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穆辰瞪着她,時雲抿了抿嘴,緩緩說:“所以你趕緊走,別說這事跟我沒關系,就算真是我弄出來的,誰敢随口給熙芸郡主定罪?”

穆辰還想說什麽,但還是在時雲的目光下沉默了下來,屋外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穆辰同時雲對視一眼,什麽都沒說就從窗戶跳了出去,避開衆人隐蔽了自己的身形,折莺趕緊稍稍整理了一番時雲的衣着,給她披上一件外袍,還沒等她把時雲的頭發攏好,門一下子被推開了。

來的人有十幾個,領頭的是骠騎将軍府的次女蔣如,其父出自穆老将軍門下,其姊嫁了穆皇後的獨子,當朝太子顧行止,所以她跟時雲可以說天生不對付。寧沐雅抽抽搭搭地站在她旁邊,還在輕聲勸着:“阿如,這真的不怪郡主,你們這樣闖進去郡主怪罪下來可怎麽辦呀?”

“你怕什麽,沐雅,你就是太好心了,才什麽都畏畏縮縮。”幾個女子七嘴八舌地說道,“我看這事兒跟熙芸郡主脫不了幹系,再說我們也沒做什麽,只是來問一問郡主罷了,軍主要是問心無愧,解釋清楚就好了,我們又不是非要咄咄逼人。”

折莺心中冷笑——主人還沒起床梳洗就直接闖進房間,還一點退出去的意思都沒有,這還不叫咄咄逼人?要是之前的小姐沒準就忍過去了,但現在……

寧沐雅稍稍擡起眼睛,看着半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時雲,眼裏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果然是個外強中幹的,這樣就被吓傻了,要是被衣衫不整地拖出去……她不信段珩還願意娶她!

蔣如粗聲粗氣地說:“熙芸郡主,我們也不是要逼你認下冤枉罪,只不過段璃小姐現在生死不明,你卻高枕無憂一點都不擔心,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時雲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我覺得,你不如擔心一下自己。”

“你什麽意思?”蔣如對時雲和段璃之間的恩怨倒沒什麽感覺,但極其厭惡她被那些迷信回春谷的人捧得太高的聲望,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麽就能擔得起“神醫”的名聲了?而且時雲從一年半前回到京城開始,除了當初救段珩,無論誰求到府上,她都仗着時郡王權勢滔天無人敢逼,再也沒有出手過,又有誰知道當初段珩那件事中是不是有什麽貓膩。

就算退一步,時雲是真的有本事,那也更證明了,她分明是一個沒有醫者仁心的人。

時雲笑得和緩,不急不躁地說:“我并不介意到父親面前,甚至是陛下面前去哭訴一番,添油加醋欲擒故縱這種事情也做得順手,就像寧小姐現在這樣,人總會同情嬌柔的,愛哭的,弱小的那一方,但你……似乎做不來女兒态吧?”

蔣如長得頗有幾分五大三粗,聽了時雲這一番話,哪裏還不知道她在諷刺自己?氣得眼睛都要鼓出來了,連着被指桑罵槐的寧沐雅也尴尬地想收起眼淚,但又覺得不甘心,幹脆哭得更傷心,說道:“郡主,我真的只是太擔心璃妹妹了,我發誓我什麽不該說的都沒往外說,您別……別像之前那樣……”

寧沐雅在貴女的圈子中一向很得人心,因為她捧得了人也扮得了可憐,還是個大方的,現在在這裏的十幾個人哪個沒有收過她的好處?所以不管心裏到底怎麽想,明面上的面子還是要給,紛紛安慰起她來。

蔣如氣籲籲地說:“熙芸郡主,皇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你不分青紅皂白地誣陷人,難道不應該給沐雅道個歉嗎?”

時雲簡直要笑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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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口的兩句諷刺就可以被說成是誣陷,她們一大清早拉幫結派地闖進她的居所,倒是理所當然?

時雲說:“你多大了?怎麽還會相信這麽愚蠢的東西?”

“皇子殺庶民是什麽罪?庶民殺皇子是什麽罪?”時雲溫和地彎起眼睛,“就像現在,你對郡主不敬是什麽罪?我教訓對我不敬的白身是什麽罪?哪一方是理所當然,哪一方是膽大包天,還需要我教你嗎?”

“你!”蔣如也不是不認識時雲,但卻也沒法把眼前的人和素日裏那個禮貌周到的郡主聯系在一起,雖然對方甚至臉上的神色,說話的語調似乎都和往日沒什麽不同。

但卻就是給人感覺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現在,可以出去了嗎?有什麽話都等我先穿好衣服洗漱完了再說。”時雲擡起下巴,笑道,“就你們現在這個猴急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的夫君趕着來捉奸在床,結果沒看見奸夫惱羞成怒了。”

這些姑娘都是待字閨中的,因為跟寧沐雅的交情才跟過來的,有幾個害羞一點的一聽這話臉就紅了,心裏暗暗怨上了寧沐雅——在這裏的也沒有真的蠢的,誰不知道寧沐雅對段珩的那點小心思?

