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顧清池還是第一次進宋彧的卧室。

一進門就感受到了一股溫馨的暖意,大概是因為所有的裝飾都用得比較柔和的色調,窗簾是米白格子的,沒有拉開。

床頭櫃上的臺燈是暖黃色的,壁燈也是。

地上鋪着毛絨絨的地毯,他看見宋彧光腳踩在地毯上又沖出去把鞋子脫了,踩上去的時候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癢癢的,酥酥的。

房間裏就一張大床一張書桌和巨大的木制衣櫃,床和衣櫃各占半個房間的位置,衣櫃是藏在移門後邊兒的,呈“凹”字型設計,中間有落地鏡,兩邊挂滿了衣服褲子,都按照不同的色系風格分好了類。

讓人有種在逛商場的感覺。

顧清池的個子比宋彧高了幾公分,肩膀也稍寬一些。

宋彧挑了件寬松款的衛衣在他身上比劃了一下,“應該差不多吧,這件喜歡嗎?”

顧清池點點頭,宋彧的衣服摸起來手感都不一樣,還帶着淡淡的香味,應該是洗衣液的味道。

顧清池拿到鼻子前嗅了嗅,“檸檬味兒,你是不是就喜歡檸檬味的東西啊?香水也帶點檸檬味。”

“鼻子還挺靈,”宋彧指了指床,“坐着吧,我去給你拿藥水消消毒。”

顧清池應了一聲。

宋彧的床上四件套都是白色的,他怕弄髒,就盤腿坐到了地毯上,地毯是淺灰色的,髒點兒也看不出來。

宋彧抱着藥盒進門,笑了起來,“怎麽,你是準備在這兒打坐啊!?”

“你被套都是白色的啊,回頭坐髒了很難洗,我這剛跟人打了一架,褲子跟泥裏滾過一樣。”顧清池背靠在床沿上,仰起腦袋笑笑說。

“沒事兒,髒就髒呗,本來就要洗了,”宋彧把藥盒往床上一扔,單腿盤坐在床沿,另一條腿踩在地毯上,“再說了,反正也不是我洗,擱洗衣機裏頭随便滾滾就行了。”

Advertisement

宋彧拍了拍床墊,顧清池揉着後頸肉挺不好意思地坐了上去。

“脫衣服啊!怎麽我還得給你運功療傷啊?”宋彧揚起手上的鑷子敲了敲藥盒的邊沿。

“哦!”顧清池迅速擡手脫掉了衣服,背過身去坐着。

宋彧總算是看清了他後腰的那條疤,大概有十多厘米長,從脊椎處向左下方延伸,很是驚悚,像是被人從身後砍了一刀,看恢複情況估計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背上這條疤是怎麽來的啊?”宋彧擰開瓶子取了塊酒精棉球出來。

“被人砍的。”顧清池老實說。

“為什麽要砍你?”宋彧往前挪了點位置,一手扶着顧清池的肩胛骨。

“就打架呗,混混嘛,看不順眼就打咯,要什麽理由。”顧清池雙手捏着自己的小腿。

“忍着點啊,你這皮都蹭掉了,會有點疼。”宋彧說。

“沒事。”顧清池垂下了腦袋,其實這點小傷他都已經快感覺不到疼了,估計口子還沒上次啤酒瓶劃破胳膊來得深。

“我能問問你是混哪個幫派的麽,”宋彧輕輕點着他的傷口處,“是收保護費那種麽?”

“不是啊,”顧清池笑到顫抖,宋彧在他後背拍了一掌,他艱難地收住笑意,“就幫人要債。”

“讨債公司的打手啊?”宋彧有些吃驚,難怪他能一下變出那麽多錢來。

“啊,算是打手吧,但也不能算是專門的讨債公司,”顧清池說,“我們頭頭是個開娛樂城的,手底下很多人,亂得很,具體借貸過程是怎麽操作的我并不了解,只管幫人把債要回來,有時候遇到難纏的,就得花點力氣。”

“那你爸知道你做這行嗎?這麽危險的事情他難道不擔心麽?”宋彧問。

顧清池都沒好意思說這行就是老爸讓他入的,岔開話題道:“那沒辦法嘛,我又沒什麽文化,賺的錢都不夠養活我自己,做這行來錢快,像上次接那單,一次就能拿到萬把塊,我們頭頭給錢還是挺爽快的。”

宋彧聽完覺得胸口堵得慌,鼻尖有些微微泛酸。

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類人,有時候就在新聞裏看見那些要債公司給人房門潑紅油漆或是暴力威脅,感覺這類人大概是非常殘暴,無賴的存在。

說實在的,他還挺看不起這種人,整天不務正業游手好閑。

顧清池言語間透着的無奈和卑微真的很讓人心疼。

他很想罵人。

顧清池真的是蠢到不行。

頭頭給錢爽快,你是拿自己的生命去拼的人家能不爽快嗎!

