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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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來!我不要跟你回去!”

亞芽一路被自己父親半拖半抱地帶離開醫院,卓父将拚命想掙脫他鉗制的亞芽丢進轎車裏,然後他跳上駕駛座,踩下油門,車子咻地一聲飛快駛離醫院。

“你快停車!為什麽你老是不尊重我的決定!”亞芽試圖想要阻撓父親開車。

“如果你還希望留一條小命在,那麽你現在最好給我乖乖坐好。”卓父拂開女兒搗亂的手臂,怒瞪了亞芽一眼。

亞芽望向窗外,瞧着周遭擁擠的車潮,緊抿着嘴,委屈的眼淚成串地落下。

她別過頭去,不想再跟父親講話。

“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聽你姑姑的話,讓你上來臺北工作,瞧瞧你現在變成什麽模樣?忤逆父母,徹夜在外頭游蕩,又學人家交了一個會跟人打架的男友!你要不要告訴我你下一步還想學人家什麽?吸毒?濫交?”

卓父最後那一個問號換來亞芽憤懑的一瞪。

“你別随便亂侮辱我跟阿翰之間的感情,我跟他仍舊是清清白白的,他從來沒要求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還有我們也沒有徹夜在外頭游蕩,你不信大可以去問姑姑,我每天晚上都有遵照她的規定在十一點前進家門。”

“別跟我提你姑姑,你們兩個都是一丘之貉!想當初她是怎麽答應我的,會好好看住你,絕不會讓你随便亂交男朋友,結果你現在變成什麽樣!你姑姑她根本就沒有做到先前對我的承諾。”

亞芽從來就沒聽姑姑說過還有這麽一段過去,她一直以為當初爸爸要求她住進姑姑家裏,只是為了方便姑姑照顧她--然而今天她才發現,原來當初姑姑跟爸爸用了什麽樣的條件交換,才能換得她這些年的自在快樂!

亞芽覺得非常難過,她覺得她這些年學來的獨立自主,全在父親剛才幾句話中被抹殺得一幹二淨。

車子抵達亞芽姑姑的房子前,雙眼通紅的亞芽轉頭望了父親一眼,滿心難受地說:“爸!我真不曉得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你的女兒,還是一個囚犯!”

“你說這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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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芽不待父親把話說完,打開車門,人就迳自下車去了。

卓父一停好車,他一路跨着大步沖進自己妹妹家中,拉長脖子,指着二樓樓梯大聲吼着:“卓亞芽,你最好馬上給我滾下樓來,把話說個清楚,什麽叫做你到底是我的女兒還是囚犯?若不是為了你好,我有必要大老遠搭車從嘉義上來臺北跟你說這些嗎?若不是怕你被人家帶壞、被人家欺侮,我有必要這個樣子嗎?”

卓父拉開嗓門吼完之後,砰地一聲,亞芽打開房門,憤憤不平地說:“你只會用‘為了你好’這四個字來壓我,可是你從來不在乎我認為它好不好!我讨厭你的‘為了你好’,因為你只會把我限制在你能夠接受的範圍裏生活,也不管它到底适不适合我,或者我會不會覺得難過!”

卓父沒辦法相信,樓上那個會不顧一切頂撞他、反駁他的女孩,竟是自己打小一路呵護到大的寶貝。

卓父三步并成兩步沖上樓去,亞芽紅着眼眶與父親四目相對,誰也不肯讓誰。

“你--很好!就憑你現在的态度,就更讓我打定主意,絕不允許你跟那個叫什麽翰的再見面!”

“他叫林翰,還有,我現在的态度不是他教我的,而是你逼我的!”

“你--”

卓父耐不住被亞芽這麽一激,一巴掌刮下,瘦弱的亞芽順勢被揮撞到牆面,除了臉上的疼外,還加上腦門撞到牆的痛,弄得她腦袋一陣轟隆作響。

在挨打的一瞬間,亞芽想的卻是先前幫她挨了父親一巴掌的林翰,她心想,他頭上的傷還沒好,再加上這一巴掌,該會有多痛呀!

