹淨些,雇些不識他的生面孔,若有人問起,就說是鐘家三娘鐘彤妒忌嫡姊,讓他毀了鐘瀾!”
如梅瞅了兩眼金釵,又摸了摸,衡量了一下利弊,感覺此事只要小心便可行,狠下心道:“成!我讓他去找人,”邁出房門的腳又往回縮了一下,回頭望着範妙菡,“這,這釵子,真給我們?”
“給你們,暫時不要去融了,等風頭過了再說。”等到查到金釵,人證物證具在,看鐘彤如何翻身!
“哎,行。”
範妙菡摸着銅鏡裏嘴角含笑的自己,“啪”一聲将銅鏡扣住,滿臉冷漠。
鐘清回府後,便覺妙菡似是心中有事,喚她她也不理,整個人呆愣着,問她發生何事,她也不說,鐘清只當範妙菡是在府中受了欺負,心生憐愛。
到後日該去道觀祈福,妙菡情況更是嚴重,時不時地背地裏擦淚,讓原本打算護送母親和妹妹的鐘清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在家中陪着妙菡。畢竟去道觀祈福的權貴衆多,想必也不會發生何事,妙菡更需要他。
而鐘彤自太後壽誕回來後,便稱身體不适,這幾日一直卧榻休息,自然也是去不得道觀的。
至于鐘瑕,纏着母親阿姊耍無賴要跟着一起去道館,卻因着要去學堂,被無情拒絕了。故而,這日去道館的只有鐘柳氏與鐘瀾。
要上馬車前,鐘瀾晃着鐘柳氏的臂膀,撒嬌道:“我要和母親坐一輛馬車,我還能在路上給母親解悶。”
鐘柳氏點了點鐘瀾的頭,“你這個鬼機靈,明明就是你自己嫌棄坐一輛車無聊。”
鐘瀾不依,“母親,你怎麽直接說出來了,給女兒留點面子啊!”
鐘柳氏拍了拍鐘瀾的手,說道:“好了,別鬧了,誤了時辰不吉利,上馬車吧。”
鐘瀾奉上燦爛的笑容,“謝母親!”
馬妪含笑望着母女倆打趣,待兩人上了馬車,這才帶着頌曦和珠株坐上了本該被鐘瀾坐的馬車。
車夫的技術很好,感覺不到一絲颠簸,鐘柳氏坐在車內,笑着對鐘瀾說:“這是有何事,還非要和母親一起坐車才能說的。”
鐘瀾殷勤地為鐘柳氏倒茶端糕點,說道:“母親,您知道姚神醫嗎?他欲收女兒為徒,女兒想同意了。”
鐘柳氏皺了眉頭,“不管是何神醫,你學岐黃之術作甚?不可。”
鐘瀾就知道母親肯定不會同意,吶吶道:“謝相身子不好,女兒即将及笄,想着學了岐黃之術,婚後也能照顧謝相一二。”
鐘柳氏不贊同地擺手,“謝相的身子自有太醫去診治,哪裏輪的到你,你又能學到神醫幾分本事,這話不必說了。”
鐘瀾嘆了口氣,母親這裏都說不通,父親那裏就更難了,看來只能盼着祖母同意了。
馬車劇烈颠簸了一下,鐘瀾摔在鐘柳氏身上,聽見外面亂哄哄的。
自家家衛大喝:“快,護住夫人女郎!”
“你們是何人?知道這是誰家馬車嗎?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阻攔!”
“還不快快退下!”
另一方人卻不管不顧,嚷着,“管你們是誰,我們只知道你們有錢,夫人女郎都在好啊!把女郎交出來,年老色衰的夫人我們沒興趣!”
“交出女郎!”
很快便傳出了家衛和那群搶劫的打鬥聲,聽聲音,搶劫的人數還不少,今日去道觀祈福,念着走的都是官道,只帶了六名家衛。
鐘柳氏攔住鐘瀾想要掀開車簾的手,問道:“發生何事?”
車夫顫着音說:“夫人,女郎,外面有二十多個搶劫的,不安全,我們怎麽辦?”