如果出點什麽事兒估計賺那點錢都不夠付醫藥費的。

一條命,就換萬把塊。

難怪上次斜眼給錢的時候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生氣。

他現在特別想要狠狠地罵醒顧清池,但又不忍心戳破他心底僅存的那點小愉快。

在顧清池的世界裏,給錢爽快可能就已經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反過來再仔細想想,他以前也一定是被坑過才會理解被坑的人的那種心情吧,所以他才會那麽固執地要還那三萬塊錢。

對他來說,誠信很重要。

“顧清池,你想做什麽我攔不住你,但你要再像上回那樣血漬呼啦地站到我面前,我肯定不會救你了,知道嗎!?”宋彧重重地戳了戳顧清池的脊椎骨警告,“自己的小命自己看好了!”

顧清池點了點頭,小聲嘟囔,“知道了。”

“像今天這種見義勇為的事情除外。”宋彧笑笑說。

顧清池嘴角翹了起來。

“我剛才緊張得都忘記謝謝你了,”宋彧剪下紗布貼到顧清池的後背,“謝謝你替我擋了那下。”

“不客氣,你的命比我值錢多了。”顧清池說。

宋彧皺了皺眉,在他後腰拍了一下,“誰的命都一樣值錢!你別自己看不起自己成麽!?哪怕就路上撿垃圾的,要出點什麽事兒,他們家人也會擔心難受,大家的生命都一樣寶貴知道嗎?”

顧清池垂下腦袋,不敢說話。

這是有生以來頭一回有人告訴他,每條生命都是一樣寶貴,都應該被好好珍惜。

他一直把自己當成了籠中的困獸,該出去表演了,就出去表演,該回家躺着了就回家躺着,能活下去就是運氣,活不下去也沒關系,反正每天過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遇見宋彧之前,他甚至都沒感覺自己的命是握在自己手裏的。

世界上怎麽會有宋彧這麽好的人。

好到他已經找不到什麽像樣的詞彙去描述他的好。

宋彧給他抹了點化瘀消腫的藥,收好藥盒,拍了拍手,“好了啊,你晚上洗澡的時候悠着點,別弄到傷口了。”

顧清池揉了揉鼻尖,紅着眼眶轉過身,垂着腦袋鼓起了勇氣問:“我能抱抱你嗎?”

宋彧愣了一下,把藥盒放到一邊,張開了雙臂。

顧清池立馬撲上去抱住他,下巴越過他的肩膀,耳朵蹭着耳朵。

他都能聞見宋彧腦袋上洗發水的香味。

宋彧擡手搓了搓他後背的那條疤,“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表演哭戲給我看了啊?”

顧清池笑着吸了吸鼻子,“我們硬漢從來不哭的,就算感動也不哭。”

宋彧揉着他的後腦勺,顧清池的頭發已經不像上次摸到時候那麽紮手了,摸起來軟乎乎的,“我還是那句話,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我能幫到的,一定盡全力幫你。”

“謝謝你。”顧清池收緊了胳膊,在他耳邊蹭了蹭。

謝謝老天爺讓我遇見這麽好的你。

顧清池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跟人擁抱,抱着宋彧的時候,就感覺抱着一束光,暖融融的,渾身的骨頭都快被燙軟了。

宋彧感覺到環在自己後背的胳膊松了松,就也垂下了雙臂。

兩人分開的時候宋彧情不自禁地就往顧清池的小腹上瞟了過去。

我靠!

可以啊顧清池!

這腰線!這比例!這腹肌!

身材簡直比健身房的教練還好!