亞芽眼中的淚再度落了下來。

一直站在旁邊打算找機會說話的姑姑,一見這情景,趕忙心疼地跑向亞芽身邊攙扶起她。

“大哥,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動腳的!你這麽大的力氣,也不怕會把亞芽打昏過去。”

早在一巴掌刮下的同時,卓父就後悔了,但是除了這樣,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留住女兒離他越來越遠的心。

“打昏了最好!”卓父為了掩飾心裏的懊悔,刻意用着更惡狠的言語去刺激亞芽。

“這一巴掌是要告訴她,身為卓家的女兒,她就有這個責任與義務去聽從我這個父親說的話!”

“意思就是,身為你的女兒,我就得要一輩子接受你毫無道理的控制跟管教了?”

瞧見大哥又被亞芽幾句話激得肝火大旺,亞芽姑姑連忙伸手扯住亞芽的手臂,疾言地說:“亞芽,夠了!你想把情況弄得更糟嗎?”

“可是--”亞芽一臉委屈地望着姑姑。

“你先進房間去。”

“姑姑……”

亞芽姑姑沉下臉色瞪望着亞芽。“還不快進去!”

亞芽看了姑姑一會兒,然後手捂着臉,傷心絕望地沖進自己的房間裏。

她怎樣也想不到,一向幫她說話,開明講理的姑姑,竟然也站到爸爸那邊去了。

亞芽蜷縮在棉被裏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晚餐時間已到,姑姑敲門要地下樓吃飯,她也不應不答。

“亞芽!開門,姑姑有話要告訴你。”

亞芽頭悶在被子裏悶聲大喊:“如果是要來勸我聽我爸的話,那麽姑姑就不用再跟我說了。”

“你不開門讓我進去說話,又怎麽會知道我到底想告訴你什麽!”

亞芽姑姑一番意有所指的話,敦亞芽頓時停止哭泣。她爬下床将門打開,讓姑姑進來。

亞芽姑姑手端着一只托盤走進房裏,托盤上放了兩盤小菜和一碗白飯,還有一碗熱呼呼的蘿蔔排骨湯。

“你一邊吃,我一邊告訴你我的想法。”

亞芽落坐在房間的書桌前,她安靜地端起飯碗勉強地吃着飯,聽着姑姑的意見。

“打從小你爸就一直把你呵護在手心裏,我想你也應該還記得,三年前你是花了多少心力才說服你爸讓你上臺北工作--”瞧見亞芽有話想說,亞芽姑姑馬上拾起手,阻斷了亞芽的辯駁。

“你無別跟我争論他的做法是對或錯,我只是要你靜下心想想,你爸的反應為什麽會如此激烈。”

亞芽沉默了一下,然後低語:“因為爸他擔心我會受傷害。”

“沒錯!”亞芽姑姑點點頭。“我也知道你一定很氣你爸專斷的态度,但我希望你能看在他全是出自于愛你的分上,多體諒他一下。”

“姑姑的意思是,要我聽從我爸的話,放棄我跟阿翰之間的感情?”

亞芽姑姑搖了搖頭。“誰跟你說過這樣的話了?我只是希望你別再跟你爸起沖突。”

“但是我們的沖突點全出自于我希望能跟阿翰在一起,而他不願意呀!”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開門讓我進來跟你說話呀!”

亞芽凝眸注視着姑姑。“姑姑的意思是--你有辦法。”

“不是我有辦法,而是我已經了解了你爸那死硬派作風底下,其實是抱持着怎樣的心态。”

“我不懂。”亞芽搖搖頭。

“我只能告訴你,所有事情的關鍵點全都在林翰身上--只要他肯堅持下去,我相信你爸一定會被他給打動的。”

“所以呢?我現在該做什麽?”亞芽輕問。

“吃飯,然後聽你爸的話先跟他回嘉義去,先給林翰的身體一點痊愈的時間。不管事情将來會怎麽變化,你也得先讓林翰身體痊愈了之後再說呀!”