“怎會有這麽多人搶劫,這裏可是去白雲觀的必經之路!他們不怕被抓嗎?”鐘瀾問向鐘柳氏,鐘柳氏沉下臉,牢牢地抱住鐘瀾,示意鐘瀾不要出聲。
躲在馬車中,鐘瀾可以聽見外面兵戎相見,家衛即将抵擋不住的聲音,家衛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對面人數着實太多。
“啊!放開我!”車外傳來珠株的叫嚷聲。
“你們是何人,可知我們是誰?”馬妪厲聲問道,和頌曦一起牢牢抓住珠株,不讓珠株被車外的人扯了去。
車外為首的無賴見到美貌的珠株和頌曦,眼睛都要紅了,看她們倆衣着服飾不似婢女,心裏斷定這就是鐘府的兩位小娘子。
桀桀笑道:“老子管你們是誰,今個落到爺爺手裏,你們就別想能跑出去了!大家快來,把這兩個小娘子給拽下來!”
衆人一哄而上,家衛欲要抵擋,被那些團團圍住,拳腳相加,毆打在地,馬妪又哪裏是這些男子的對手,被他們一推,撞在車壁上,頓時昏了過去。
“呸,老東西。耽誤我們好事!”無賴們将不住踢打的珠株和頌曦拽下馬車,嘻嘻哈哈地拖着她們往回走。
他們還奇怪,那家夫人就這樣任由兩個女兒被他們帶走,可見這兩個女兒不受寵,既然當家夫人都不管,那可就便宜他們了。
哈哈。
珠株和頌曦的尖叫聲刺的鐘瀾心疼,鐘瀾不斷地扭動身子,想出去一看,卻被鐘柳氏死死按住。
鐘柳氏低聲道:“別亂動,莫出聲。”
鐘瀾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眼淚無聲而流,這些人,這些人是沖着她來的!他們根本就沒有過來母親這輛馬車來的意思。
若非她今日欲要同母親說拜師的事,也不會換馬車,陰差陽錯的救了自己一命。
可她也不能讓珠株和頌曦替自己送死,摸到腰間的馬鞭,鐘瀾哀求道:“母親,你讓我下去吧,珠株和頌曦……”
“噓!”
鐘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馬車外面的尖叫聲越來越弱,仿佛珠株和頌曦已經被他們帶遠了。鐘瀾不敢想若是她們真被帶走了會發生何事。
鐘瀾咬緊牙根,打定主意一會出去後,吸引那些人的目光,然後趁機逃跑,這是在官道上,耽誤這麽長時間,想來那些人也會害怕。
“母親,您放手,我要出去。”
“阿姈!”
“我會沒事的,待我出去後,母親您就趕緊讓車夫駕車回去找人。”
鐘柳氏不松手,鐘瀾着急地一點點掰開鐘柳氏的手,只聽鐘柳氏低聲道:“她們不過是婢子,死了再換就是,你可是鐘家嫡女,出去後,若真發生何事,你要如何交代,你還怎麽嫁給謝相!”
鐘瀾滿嘴血腥味,她已經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對母親來說,珠株與頌曦就是兩個可有可無的婢女,可對自己來說,那是前世一心護她而慘死的姊妹,她若放棄她們,那她是什麽人了!
“母親,您松手,我不會放棄她們。”
鐘柳氏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你若出去,母親不會救你,倘若你真出了何事,我會當做從未生過你。”鐘瀾對上鐘柳氏冷漠的臉,愣了愣,來不及多想,胡亂擦了把臉,拎着馬鞭沖了出去。
外面的情景讓鐘瀾怒上心頭,那些人,那些人竟在馬車不遠處,恬不知恥的,光天化日之下在這去往道觀的官道上,将珠株與頌曦死死按在身下,欲要行那不軌之事!