宋彧一直覺得教練的胸肌太浮誇了,跟墊了兩塊鋼板似的,失去了美感,顧清池這個就挺好的。

顧清池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笑了起來,指着自己的小腹的肌肉說:“你有嗎?”

宋彧一聽這話哪能忍,好歹也是在健身房辦了年卡的人!雖然一星期只去個兩三趟……

他立馬收了收小腹撩起了衣服。

顧清池伸手在他腰側掐了一把,“憋出來的吧!?”

宋彧沒防備,一口大氣噴出來立馬六塊變平板了。

顧清池狂笑不止,宋彧也上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腹肌并沒有消失。

“你怎麽練的啊?”宋彧屈起膝蓋,雙手搭在上頭,下巴抵在手背上,視線還是在顧清池的身上漂着。

“打拳,老曹開的娛樂城樓上有拳館,我們幾個熟悉的經常會去玩,裏頭也有一些健身設備。”顧清池邊說邊套上了衣服。

“哦,好吧,”宋彧耷拉下眼皮,“你下午有什麽安排嗎?”

“回麻将館,我爸這兩天沒在家。”顧清池說。

“哦,那晚上一起吃飯,別忘記了。”宋彧說。

“不會,”顧清池站起身又偏過頭說,“這衣服我明天洗了再還你吧。”

“送你了,”宋彧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不是嫌棄你穿過啊,就是單純的送你穿了,我穿着有點大了。”

“噢,”顧清池笑了起來,“謝謝。”

“謝屁,快滾吧,”宋彧往床上一倒,抱起了手機,“出門幫我把門帶上,晚上見啊。”

“嗯,晚上見。”顧清池順手幫他帶上了房門。

顧清池走後十來分鐘,宋彧的心跳才慢慢緩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顧清池說要抱抱的時候心尖猛地抽抽了一下,緊張得手都有點兒發抖。

這輩子還沒跟哪個男的這麽抱過呢。

女的更沒有!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然後心跳就又開始加快。

啊。

煩死人了啊!

顧清池身材為毛可以這麽好!

宋彧在床上滾了兩圈,點開了顧清池的微信朋友圈。

還是上回那條跟送貨的合照。

馬賽克一樣的畫質,也阻擋不住的帥氣。

盯着照片沒多久,宋彧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夢裏顧清池光着膀子站在他面前,指着自己的小腹問:“你有嗎?”

宋彧坐在床沿上仰頭看他,搖了搖頭。

“眼饞吧,”顧清池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掌按到了自己的腹肌上,挑起嘴角笑着說,“給你摸摸?”

宋彧順着他的小腹一路摸到了腰線,光滑又結實的觸感,最後又用指尖戳了戳。

硬邦邦的。

顧清池突然攥住了他的手指,彎下腰貼到他面前,“宋彧,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宋彧被顧清池最後那個冰冷又帶着一抹嘲笑的眼神給吓醒了。

心髒狂跳。

他捂住胸口嘆了口氣,好半天才緩過來。

先不說顧清池喜不喜歡他,哪怕就聽見他是個同性戀,都得吓得寒毛直豎退避三舍吧。

就像以前他的好朋友那樣。

嘴上說着沒事兒啊,我又不會介意你的性向,最後卻還是跟他失了聯絡。

除了身邊的親人和他認為可以信得過的朋友,宋彧從來沒跟其他人提起過自己的性向。

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顧清池這個事情。

就這麽憑空跟人說一句,“我是個同性戀,你還願意跟我做朋友嗎?”

顧清池不把他當成神經病才有鬼了。

說不定還會胡亂揣測他說這句話的目的。

顧清池會不會以為他在求交往?

不不不,以顧清池那個腦子應該轉不過這個彎,估計只會愣在原地張着嘴巴不知道說啥。

他都已經能想象出顧清池那個鋼鐵直男聽到這句話時候一臉懵逼的樣子了。

他從來沒想過要跟顧清池發展點兒什麽,當初願意借錢給顧清池就是單純的覺得這人長得挺靠譜外加上一點點同情。

之後也沒主動接近過他,就是這幾次的伸手可能夾雜了一下其他的因素,他也沒去細想過。

顧清池夢裏的那個問題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要說沒有吧,顧清池的那張臉最近老在他腦子裏晃悠,要說有吧,但自己也沒想過要跟他進一步交往啊。

感覺就這樣挺好的。

還有一個原因大概就是……想發展也發展不了吧。

顧清池那個傻子。

怎麽可能講得通!