亞芽知道姑姑說得一點都沒錯!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林翰的身體。

“我知道你不想離開林翰,可是在這節骨眼上,你無論說什麽、做什麽,你爸他都不會聽的,只會記恨的将所有事全算到林翰頭上,所以亞芽,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要再惹你爸生氣了。”亞芽姑姑殷殷勸說着。

亞芽看了姑姑一眼,然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在醫院經過五天的觀察之後,醫生确定林翰沒有腦震蕩,同時也允許他可以回家休養,只要每兩天過來醫院換一次藥就行。

出院需要有人跑腿幫忙代辦,林翰想來想去,還是只能打電話請老巫過來幫忙;因為擔心爸媽他們知道他被毆住院會擔心,所以林翰這趙住院,壓根兒不敢讓父母知道。

車子平穩地駛離醫院停車場,待停紅燈時,巫光良轉頭看着林翰說:“ㄟ阿翰!你那個未來的岳父就真的這麽狠心,不讓你跟亞芽見面了?”

林翰回了老巫極苦澀的一笑。“不過好在亞芽她姑姑支持我跟亞芽,有機會她都會打一通電話跟我說亞芽的近況,她還再三叮咛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堅持下去。”

巫光良點點頭。“那亞芽現在人呢?她還在臺北嗎?”

“已經被帶回嘉義去了。”

“什麽!”巫光良沒想到亞芽她爸竟然做得這麽絕,競連人都挾帶走了。“那你們現在該怎麽辦?”

“我打算等我身體再好一點,就直接開車上亞芽家裏,無論她爸再怎麽不願意,我都要求到他同意,讓我繼續跟亞芽交往。”

“你不怕他又會對你動手動腳?”巫光良指的是林翰前兩天才剛消褪的巴掌印。

林翰給了他毫不畏懼的一瞟。

嘉義卓家

卓父正坐在客廳裏望着窗戶發呆,忽然聽見卓母從二樓下來,他連忙轉頭看了卓母一眼,問道:“亞芽還是不吃飯?”

“嗯。”卓母朝他搖搖頭。

卓母将手上的托盤放到飯廳裏,洗洗手後走出飯廳,再坐到自己丈夫身邊。

她沉吟了許久後,緩緩地開口:“我是在想--這一回,是不是我們真的做得過分了點……”

“什麽叫做得過分了點?”

卓父一聽到卓母的話,一張嚴肅的臉更是拉得老長。“我會這麽安排也全都是為她好,你都不知道那男人看起來多滑頭、多膚淺!我怎麽能夠容許這麽滑頭的男人來追求我女兒呢?”

老公說那男人滑頭膚淺,但奇怪的是,為什麽從亞芽她姑姑嘴巴裏說出來的,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卓母一臉懷疑地瞧瞧丈夫,卓父忿忿地回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說--“我說他滑頭就是滑頭,你不要再跟我辯”似的。

卓母在心裏嘆了口氣,深知道老公脾氣的她,聰明地不在這一點上與他争論。

“但是亞芽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我怕她身體會捱不住。”

其實這也是卓父最最挂心的一點,可他仍嘴硬地說:“不吃就不吃!像她這麽忤逆父母的小孩,活該餓死算了!”

他話是這麽說啦,可是當吃飯時間到了,他仍舊會沉默地瞧着卓母端着托盤上樓,然後在心裏偷偷地期待亞芽這一次會願意吃點東西。

可是亞芽這回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說不吃就不吃。

一連三天下來,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餓壞了。

就在亞芽出房門上廁所時,她體力不支地昏倒在浴室外,上樓瞧見這一幕,卓父卓母頓時吓得魂飛魄散,趕緊把寶貝女兒送往醫院去。

一知道亞芽被送進醫院,亞芽姑姑連忙打電話跟林翰報訊,猛然聽見自己心愛的人兒被送進醫院,林翰也顧不得自己未好的傷勢,即刻打電話要求老巫開車送他南下嘉義。

老巫當然知道林翰是護情人心切,可是再怎麽樣,他也該等後腦勺的傷好了之後再--

“顧不了這麽多了!老巫,一句話,是你要送我去,還是我自己開車去?”

林翰都這麽說了,就算擔心好友的傷,老巫也只能送他去了。

在南下嘉義的路上,老巫一直殷殷切切地提醒林翰:“千萬要小心說話,不要再惹惱亞芽那個出手很重的爸,不然一不小心一個巴掌把你給打笨了,那要叫我如何是好!”

聽着老巫叨叨絮絮的雜念,林翰真忍不住懷疑老巫是不是忽然間轉性了,不然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婆婆媽媽?