珠株與頌曦原本兩條白皙的腿,沾上灰塵,因為掙紮,蹭的全是血,嘴被死死捂住,怪不得聽不見她們的叫聲。
這副場景,又勾起了鐘瀾腦海中最深處,最不堪的回憶,挑斷了她腳筋,卻從不碰她的恒雙帝,逼着她去看他是怎麽折辱別人的,逼着她去看他是怎麽活生生将珠株與頌曦折磨死的。
“住手,”鐘瀾下意識的說着,聲音小到自己都聽不見,“住手,住手,我讓你們住手!”說到後面,鐘瀾崩潰地大喊。
那些無賴停下手,一個個地轉過來,看見了站在馬車前,姿容豔麗的女子。
鐘瀾試圖讓自己沉下氣,“你們找錯人了!我才是你們要找的人,現在,放開你們的手!”
“女郎,不可,快回馬車!”地上家衛,掙紮起身,檔在鐘瀾前面,護住了鐘瀾。
為首的無賴瞥了眼在自己手中還不住掙紮的頌曦,又看了看氣質沉穩姿容豔麗的鐘瀾,這才發現自己抓錯了人。
松開頌曦,沖着鐘瀾跑過去,招呼大家去抓鐘瀾,只聽後面頌曦撕心裂肺的大喊:“女郎,快跑,快跑啊!”
鐘瀾看着已經站立不住,依舊将自己團團護住的家衛,看着聲嘶力竭的珠株與頌曦,原本想跑的心,瞬間被怒火支配。
鐘瀾握緊了手中的長鞭,既然她未必能安全的跑出去,那不如,和他們拼了!
“啪!”一聲脆響,鐘瀾瞅準空隙,鞭子狠狠的抽到離她最近的那個人臉上。
“你敢抽我!”
回答他的,是鐘瀾接着的一鞭。
家衛拼死攔住那些無賴,一鞭,兩鞭……凡是靠近鐘瀾的,身上都帶上了鞭痕,狠辣的鐘瀾勾起了那些成日裏無所事事的無賴□□。
珠株和頌曦也跑了過來,沖着那些人撓,咬,但她們哪裏是那些人的對手,被摔的頭暈眼花,如此也不放手,頌曦抱住一人的腿,将他撲倒在地,珠株就上前去打他的腦袋,用兩人的微弱之力去護住鐘瀾。
家衛本就無多少力氣,現在也只怕女郎出事,苦苦支撐,被按在地上也不忘叫鐘瀾快跑,鐘瀾一人難敵那些無賴,眼看就要被人從身後抓住,珠株與頌曦齊齊色變,“女郎,小心。”
鐘瀾聽見喊聲,卻無暇分心,只覺今日怕是在劫難逃。
“嗖”
鐘瀾身後那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瞪大眼睛,“噗通”一聲倒在地上,額頭上一個血乎乎的空洞昭示着剛剛發生了什麽,不遠處帶着血的箭射深深射進泥土中。
“死,死人了!”
鐘瀾詫異地轉過身,只見從道觀方向過來一群騎馬少年,塵土飛揚中,她看見為首那人騎在一匹汗血寶馬上,手中拿着還未放下的弓箭,想來剛剛那支救了她的箭,就是他射的。
那人不是謝珵又是誰?
為首無賴,眼中浮現戾氣,伸手欲捉鐘瀾當人質,鐘瀾被拉的踉跄一下,若不是謝珵又射出一支箭射死了那人,鐘瀾便要被擒住了。
無賴們此時感到了恐懼,均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甚至有人直接尿了褲子,見來了那麽多人,今日也捉不住鐘瀾,只想保住性命,紛紛跑了。
看不清謝珵的表情,鐘瀾只聽見他那隐含怒氣的聲音,“留活口!”