哎。

頭疼。

傍晚斜眼到店裏之後,開口就說上午店裏有人鬧事砸場子。

顧清池早上打電話給斜眼的時候并沒有告訴他是什麽原因,斜眼也壓根猜不到砸場子的就是眼前這位大佬。

顧清池聽他在那滔滔不絕地說着,心裏在暗笑。

“後來我們經理還說要去Z市那邊新開發個市場,這邊市場都被人搞臭掉了,問我去不去。”斜眼說。

“那你要去嗎?”顧清池問。

“你都在這兒我去幹嘛呀!那兒人生地不熟的我一個人過去不等于被人欺負麽,”斜眼擠了擠眼睛,“在這兒不是還有你罩着麽。”

“那你們那個什麽什麽館會關門麽?”顧清池問。

“關門是遲早的事情啊,等搬到Z市估計就轉讓掉了,我聽說房租還有一個多月到期,估計就到那會了,”斜眼嘆了口氣,“又得換新工作了哎。”

顧清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他大概猜到了斜眼的意思。

果然斜眼就主動開口:“哥,我能跟着你麽?”

顧清池沒說話。

斜眼雖然有爸有媽有奶奶,但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斜眼的老爸是個老賭鬼,媽媽在鄉下廠裏沒日沒夜的上班賺的錢都不夠他敗的,奶奶又有糖尿病,得注射胰島素才能控制住血糖。

斜眼每個月固定要寄回老家一千五百塊錢,交掉六百房租,剩下的才是他真正可以用的開銷。

顧清池很少讓他參與讨債的事情就是因為斜眼有家人要照顧,他不能出事。

“可以嗎?”斜眼再次撞了撞顧清池的胳膊。

“不行,”顧清池捏了捏他的肩膀,“我也不準備幹了。”

“啊??”斜眼相當吃驚,“為什麽啊?”

“啊個屁,”顧清池靠在沙發裏摳着衣服側腰處裝飾性的拉鏈,“就是不幹了呗,不為什麽。”

“那你接下去做什麽啊?”斜眼擠過去靠着他,“能帶上我麽!?”

“我也不知道,還沒想好,”顧清池拍了拍斜眼的肩膀,“不過肯定不會扔下你的。”

舅舅舅媽晚上提前關了店門,回家準備了一桌的好菜準備招待顧清池。

“小彧啊,你快給清池打個電話,問問看他下班了沒啊。”舅媽從廚房端了盤糖醋鯉魚出來。

自從舅舅跟舅媽繪聲繪色地講述了一遍顧清池的英勇事跡之後,舅媽對顧清池的喜愛更是加深了不少,對城管這個職業的印象都不一樣了,這兩鐘頭裏都催好幾回了。

宋彧也懶得解釋那麽多,應了一聲,撥通了顧清池的電話。

“你出門了嗎?”宋彧問。

“幾棟來着,我忘記了。”顧清池說。

“南門進來右拐第六棟,門口有棵很大的樹,”宋彧怕顧清池摸不到,起身說,“哎我下來接你吧。”

“哦,我問問門衛。”顧清池說。

宋彧沒有挂斷電話,下了樓梯直接守在花圃旁邊,“早上我們不是從北門進來的麽,南門在另外一個方向,你找得到麽?”

“我找到了啊。”顧清池笑着站在宋彧的身後,按掉電話,拍拍他的後背。

宋彧轉過身,看愣了兩秒。

顧清池剪了個頭發,還刮了一下胡子,頭發剪得很短,就跟上回在醫院打針那會差不多,摸上去還有點紮手的那種。

左耳上方剃出了兩道兩寸多長的平行線。

不知道為什麽,猛地就想起來夢裏頭顧清池那個詭異的笑容以及那個詭異的問題。

“盯着我看幹嘛啊?”顧清池走上前去,一手搭在宋彧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指着門說,“是這棟麽?”

“啊,是的。”宋彧回了回神,捂了一下胸口都沒好意思再正眼瞅他。

心跳為毛會這麽快!!!

“你下午在家幹嘛啊?”顧清池沒話找話随口一問。

“……睡了一覺。”宋彧挺無奈地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