“老巫,你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我這趟下去嘉義是争取我未來的幸福,不是要去跟亞芽她爸打架,你也擔心一點其他的好嗎?”

“我知道你不是去跟亞芽她爸打架,可是我不确定亞芽她爸是不是這麽想的呀!萬一……萬一他又跟上回一樣--”

眼見老巫又要上演一場“愛的叨念”,林翰趕緊說:“閉嘴,老巫,我現在頭很痛,拜托請你不要再繼續念下去,讓我休息一下,想想等一下該怎麽辦好嗎?”

望着林翰仍舊蒼白的臉色,巫光良莫可奈何地閉上嘴巴。

大約三個小時的車程,林翰與巫光良終于來到嘉義醫院,一待老巫将車停好,林翰便急急地往亞芽住的病房方向沖。

尾随在林翰身後的巫光良,一邊跑、一邊仍不忘記提醒他:“ㄟㄟㄟ!你也走慢一點,也不想想自己仍是個病人--”

來到亞芽病房時,碰巧只有卓母一個人在,卓母打開門,看見頭仍包着繃帶、一臉焦急的林翰,立刻就知道他是何方神聖。

他跟亞芽的爸所講的完全不一樣啊!卓母覺得林翰看起來既正派又斯文,真不知道老頭子到底是怎麽看的,竟然會覺得人家滑頭又膚淺。

林翰與卓母四目相對望了幾秒,然後林翰懇切地提出要求:“伯母,我是林翰,我是--亞芽的朋友,請問可以讓我進去看看她嗎?”

林翰擔心卓母會不願意,表情顯得十分焦急,但卓母只是朝他溫柔地一笑,然後退開身子,讓他走進病房裏。

“她剛醒過來,記得別跟她說太多話,讓她多休息。”

說完話後,卓母便自動走出病房,把門關起來,讓小兩口獨處一下。

林翰走近病床邊,伸手輕輕握住亞芽的手。

感覺到和媽媽不一樣的膚觸,虛弱的亞芽睜開眼睛看了一下,然後一雙眼突然瞪大。

“阿翰?!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我還能不過來嗎?”林翰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地瞪視着她。

“對不起嘛!”亞芽愧疚地垂下眼睑。

她知道不應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可是她是真的沒有食欲呀!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沒辦法回臺北和林翰見面,她傷心掉眼淚都來不及了,哪有其餘的心力去想到吃飯之類的事。

“我知道我這樣子做不對--可是我實在是吃不下,再加上我爸又老是在我門外喊着他這輩子都不會同意讓我們在一起,我一聽,就更難過得吃不下飯了。”說着說着,亞芽又忍不住掉下淚來。

“你這個傻瓜!”林翰嘴裏罵着,但幫她拭淚的動作卻是萬分溫柔。

亞芽掙紮着想要伸手碰碰他的臉,會意的林翰配合地低下頭去。

亞芽心疼地撫着他的頰,擔憂地說:“你也瘦了好多……”

“所以你才要趕快好起來,想辦法把我給養胖啊!”林翰側過頭親了亞芽的手心一下。

亞芽的眸底閃着淚光,對着林翰綻出一朵甜美的笑,輕輕地問他:“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打算--”

一句回答還來不及說完,緊閉的病房大門突然被砰地一聲踹開。吓了一跳的林翰與亞芽,一同轉過頭去看。

只見卓父一臉怒不可遏的神情,瞪望着正坐在自個兒女兒身邊的不速之客。

卓父一步步地朝林翰靠近。“誰告訴你可以進來的?”

唯恐林翰會受到老公欺淩,卓母連忙跳出來幫忙講話:“是我讓他進來的,你別這麽氣呼呼的,這裏是醫院,有話小聲點講--”

“要叫我小聲點講可以,先讓我把這家夥丢出醫院再說!”卓父不顧卓母的好言相勸,大手一扯,揪着林翰的衣襟就想将他扯出病房門。

林翰好歹也是曾經苦練過一陣的練家子,哪是空有一身蠻力的卓父随随便便就扯得動的。

只見林翰分毫不動地立在卓父面前,眼神堅定地凝望着他。

“伯父,除非你答應讓我跟亞芽來往,否則我是不會走的。”

“你真以為我不敢跟你動手?”這小子竟敢跟他說這種話!卓父的拳頭朝林翰的臉頰又逼近一點。

“爸!你要真敢再動手打人的話,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跟你說話!”