謝珵一馬當先,沖到鐘瀾身邊,“籲”,利落地翻身下馬,“阿姈,你怎麽樣?”心急想要伸出手去看看鐘瀾有沒有受傷,卻猛然反應過來,此舉與禮不合,将手收回,只得用眼睛将鐘瀾從頭看到腳。
一天之內,生死之間,鐘瀾在見到謝珵的那一刻,腦中什麽都不會想了,只知道她沒事了,她被那個總是默默對她好的謝珵救了。
“槿宴……”帶着哭腔的鐘瀾,顧不得什麽世俗禮法,一頭紮進謝珵懷中,
環住謝珵的蜂腰,死死地抓住謝珵的衣服。
“槿宴……謝謝,謝謝你又救了我!”說完,鐘瀾咬住嘴唇,憋着自己的眼淚,不想讓它們在謝珵懷中流出,渾身後怕似地顫抖起來。
而謝珵在鐘瀾撲入懷中的那一刻,便僵硬了身子,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放,感受到鐘瀾的顫抖,心疼地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撫上鐘瀾的發,低聲道:“莫怕,有我在!”
嗅着鼻尖環繞的藥香,感受着謝珵溫柔的手,鐘瀾緩緩閉上了眼睛,将臉埋進謝珵胸膛,聽着他胸腔下傳來的心跳聲,顫抖地身子慢慢平靜了下來。
耳下的心跳聲愈發快了起來,鐘瀾倏地睜開眼睛,離開謝珵的懷抱,對上那張略顯青白的臉,擔憂的問道:“你的身子不好,怎還能騎馬過來!心跳的這般快,可有事?”
謝珵放下撫着鐘瀾的手,經鐘瀾一說,才感到身子的疲憊,強撐着笑容說:“無礙,最近經姚神醫調養,已好了不少,倒是你,可有受傷。”
鐘瀾紅了眼眶,搖頭說:“我沒事,要不是你來的及時,怕是今日……”
“不會有事的,我來了。”
“嗯!啊,頌曦和株珠如何了?”鐘瀾想到她們急忙看了起來。
“想來無事,在那裏!”謝珵為鐘瀾指着,只見馬車外面只剩頌曦一人,穿着謝寧的衣服,正狠狠扇着那無賴的臉。
剛剛鐘瀾心下放松,抱住謝珵時,謝珵帶來的人可沒閑着,那群無賴見死了同伴,一哄而散,被漫天箭雨攔在了原地,不一會謝寧率家兵将他們團團圍住綁了起來。
頌曦将株珠送到馬車上,又喚醒了馬妪,自己穿着謝寧遞過來的衣服,沒有絲毫在意地走到那無賴頭的面前,洩恨似的瘋狂扇着他的臉,待氣出夠了,又開始詢問他們受何人指示。
看的一旁的謝寧眼皮狂跳,想到自己前陣子還打暈過打扮成小厮模樣的頌曦,渾身都起上了雞皮疙瘩。
鐘瀾不放心不見的株珠,見頌曦還有力氣打人,便決定先過去瞧株珠,見謝珵就跟在她身後護着她,心裏軟成一片。
馬妪得了謝寧送來的傷藥,正給株珠上藥,株珠一見鐘瀾,便不管不顧地撲了過去,抱着鐘瀾哭道:“女郎,你可有事?女郎你傻啊!在馬車上好好呆着就好,跑下來救我們作甚!”
鐘瀾拍着株珠的後背,說:“好了,沒事了,我也沒受傷。”
謝珵站在馬車外,聽着裏面主仆兩人的對話,這才知道,那些無賴将兩位婢女當做了鐘家女郎,鐘瀾是為了救兩位婢女才下馬車的,不然都不會有事。
想到剛剛自己看的那個揮舞着馬鞭,絕不退縮的女郎,不禁揚起了嘴角。撫上自己後怕不已的心,頭一次感嘆,幸好自己到的及時。
謝寧見不得他家郎君從一個生人勿近,位高權重的丞相,轉變為一個渾身都散發着柔情,心心念念只有未婚妻的人,本着遠離頌曦的念頭,湊到謝珵身邊,提醒道:“郎君,莫忘了,前頭那輛馬車裏鐘夫人在。”
謝珵上揚的嘴角放了下來,又變成那個冷情的謝相,由着謝寧為他整理剛剛騎馬弄亂的衣裳,便去了鐘柳氏的馬車前。
謝寧不屑的将藏在馬車底下的車夫拖出來,聽着他家郎君對着馬車說話。“夫人,外面無事,可以放心了。”
車簾被鐘柳氏掀開,鐘柳氏平靜的臉浮上一個堪稱得體的笑容,回道:“原是謝相救了我們,在此多謝謝相了,謝相的大恩,我們必不會忘的。”
謝珵不着痕跡的看了眼鐘柳氏毫無擔憂的臉,回到:“夫人不必謝,舉手之勞而已,這裏離鐘家尚遠,不如我們先去道觀已做修整。”
鐘柳氏沉吟半響,點頭稱好,便放下了車簾。
謝珵皺眉,總覺鐘柳氏的表現怪異,見鐘瀾已安撫完株珠,去見了頌曦,追了上去,還是謝寧,點出了不對。
“這位鐘夫人倒是一點不擔心女郎,發生這麽大的事,都不說下馬車來看望一下,也沒見的去幫女郎,果然不是養在身邊的孩子不親。”
謝珵轉頭呵斥道:“莫要亂言!”