折莺低低笑出聲,注意到時雲瞥她的目光,又馬上擺好臉色。

“你!我看你這樣子,就是你要害死段璃!你還不認賬!”蔣如不愧是武将家的女兒,能動手絕不多逼逼,剛才那一堆話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耐心,時雲也只能嘆息這是個蠢貨,被寧沐雅當了槍回頭還幫人家數錢,看看旁邊那些聰明的,就算跟着到了這裏,誰會真的為了個外人得罪她?

大榮朝民風開放,但真要計較起來,這裏所有人都該給她行半跪禮。

蔣如大步朝她走過來,伸手就想抓她,時雲卻只看着寧沐雅,帶着點嘲諷地說:“我從前是有多蠢,居然真的把你這種貨色看在眼裏過。”

折莺接了時雲的示意,虛虛攔了兩下就故意倒在一邊,任由蔣如沖到了床邊一把抓住了時雲的領口,氣憤地說道:“你還想死不認賬?我告訴你,這大榮還是有王法的!就算你是郡主,也得殺人償命!”

時雲徹底被她的邏輯逗笑了,段璃的事兒到了她嘴裏三下五除二居然就給硬掰成是她故意殺人,時雲只覺得說她蠢都是擡舉她,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能輕易被寧沐雅那個心思沒幾尺深的女人給利用了。

時雲擡手按在蔣如的手背上,壓低聲音輕聲說:“你知道這世上的王法對什麽人最起不了作用嗎?”

蔣如愣了一下,突然看進了時雲的眼睛裏,被那一片好像要把人吸進去的漆黑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連手上的力道都不由松了幾分,才聽到時雲輕笑着說:“一個是皇帝,一個就是沒有仁心的大夫。前者能光明正大地越過王法叫你死,後者,能讓你連王法都搬不出來,就死得不知不覺。”

時雲的氣息密密麻麻地泛在她的脖子上:“其實比起醫術,回春谷的毒更有意思呢。”

她們這邊說的話,站得稍遠一些的女子們,包括寧沐雅都沒有聽清,只能看見蔣如臉上突然僵硬的神情,就知道大概又跟段璃那時一樣,時雲根本不會服軟,她甚至在激怒蔣如,寧沐雅這輩子都忘不了時雲笑盈盈地将發釵插/進段璃膝蓋時的表情,昨天一整個晚上她都在輾轉反側,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時雲怎麽突然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就不怕嗎?她只有一個人,勢單力薄,蔣如就是個蠢牛,莽起來不要命,可不是段璃那個嬌嬌滴滴的小姑娘,蔣家本就和穆府交好,跟郡王府一向勢同水火,對她根本不帶怕的。

她怎麽敢這麽肆無忌憚?是還有什麽後手嗎?

寧沐雅一下子想到了段珩,可是段珩的确為了段璃已經匆匆離開珈珞寺。

今日這珈珞寺中還有誰?懷馨公主?不可能,懷馨公主不是會為了這種事情出面的人,她看熱鬧還差不多,六殿下一個大男人也不方便來處理這些閨閣小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那兩位都依仗着穆家,不說穆家和郡王府之間的明争暗鬥,就憑太子妃和蔣如的關系,他們怎麽也不可能……

“本宮還道,分明已經快到講經的時辰了,殿中卻空空蕩蕩的,好幾個明明昨天才見過的卻不見了,難不成有什麽事兒比大師的經還有趣?”

寧沐雅一瞬間幾乎全身都軟了,流着冷汗朝站在門口的女子行了個禮,說道:“見過太子妃娘娘。”

在進門的地方擠擠嚷嚷目瞪口呆的一群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福神行禮,然而實在是太擁擠,這邊你踩了我的鞋子那邊我扯了你的衣袖,甚至有一個差點被當場絆倒的,好不容易磕磕絆絆行了禮,一群女子一個個都不敢擡頭,只聽太子妃柔聲一笑,語氣平淡卻自有威儀:“蔣如,不如你給本宮解釋一下吧,你為什麽會在郡主的床上?”

“阿姐……”蔣如差不多被太子妃的出現吓成了鹌鹑,這才發現她已經抓着時雲的衣服大半個身子都要壓到對方身上了,時雲憋紅了一張臉,領口被扯開,肩膀露了小半,伶仃的鎖骨像是被刀刻在上面的,細瘦得很,頓時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老老實實行了個禮。

時雲目光有點放空。

穆辰走的時候給她的那個眼神她看懂了,是叫她不用擔心,他會想辦法幫她。

時雲還以為,穆辰最多裝個神弄個鬼把這一群女人吓走,很符合他讨打的個性,卻沒想到,他居然為自己請來了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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