瞧着爸又要故技重施,亞芽不顧仍虛弱的身體,逞強地從病床上坐起,只見卓父原本緊握的拳頭頓時放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怒瞪亞芽好一會兒,然後才甩着頭,負氣地坐到椅子上去。

看了眼卓父脹紅的臉色,林翰轉身催促亞芽再躺回床上休息。

“我不要,萬一等一下你們打起來了……”唯恐他與爸兩人會再起沖突,亞芽說什麽也不願意。

“不會了,亞芽,相信我們好嗎?”

“可是--”

兩人互相對望了幾眼,最後亞芽才順了林翰的意,重新躺回床上,讓母親将她身上的棉被蓋好。

林翰拍拍亞芽的手,再轉過身直接面對卓父。

卓父同樣虎視眈眈地瞪着他。

突然間,林翰雙腳一曲,出乎大家預料地跪在卓父跟前。在場所有人,包括老巫跟卓母,也被他此舉吓了好大一跳。

“卓伯父,我是真心誠意地向您要求,只希望您給我跟亞芽一個交往相處的機會。”

沒想到卓父卻毫不領情地從椅子上站起,口氣極不善地說:“我為什麽要答應你的請求?”

“因為我愛亞芽,我是真心誠意地想待她好,想給她幸福。”

林翰這一番話,讓躺在床上的亞芽感動得哭了。

可是卓父卻覺得林翰不過是在演戲,一個大男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說什麽愛不愛的,惡心透頂!

“你以為光靠你一張嘴發誓,就會讓我相信?來呀!提出你到底有多愛我女兒!”

卓父這一記回馬槍教衆人聽得傻眼,愛這種東西要怎麽證明?難不成他要林翰刨出心來讓他看嗎?

林翰沒被卓父這一番話給問倒,他只是沉穩地看着亞芽的父親,說:“那麽伯父覺得我該怎麽證明?”

“到我家門前去跪個三天三夜,這樣或許我就能夠相信你的确是愛我女兒了。”

卓父話一說完,在場衆人無不倒抽口氣。

聞言,林翰馬上一口同意卓父的要求。

一旁的亞芽吓得趕忙起身阻止。“阿翰不要!你不需要為了我爸一句話,這樣折騰你的身體!”

林翰溫柔地對亞芽一笑,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出病房。

卓家院子裏--

一張苦瓜臉的巫光良,擡頭看看萬裏無雲的藍天,然後再低頭瞧着雙膝跪地的麻吉--林翰。

“阿翰ㄟ,你該不會真的要在這裏跪上三天三夜吧?”

“這是亞芽她爸唯一相信我的辦法。”林翰仰頭看着好友,神情堅決。

巫光良想,林翰說得也對,雖然他們倆都心知肚明,亞芽她爸只是故意拿這個當借口,目的不過是想折磨林翰罷了!

巫光良嘆了口氣,蹲下身子與跪着的林翰平視。

“我真想不透那老頭怎麽會這麽固執?像我爸,當年知道我姊終于交男朋友時,他差點沒在門口放鞭炮,慶祝自己的女兒終于有人要了!可是亞芽她爸偏偏跟別人不一樣,寧可把自己女兒鎖在家裏,也不讓男人靠近。”

“你爸會那麽開心的原因,或許那是因為你姊的長相……”

聽了林翰的話,巫光良皺起眉頭捶了林翰一下。“喂喂喂!你講那什麽話?雖然我姊并非國色天香,但好歹也是有鼻子有眼睛--”

“誰人的姊姊是長得沒鼻子沒眼睛?又不是妖怪!”

“奸啦,我承認我姊模樣長得的确沒亞芽可愛,這樣你滿意了吧?”

林翰忍不住瞪了老巫一眼。

巫光良又擡頭看了看天,再轉頭看了看門扉緊閉的卓家。他頂了頂林翰的手臂,小小聲地問:“不過話說回來,你頭上的傷還沒好,真的可以撐得過三天三夜?”