心裏卻贊同起謝寧的話,愈發憐惜起鐘瀾來。
兩人靠近鐘瀾,便聽鐘瀾勸頌曦道:“你傷還未處理好,我們先去将傷口弄一下,這些人又跑不了,你想何時審問他們都行。”
頌曦卻不聽,“這些人分明就是有備而來,認準女郎你的,我是不信他們言三娘欲害女郎的,哪有人會那麽傻,巴巴的告訴別人事情是她幹的!我總得找出幕後到底是何人要置女郎與死地。”
說完,用手擦去自己眼淚,恨恨道:“這要是在吳地,我看何人敢動女郎,老夫人若是知曉女郎差點出事,不知道該多心疼呢!”
鐘瀾聽見頌曦念叨祖母,心裏也是委屈,又擔心祖母年紀大了,聽見她遭到這事,再急出病來,說道:“你可不許告訴祖母我發生何事!聽見沒有。”
頌曦哽咽了一下,見她家女郎挑起眉頭,也不承諾,飛快說:“我去處理傷口。”說完,跑回了馬車。
徒留鐘瀾在此,疑惑的問謝珵:“她這是作甚?剛剛不是還死活不去嗎?”
謝珵瞧着鐘瀾的不常見到的迷糊樣,不由開口安撫道:“無妨,謝寧已經追上去詢問了,你放心。”
鐘瀾見謝寧湊在頌曦身邊,這才放下心來,又厭惡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無賴,臉色晦暗。
謝珵這一天的心,拜這些無賴所賜,經歷了大起大伏,看着鐘瀾臉色不好,還以為她在害怕,說道:“已經無事了,莫怕。這些人我會帶回去好好審問的,定還你一個公道。”
鐘瀾點頭,說道:“嗯,我相信你。”
謝珵被鐘瀾毫不掩飾的信任與敬佩的目光掃過,仿佛渾身的疲憊與疼痛都消失了。
倒是鐘瀾,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被謝珵看去了打人的模樣,不好意思起來,怕謝珵會覺得自己太過潑辣。
低下頭,看着鞋尖,小聲道:“我剛剛的樣子是不是醜死了,槿宴,我平時,平時不打人的,很溫柔的。”
說完,小心的瞧着謝珵,瞧的謝珵心都要化了,“不會,阿姈剛剛美極了,打人也沒甚不好,總不會被欺負,看來我以後,要仰仗阿姈保護了。”
雖知道謝珵是在哄自己,可鐘瀾心裏還是甜滋滋的,在望向謝珵的時候眼裏的溫柔都能滴出水來。
“槿宴,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出事的?我看你們是從道觀那裏來的。”
謝珵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一抹不自在,捂着胸口,低咳兩聲,說道:“我這幾日都在道觀,聽他們說你出事,便趕了過來。”
鐘瀾見謝珵捂着胸口,還以為他犯病了,吓的哪裏還能計較他是怎麽趕過來的,急忙問道:“槿宴,很難受嗎?你帶藥了嗎?”
謝珵偏過頭,看着鐘瀾焦急的圍着自己轉的樣子,渾身如同被泉水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