林翰一臉沒把握地笑了笑。“我只能說我會撐到沒辦法撐下去為止。”

“那我呢?我能夠幫你什麽?”

“我認為你應該回臺北去,公司也不能一直都沒人在那坐鎮。”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管公司!況且還有麗莎在,倒是你這邊--難道沒其他不需要折騰你身體,然後又能讓亞芽她爸答應的兩全其美的辦法了嗎?”

夜裏九點,幾名在卓家院子前面湊熱鬧的鄰居,再三确認沒任何好戲可看後,紛紛不敵睡神的侵擾,打着呵欠回家睡覺去了。

蟲聲唧唧的卓家院子裏,只剩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巫光良,與一直都跪着不動的林翰,沉默地靜待時間過去。

深夜十二點,一直坐在客廳瞧着林翰的卓母,再一次定進卧房裏勸着卓父。

“老公,我看還是讓他們進來休息吧!雖然說現在是夏天,但夜裏風仍舊涼得很,這樣會害他們感冒的。”

“他們捱不過,大可以不跪,我又沒逼他非跪不可。”卓父翻了個身,斷然拒絕卓母的要求。

瞧見卓父這個樣,卓母開口罵道:“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死腦筋,人家那年輕人已經跪了一個晚上,都六、七個小時了!該拿出的誠意他早都拿出來了,結果你這老頭子卻還在跟人家鬧別扭,你真的非得要弄到讓亞芽讨厭你一輩子是不是啊?”

“我就是火大亞芽一面倒向那家夥,兩個人才交往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她就不聽我的話了,要是再久一點,不就被他迷得忘了還有我這個爸爸嗎?不行!我說什麽也不同意再讓他們在一起!”

“之前說得那麽好聽,什麽都是為了亞芽好,我看你根本就是在吃醋!你是在嫉妒林翰奪走了亞芽的注意力!”

“我--”

卓母一針見血的指出卓父真正的心結,他瞠大眼睛,氣呼呼地想要反駁老婆的話,但卻在卓母的怒目中,狼狽地說:“反正--反正他若不跪個三天三夜,我是不會承認他的!”他伸手抓起薄被,倒頭就睡。

“好!”瞧見自己老公這麽不講道理,卓母也生氣了!“既然你非要他跪三天三夜才肯承認他,那麽我就去跟他一塊等,看到底是你心狠得久,還是我們撐得久!”

卓母話一說完,外套一穿,人就轉身走出卧房。

卓父聽了,忙不疊下床追出門去,在門口将她攔住。“喂喂喂!你現在是在跟我耍什麽脾氣?”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卓母回瞪着卓父,然後再指指門外仍舊跪得直挺挺的林翰。“應該是你要回答我,你到底是在跟人家嘔什麽氣才對吧?”

“你--你在胡說些什麽!”轉頭望見林翰正一臉狐疑地望着他們倆,卓父老臉一熱。

“我沒有胡說,我是實話實說!”卓母不想再跟“老番癫”的丈夫說話,眼一瞪,要他馬上做出決定。“到底是要讓他們進來,還是要讓我出去?”

卓父又轉過頭看了仍跪着的林翰一眼,掙紮許久之後,才見他極勉強地說:

“我--絕不讓他們進來。”

“那意思就是要我出去了!”卓母哼了一聲,然後推開門走到院子裏,拉了一張小板凳,坐到林翰身邊。

“老太婆--”仍站在屋裏的卓父試圖想挽留。

“不想讓他們進門就別叫我!”卓母伸出手拍拍一臉詫異的林翰,然後她瞪向卓父,林翰這才突然發現,卓母生氣時的表情,竟和亞芽生氣時一模一樣。

卓父想不到連自己親愛的老婆也都站到林翰那邊去了,心裏的失望與壓力不禁讓他呆了好半晌,當确定老婆不再願意回到屋子裏,他牙一咬:心一橫,“砰”地一聲,用力将大門關上。

瞧着緊緊關上的大門,林翰不禁憂心地看着卓母。“伯母--”

“不用擔心!亞芽她爸脾氣就是這樣,你不想辦法把他逼到懸崖邊,他是絕對不會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的。”

“可是--”

“你放心好了,我料他也嘴硬不了多久了,我們就走着瞧吧!”卓母給他極有信心的一笑。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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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點,送報生的摩托車聲吵醒了早巳蜷縮在地上睡覺的林翰,他一睜眼瞧見已濛濛亮的天色,一時之間還恍惚地以為自己是睡在自家床上,眼睛一閉就又想繼續再睡,不過一會兒後,他腦海裏突然浮現昨晚卓父說過的話--

林翰倏地一驚,驀地從地板上坐了起來。

一坐起身,他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蓋上了一件薄被。

林翰的目光調向卓家,就在這時候,原本一直坐在窗邊望着院子的卓父突然站起身,他打開大門來到林翰面前,說道:“站起來,我們到外頭走一走。”

說完話,卓父迳自走出院子,林翰趕緊起身尾随着他。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五米寬的馬路上,幾個同樣早起的鄰居瞧見兩人出現,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好奇的探究眼神。

卓父不理會鄰人好奇的目光,只是一迳沉默地往前走着。

走了大概三條街遠,卓父的腳步突然停住,手指向前方。

林翰凝眸一望,看見一間國民小學遠遠地出現在街的最尾端。“那裏是……”

“那裏是亞芽小時候讀的小學。”

這句話仿佛是一把鑰匙,卓父緩緩地道出他珍藏在內心深處,所有跟女兒亞芽有關的甜美回憶。

“亞芽是個早産兒,剛剛生出來的時候還不到我兩只手掌大,小得不像話,連哭的聲音也像貓在叫一般,我當時好擔心會養不活她……”

林翰側頭注視着卓父,面孔嚴肅的他提起亞芽從前的事情時,臉上竟不自覺地流露出慈藹與溫柔的神色。

這一瞬間,林翰深深地感受到卓父對于亞芽溢于言表的疼愛與呵護。

卓父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後,又繼續舉步往另外一條街走去。

林翰仍然跟在他身後,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卓父喃喃地說着--

“亞芽從小就是個乖巧的孩子,我跟她要求的事她都盡量做到了。她國小的時候成績還算不錯,不過升上國中之後,很明顯地可以看出她不太跟得上學校要求的成績,我得承認國中那三年我跟她起了很多的争執,甚至好一陣子她都不太願意跟我講話,但是為人父母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夠多讀點書,看将來畢業以後可不可以找個輕松一點的工作,不用像我們得流那麽多汗,可是賺的錢卻是少少的一點點……”

“國三那年寒假,她姑姑帶她上去臺北玩個三天,回來之後她整個人全都變了,她告訴我說她不想讀高中,想考職業學校,等将來畢業之後,再到她姑姑那邊幫忙賣早餐。我當時真的是氣死了,想說怎麽有小孩子這麽不長進,奸好的辦公桌不想坐,只想拿鍋鏟幫人家弄早餐,亞芽就為了我說的那一句話,氣得整整半年不跟我講話。到後來還是她姑姑出面跟我談,我才終于明白亞芽她有多不喜歡讀書,有多喜歡拿鍋鏟、刀子切切弄弄,她姑姑還要她當場備一桌菜,讓我見識見識她的能力。我直到吃到她煮的菜之後,才知道她是真的有天分,并不只是當扮家家酒随便胡鬧。”

提到亞芽的才能,一直沒搭腔的林翰,終于忍不住幫她說上兩句:“我不知道伯父有沒有發現,亞芽除了很會做菜之外,她在招呼客人方面也相當能幹?”

卓父表情怪怪地看了林翰一眼。“你怎麽知道?”

林翰眉飛色舞地說起他當初與亞芽認識的經過--

“當初我就是因為聽到亞芽一直嚷着什麽阿薩姆王子、明治天皇的,才會好奇過去看一看究竟,結果怎知一吃到她改良的德國公主之後,真是不得了了,當場就上瘾,每天早上要是不過去她那吃一頓早餐,我整天工作都會沒勁。”

林翰和卓父一樣,一提起亞芽的事他就欲罷不能、無法停嘴,大有一種“她是我的驕傲”的神氣表情,瞧着林翰突然間變得神采奕奕的面容,卓父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年輕人,真的是深深愛着他女兒--

林翰将他與亞芽認識時所發生的趣事,一件件說給卓父聽,卓父一直沉默地聽着,直到林翰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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